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是千面。”我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可他搖頭。語氣認真:“我是閻羅捏造的分身,負責監視人間一舉一動。”
我一怔,這麼說來,我便全懂了。大人物就是不一樣,還有分身……千面帶我繼續“蹭蹭”的往前頭跳,速度飛快,行人彷彿都成幻影。我心下一驚,道:“千面,你要我帶我去哪?”大招財貓面具下又發出一聲笑,“不覺得現在問太晚了嗎?”
我嚇了一跳,他卻道:“你是去找池琛還是陸九重?”
我再次錯愕。這話什麼意思?
“你是知道池琛在哪兒?”
我知道閻羅不會害我,何況他要害我,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千面嗤笑聲道:“看來,你不打算去找陸九重?”
陸九重有陳世朝看着應該沒問題。可池琛……我不知道鳩靈把他帶到哪了,我很着急。我還沒說話,千面突然這麼說道,“你只能選一個。”
選一個?我心中不安,“什麼意思?”
隔着面具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眸。
“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是什麼意思?”我有些糊塗,他繼續往前跳躍。邊跳邊道:“就是,當你今天決定選誰之後,不能反悔,不能回頭,只能走下去!”
我呆住。
雖然我不知道這話裡有什麼意思。
但我總覺得,我若選了一個,另一個就和我背道而馳似得。
一個是大善人。一個是池琛……
千面似乎知道我很猶豫,停下來。把我放下。面前,真真是兩條路:
一條看得見遠處的紅色十字架,那是醫院。
一條……是條未知的路,大概是選池琛的路。
我回過頭看着千面,“你的意思是我選了一個,另一個會死麼?”
“不會。”
千面搖頭,這次我看着招財貓面具上的貓嘴角,那原本看起來賞心悅目的脣角,此刻,有些詭異,叫我心裡不安。
從面具下傳來的聲音帶着慣有的玩世不恭:“若很難選,就拋硬幣吧,當硬幣丟上去的時候,你心裡就有答案了。”
千面說着,將硬幣遞過來——
“正面陸九重,反面池琛。”
我皺皺眉,心道憑什麼正面是陸九重,反面就是池琛?繼而心裡一頓,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要池琛。”
我沒有接硬幣。
陸九重有八月,池琛,什麼都沒有,而我是池琛主人,我必須對他負責到底!
“很好。”
千面手中的硬幣消失,他抄手再度把我撈起。
這次他跳的更快,行人簡直成了光影,“嗖”的一下,帶起一股烈風,而我在他的懷裡,感覺不到絲毫的風。
千面在一片綠油油的麥田停下。
遠處是一間小木屋。
然後,我被放下來。
“池琛就在前頭的小木屋,你進去就看見了。”
池琛就在那裡?
我回過頭,看着那張貓面具,
“那你呢?”
千面又發出熟悉的嗤嗤笑聲,“哧哧,我去玩會兒……”
“玩兒……”
我尷尬的重複時,他已經一跳一跳的離開,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麥田裡。我回過頭,看着那間小木屋。
池琛……
就在那裡嗎?
雖然事發不過一會兒,但是我卻覺得走了大半輩子似得。
是閻羅讓千面救池琛吧。
看來,鳩靈也不可靠。
周圍很安靜,幾聲咕咕的鳥鳴聲劃過,我推開門,陽光正灑在江戶川昏睡的臉上,他依舊睡的那麼安詳,我再回過頭,看着一望無際的綠田,確定沒有危險,將池琛小心翼翼扶起來。池琛身子軟軟的倒在我身上,他此刻安詳的像是剛出生的嬰兒,沒有任何自衛能力,任人宰割,表情放鬆,舒緩。
我不知道千面的話什麼意思。
但是——
我沒打算放棄陸九重。
我背起池琛往外跑去,我要去找陸九重,但是我不能帶池琛去醫院,誰知道醫院會不會出事?
陸九重那邊兒有唐寵乾護着,應該沒事……
大街上,行人不斷看過來,大概是覺得,我一個瘦弱的小子,揹着池琛那麼大一人。
我要把池琛藏起來。
藏在……一個鬥裡。
杭州我有個藏身之所,是一個水下的墓。
那鬥我始終沒倒過,我打算把池琛放在那鬥裡。
“選好了一個,就不能回頭,不能後悔……”
奔跑中,想起千面的話,我心裡總是隱隱的不安。西湖邊兒,左右看着沒人,我琢磨着池琛淹不死,瞅準沒人的功夫,我抱着池琛跳了下去!
管他淹死不淹死,我還是給他渡氣過去。
我主動覆上他的脣,帶着他一路往下沉去……
距離墓越發近了。
這水下的墓,乃是狀元與蘇小小的墓。
衆人都以爲蘇小小在上頭,實則不然。這至今爲止,這個鬥沒有一人知道……
我扭開水下的石墓機關後,把池琛給塞了進去……返身上岸時,我凍得直打哆嗦,這裡距離醫院還有段距離,我口袋裡偷藏了幾百塊錢,換了身衣服,打車去醫院。
醫院門口,一輛豪車正停下——
我以爲來的是唐寵乾,這會兒遇到他可不是好事,趕緊躲了開。
可誰知,那車上下來的人,是樑丘八月。短短數日,她已瘦的不成樣子,隔着很遠的距離我都看得出她的消瘦。
她一步三晃,小身板在風中搖搖欲墜,我想衝過去扶住她,可她旁邊兒,有人扶着。
是個長相俊秀的男人,年紀和她相仿。
可那男人被樑丘八月推開了,男人便只在後頭跟着。
道門眼線遍佈江湖,樑丘八月過來肯定是爲了陸九重。貞撲女圾。
但礙於那個男人,目前我周圍危險重重,小心爲上,我壓低帽檐,遠遠跟着……
高級病護區,我離得遠遠的,看見樑丘八月和陳世朝說着什麼,看見陳世朝的時候,我心裡鬆口氣。
“這是醫院,你別逼我動手。”樑丘八月身邊俊秀男人說着似乎要出手。
我只掃他的腿一眼,便知他不是陳世朝對手。
樑丘八月道:“二師兄,算了。”
“師妹別怕,陸……掌門人本來就該回去主持門內事務,唐門不會不放。”男人原是叫離塵。
病房門口,陳世朝依舊面無表情,他鐵柱樣立在門口,既然不是什麼壞人,我快步走了過去——
“八月。”
我喊着她的名字,樑丘八月一怔,錯愕擡頭,清瘦面上,鼻子和眼睛同時一紅,朝我飛快跑來,直撲在我懷裡,帶着哭腔喊我——
“霜霜!”
我一把摟住她,緊緊的摟着,“是我,沒事,我來了。”懷裡,樑丘八月真是瘦的不成樣子,簡直是骨頭渣。
那叫做離塵的男人臉上劃過抹不悅,我毫不示弱的冷視回去。
方纔他喊得是陸掌門人,大師兄二師兄爭奪掌門位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對他暫時沒有什麼好感。
而且,我看得出,他對樑丘八月有感情。
這便是陸九重的情敵了。
“嗚嗚嗚嗚……”
“霜霜……”
懷中,樑丘八月大聲哭着,我拍打着她的脊背。
一場變故讓陸九重變得不再歡笑,八月也低沉。生平第一次,我恨自己不夠強大,如果我足夠強大能保護他們該有多好。
“沒事,我來了,我在這裡……”我溫柔拍打着八月的脊背,樑丘八月不斷抽泣着,大哭着,卻也不是辦法。
我看向陳世朝,陳世朝還是面無表情的,腳步卻挪了挪。
我拍了拍樑丘八月的肩膀,柔聲道:“我們先去看看九重。”
“嗯!”樑丘八月點點頭,那巴掌大的小臉上全是淚,疼人的很,我給她揩去淚水,攜着她的手走進去。
離塵似乎也想進來,在我眼神示意下被陳世朝攔住,只得在門口等着。
病牀上,陸九重臉色依舊蒼白,但旁邊的儀器上顯示他並無大礙。
樑丘八月飛快的跑了過去,又哭,“大師兄……”
紅紅的鼻子紅紅的眼睛,落淚模樣,叫人心疼。
外頭,陳世朝走進來,面無表情道:“人無礙,但血液呈陽性,目前還在監測中……”
聞言,我原本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僵住。
該死……我猛然轉過身道:“把所有碰到他的血的人立刻找出來!全部隔離!”許是我的話帶了命令的口氣,陳世朝難得皺眉,繼而我怒道:“快去啊!儀器也是!全部!快!”
他似乎意識到事情嚴重,轉身飛快跑出去了,我慌了神。
多年前的慘案難道又要再重蹈覆轍一次嗎!
目前,在還不確定的情況下,我相信陳世朝能做到隔離。
可到底是什麼原因?是誰在背後主導這一切,要困住池琛,害死陸九重……看起來,這些好像一個人所爲。
會是池琛要見的那個人嗎?
是那個“罌粟”嗎!
牀上,陸九重一聲痛苦的輕哼,醒來了。
我立刻回頭,四目相對。
“你醒了。”
我給他個笑臉,可他卻在看見我的瞬間,星眸之下竟劃過抹恨色。
我確定我沒看錯……
那是,恨,我在紅葉眼中看過。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他別開臉,聲音帶着壓抑的怒氣,彷彿多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似得。
我心裡一緊——
“九重……”
他冷聲打斷我道:“別這麼喊我,我和你不熟。”
繼而他咳嗽了一聲又道:“八月,送客!”
“咳咳……”他說着又咳嗽起來,嘴角又溢出血來。
我不知道他在逍遙樓上都發生了什麼,但我看見他嘴角又咳出血來,樑丘八月大驚失色,“大師兄!你……你怎麼樣!”
我來不及說什麼,外頭陳世朝回來,沉聲道:“他們在吐血,黑血。”
我啐了句“該死”,池琛還在睡着,按道理,還需要半天的時間才能醒來,我皺着眉,想着對策的時候,門外傳來離塵驚訝的聲音,“唐少主。”
唐寵乾來了!唐寵乾沒理會離塵,憤怒的喊道:“世朝,給本少主把陸九重帶走!”
說話間,唐寵乾人走進來,看見我時,表情劇變。
然後他警惕的看着四周,確定沒有千面後,才眯着桃花眼道:“可以啊,寒霜,速度夠快的!”
我沒理他,看向陳世朝,直接吩咐道:“把所有接觸過的人,全部隔離起來,一個都別放出來,否則這座城難保。”
我不知道閻羅亦或者是千面爲什麼不救人就到底。
但我只能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其實我完全可以不理會,但是……畢竟事情因陸九重而起。
那邊兒八月在哭:“大師兄,大師兄你醒醒啊!大師兄!”
陸九重又昏過去了,我目光瞥到旁側的醫藥箱和玻璃杯,快步走過去,拿了玻璃杯和剪刀繼續放血……不管陸九重因爲什麼突然恨我,也許,他是知道我的身份,但是,我的血必須給他喝下去,在池琛醒來之前,我必須保證他們都還活着。
唐寵乾在我旁側蹙眉道:“你這是放血給誰喝啊?”
我沒理他,他怒道,“你當老子不存在是不是?”
我還是沒理他。
“草!你倒是理理老子!本少主長得哪裡不好看了嗎!看我一眼就要吐了是嗎!”
血放了一杯子,我覺得頭有點暈,閉目深呼吸,顧不得包紮傷口直接走過去,把杯子放在桌子邊兒,對樑丘八月道:“八月,這個血,在他昏迷時給他喝下,能續他的命。”在樑丘八月錯愕的表情中,我轉身對陳世朝道:“陳世朝,你跟我來。”
我打算去一趟逍遙樓。
雖然我不是很瞭解蠱毒,但我必須去看看。
走了三步,我看見離塵,他若是陸九重的情敵……我把兜裡的八卦鏡遞了過去,“你看看,這個鏡子有什麼異常。”
離塵微微一怔沒想到我會主動和他說話,但看唐寵乾在我身後,乖乖接過道:“這裡頭,封印了兩個魂,但以我的道行看不出是什麼魂。”
我就知道,肯定不止我爺爺在裡頭,“我知道了。”我把鏡子拿回來,現在,突發狀況太多太多。
身後傳來唐寵乾哼的一聲,我回過頭看唐寵乾。
其實唐寵乾只是隨性而活。
如他所言,他什麼都有,對我只是興趣。
如今,池琛很安全,我就算帶着陳世朝去逍遙樓,也怕會染到蠱毒,但我想,唐寵乾不會。
唐寵乾發明了那麼多東西,一定有隔離服,我記得我看到過。
“這邊有防毒面具嗎?最好,再來個防毒服。”我看着唐寵乾說道,唐寵乾眼睛一亮,“有!”
我沒想到他這麼捧場,此刻也懶得揣測任何人了,“嗯,那就走吧。”
走到門口時,身後傳來樑丘八月的尖叫聲,身旁疾風劃過,是陸九重,他抓着我的肩膀道——
“寒霜!你聽着!老子不需要你去查!你給我滾!”
“滾回你的江城!”
樑丘八月身上都是血,是我的血,我的頭有些暈,八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知道,但是——
我扒開陸九重抓在我肩膀上的手。
“陸九重,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但是——”
我決定坦白一件事,“我就是那個倒黴孩子,你是我的大善人。你的事情,我管定了。”
聞言,陸九重的手抖了一抖,他看着我道:“僅此而已?”
我看着他眼底的怒和恨,我心裡有個感覺……
他似乎知道,他要找的“那個人”是我。
可我……還是點點頭。
唐寵乾古怪的看着我和陸九重,他應該是發現了什麼,可他眨着桃花眼沒說話。
面前,陸九重倒退兩步,冷笑三聲,“呵呵呵,是我眼瞎。”美人遲墓:妙
我沒做聲,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沒說。
樑丘八月在旁側皺眉,她看着我,眼底有些狐疑,我對她搖搖頭,隨之莞爾一笑,轉身走出去……
“八月,好好照顧你大師兄,我走了。”
走了數步身後傳來陸九重憤怒的聲音,“寒霜,我寧願從來都不認識你!!!”
我腳步一頓,繼續昂首挺胸往前走去。
選了一條路,就不能回頭,不能後悔,要……一直走下去!
千面,他好像知道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