劉德海的辦事效率極高,當天就挑了四個身強力壯的家丁,仔細叮囑了一番,便將這四個家丁派給了杜郎中。
杜郎中也不矯情客氣,收下了這四個家丁之後,先板着臉提了不少要求,然後當天就揹着藥箱去出診了。直到半夜纔回來。
接下來一連數日,夏雲錦都沒見到杜郎中的人影。
杜郎中這一忙,連蕭氏和方二郎也顧不上了。好在蕭氏身子日漸好轉,方二郎也能勉強下牀走動了,暫時離了杜郎中也沒什麼要緊。
杜郎中早出晚歸,還帶了四個家丁,雖然劉德海守口如瓶什麼也沒說,可時間一長方全還是察覺出了異樣。這一日來,特地問道:“娘子,我聽說杜郎中這十幾天每天都在外面跑,還帶了幾個家丁。他這是在忙什麼?”
語氣裡明顯的流露出了幾分不滿。
杜郎中如今住在夏家,吃喝穿用都是最高待遇,因爲平日裡藥材用的極多,用度比夏雲錦還要多。不過,看在他醫術高明的份上,這也就不計較了。可現在倒好,竟連蕭氏和方二郎都顧不上了,整日裡往外跑。哪有這麼不負責任的郎中?!
夏雲錦早已料到方全會追問,不慌不忙的說出早就準備好的答案:“他研製了一味新藥丸,出去四處尋找病患是爲了試藥。之前他也特地來和我說過了,我覺得治病救人是好事,所以就答應下來。杜郎中說過,忙過這一陣子就行了。不會耽擱了娘和方二郎的病情。你就放心好了。”
這一番話除了隱瞞了一些關鍵的事情之外,其餘的都是真話。和方全聽到的完全一致。
方全的神色緩和下來:“杜郎中想治病救人確實是好事,若是攔着他倒顯得我們夏家不夠仁義了。只是也別太縱着他的性子了。他是我們夏家聘請的郎中,應該把夫人的病情放在第一位,總不能爲了試藥就不管夫人了吧!”
他隻字沒提自己的兒子,口口聲聲提的都是蕭氏,夏雲錦忍不住開了句玩笑:“方叔倒是很關心我娘呢!”
方全的神情頓時有些不自在:“娘子說笑了。我關心夫人是出於主僕情義,絕沒有半分別的意思。這樣的話以後可不能隨便說出口,要是被人聽見了,對夫人的名節有損。”
蕭氏是主母,他是夏家的下人。這中間隔着的簡直就是一條深深的鴻溝。別說是逾越了,就是有這樣的念頭都是對蕭氏的極大不敬,也是對死去的夏半山的羞辱。也怪不得方全會如此緊張了!
……真沒趣!開句玩笑也這般緊張。
夏雲錦只得笑着轉移話題:“方嬸去世的早,你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孃的把大郎二郎都拉扯成人,現在也該考慮考慮再娶個媳婦了。”
這個話題顯然轉移的不算成功。因爲方全的神色更不自在了:“我都這一把年紀了,哪裡還有心思想這些。再說了,大郎二郎都還沒成家。我這個當爹的整日胡思亂想這些,簡直就成老不修了。”
夏雲錦沒料到方全對這個話題的反應這麼大,不由得暗暗好笑。也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免得他惱羞成怒奪門而逃……想到那副場景,夏雲錦一臉忍俊不禁的笑意。
方全被她這麼一笑,只覺得渾身都彆扭。忙不迭的扯開話題:“對了,還有件事沒來得及告訴娘子。昨日替我們打探消息的人送了信來,說是查訪到了那個宗二管事前兩個月的行蹤。他確實曾經到過邳縣,而且逗留了不少日子。”
說起正經事,方全沒了半點說笑的心思,面色沉重:“娘子,時間地點都吻合,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不過,楊郎中和那兩個夥計的死,十有八九就是他做下的。”
他本以爲夏雲錦聽了此事會大驚失色,或是驚慌無措,卻怎麼也沒料到她竟然十分平靜的應了句:“我知道了。”
這反應也太出人意料了!方全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娘子,你爲什麼半點都不驚訝?”
因爲她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現在聽到這些不過是更加確定而已,又有什麼可驚訝的。
夏雲錦默然片刻,才嘆道:“方叔,這件事不用再查下去了。”
……
方全愣了足有幾秒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娘子,你說不用再查了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三個就這麼白白死了?還有老爺和大郎的仇……”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夏雲錦打斷了方全:“我說不用再查了,是因爲我已經可以確定幕後的主謀就是康王本人。再這麼查下去,只會打草驚蛇。萬一康王不管不顧明着衝夏家下手,那夏家纔是真的大難臨頭了。”
這番話透出的信息實在太多了,方全也覺得頭腦裡亂哄哄的,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過了片刻才冒出了一句:“娘子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這些事情了?”
夏雲錦淡淡的應道:“嗯,我是半個月前知道的。”
“那你爲什麼一直不告訴我?”方全反射性的問道,神情頗有幾分激動:“娘子是信不過我,所以想一直將此事瞞下去?還是畏懼康王,不敢再提報仇這件事?”
“方叔,你先別激動,聽我說。”夏雲錦耐着性子安撫道:“我剛知道這些也十分震驚。當時還沒想好接下來該怎麼做,所以暫時就沒告訴你。絕不是信不過你,更不是不想報仇。”
頓了頓,夏雲錦又說道:“這半個月來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康王府勢大,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我們在沒有能力報仇之前,更重要的是得自保。養精蓄銳積蓄力量,等待最佳的時機來臨。這纔是我們應該做的。不然,若是一個衝動做出不合宜的舉動來,只會給我們夏家招來更大的禍端。所以,我在沒想清楚之前,誰也沒告訴。”
方全沒有說話,神色複雜極了。
什麼時候起,那個天真單純的三娘子竟然變的如此沉穩老練,分析事情的利弊頭頭是道,絲毫不弱於他。她已經是一個合格的當家人了!他也該退回自己的位置了……
方全深呼吸一口氣,低聲說道:“對不起,剛纔是我太過激動,說話冒犯了娘子。還請娘子不要見怪。”
夏雲錦敏感的察覺到了方全態度和語氣的微妙變化。比起以前的親暱隨意,更多了幾分敬意。彼此的距離悄然拉遠了一些。這是方掌櫃和夏家當家人說話的口吻,而不是以前類似長輩和小輩說話的語氣了……
夏雲錦心裡有些悵然,面上卻沒流露出來,依舊親切的笑道:“方叔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我之前是真的沒想好該怎麼辦,所以纔不想說出來讓你們也跟着慌了手腳。這半個月我天天都在考慮這個問題,想了一些法子,只是不知道合用不合用。你正好聽一聽,幫着想些好主意。”
方全打起精神應道:“娘子有什麼主意但說無妨。”
夏雲錦沉吟片刻說道:“我們夏家和康王府一個是商戶,一個是皇子府,若是硬碰硬,我們絕不是對手。所以,要想報仇,必須得藉助外力。只憑着我們自己,是絕不可能成功的。”
方全點頭附和:“娘子說的是。”這是不容忽視的客觀事實。夏家正面對付康王府,根本就是笑談。
夏雲錦這半個月來一直苦思冥想,確實想了許多,此時說來有條不紊:“康王是年齡最長的皇子,一直野心勃勃的想爭奪太子之位。他一個皇子的身份,卻暗中對付夏家,當然有所圖謀。我想,無非就是看中了夏家的馬場。說不定宗管事曾經暗中招攬過爹和大哥,結果被拒絕了,所以惱羞成怒之餘,纔會起了殺心。然後又招攬了王升榮,讓他聯合周家,在明面上對付夏家。他們則暗中給夏家制造麻煩。”
其實,這些都是經過證實的事實。只不過,夏雲錦不願暴露蓮香的秘密,所以才說成了自己的推斷。
方全的神色凝重起來:“娘子推斷的很有道理。老爺大郎的死看似是意外,可細細一琢磨卻十分蹊蹺。看來,就是宗管事暗中帶侍衛下的手。”
好了,現在仇人可以確定了。最關鍵的難題也來了,夏家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報仇?
方全下意識的看向夏雲錦,等着夏雲錦拿主意。
夏雲錦沉聲說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
方全略一思忖,立刻明白過來。康王想爭奪太子之位,最大的對手就是寧王。夏家要想報仇,最好是搭上寧王,藉着寧王的力量對付康王。
主意倒是不錯,寧王也確實對娘子有意。難道,娘子願意爲報仇就委身於寧王?這倒是個一舉兩得的好主意。
方全立刻笑道:“這主意是很好。不過,娘子之前拒絕過寧王,現在想改變主意,不知道寧王會不會介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