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腿傷未愈,楊氏免了妙如每日的早晚請安。(葉 子·悠~悠 )
爲人子女,妙如可不敢託大。在請安的時段,特意派步搖代她前去問候。也好讓她給母親彙報些這邊情況,此舉正合楊氏之意。
時近端午,天氣開始熱起來,楊氏大清早就躺在院子裡的樹蔭底下,跟着崔媽媽聊着家常。身邊丫鬟婆子,立在一旁近身侍候,站滿了半個院子。
“大姑娘的腿傷恢復情況如何了?”吃着玉簪遞過來的櫻桃,楊氏漫不經心地問道。
“還不能下牀行走,大夫說要再等上半個月。”垂着眼瞼,步搖應道。
“老爺還是早晚去看她?”說着,她又自嘲地笑了起來,“是了,想來那是必然的,要哪天不去看望,纔是奇事了!”
步搖此時也不敢吱聲,心中卻像揣着只兔子一般,七上八下的。
自那日向老爺,披露了太太裝暈的戲碼後,聽說他來此地的次數,就開始減少。從原先每日至少三次,變成應付性的早晚各一次,有時連這都達不到。大姑娘回府後,靠女兒不時的提醒,他才稍有所改善。
“替我好好看着她,有什麼不對勁的,趕緊回來稟告!對了,送她那些小玩意兒,老爺看望她時,可有拿出來玩過?”楊氏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她從小就不愛那些玩意兒!好像自從那次落水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前看見二姑娘手中的玩偶,還眼巴巴地望着。自那以後,再看都不看一眼了,小姐難道忘了?”崔媽媽搶聲答道,說完,頗有深意望了步搖一眼,怕她拿假話哄楊氏開心似的。
莫明其妙被她此番打量,步搖遲疑片刻,不知該如何作答,想了半天,才附和道:“是了!她喜歡看書,太太還不如在市面上,謀兩本新書送她。姑娘身邊常帶着的,就是前些日子,表少爺替她找來的新書。【悠*悠】”
“哦?旭兒常去看她嗎?還給她找過書?”此等情形,讓楊氏比較上心,她立起身來,望向對方的眼睛問道。
“見他去過一次,大姑娘把書還給他。想是在薛家養傷時,見她身邊沒個熟悉的丫鬟說說話,表少爺怕她悶着,特意送去的!”
“旭兒這孩子純良,以爲這傷跟他母親有些干係,心生愧疚,才跑去看望她的。步搖,以後旭兒上門時,你都要在邊上守着,別讓她把旭兒也哄騙去了……”招過她,楊氏在耳邊暗授機宜,看在一旁崔媽媽的眼裡,心裡頗不是滋味。
……
“孃親,妤兒要上學去了,今早起來,弟弟有沒有又踢着您?”妤如像只兔子,一蹦一跳地跑了過來,靠近母親,俯下身子,湊到她隆起的腰腹邊,想來聽胎兒的動靜。
“傻孩子,哪有個準兒的?他又不像你這般,能聽得懂大人的話,知道每日定時來向孃親打招呼!”摸着女兒發頂,楊氏嘴角噙着笑意,慈愛地答道。
此幕被剛進院門,準備問候聲就出門的鐘澄看在了眼裡。
他此時心裡頗多感觸。
她若能少給妙兒找些麻煩,不說像親生的一般待她,只需拿出主母的氣度來,不要多加爲難。家中的日子,也不至於過成這樣!什麼時候,她才能明白過來呢!
相比楊氏這當母親的,女兒妙如顯得更成熟些,還經常勸着他,對孕婦要多照顧到她們的情緒。
妤兒一定得多拘在學堂裡,讓先生好生教導。自己也要多關注些,省得總跟在她身邊,又給養歪了。自從跟楊家人把話攤開說後,這二女兒對她親姐姐,總是副鬥雞模樣,原先姐妹倆的關係,一直都是挺好的。
午後,妙如從睡夢中剛醒來,還沒起牀,就聽見小丫鬟前來稟告,說丁家三奶奶來看望姑娘了。 ~
忙叫來織雲,準備起茶水和小點,她又叫來錦繡幫着她理了理妝束。耙鏡還未來得及放下,就聽見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響起……
“妹妹氣色不錯嘛!躺在牀上近兩個月,原以爲你悶成木頭人了!”櫻脣微張,笑意從傅紅綃的眼底傾泄出來,一臉的捉狹之色。
“見面就知打趣人家,綃姐姐也不早點來看望我!妙兒真可憐!躺在牀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嗚……嗚……”說着,她就擡起袖子,作假哭狀嗚咽起來。
“前幾個月,小姐剛查出有孕,正關在家裡養胎,大夫人拘着不讓出門……”傅紅綃身邊的大丫鬟慄兒,在一旁解釋道。
“真的?幾個月了?那你是不該再出門了!尤其不能坐馬車……”小姑娘一臉餘悸。
“哪有這麼誇張的?!我娘懷弟弟時,還出門到各處寺廟裡,燒香拜佛呢!不僅出門坐馬車了,還坐轎爬山了……”傅紅綃一臉不以爲然。
“還是小心點好!特別是自己沒法掌控的……”想起生死一線間的絕望,妙如心中至今還有隱隱的後怕。
見到她臉上的恐懼,傅紅綃問起了她掉落山崖時的經歷。
妙如也不敢嚇着孕婦,幾句話輕描淡寫地帶過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那麼高掉下來,也只摔斷了腿,算是奇蹟了!”她安慰起對面的小密友來。
還怕妙如不信,傅紅綃又列舉了小時候的事:說是夏天和小夥伴捉迷藏,掉進過井裡。撈上來後,大病了一場。直到如今,她都沒有再遇到過什麼大災大病的,運氣
“可不是嘛!丁三奶奶您這話,說得沒錯!”一旁伺候的織雲附和道,“慧覺大師給咱家姑娘相過面,說她將來是個大貴之人,不過之前要歷經三劫。想來此回算是一次了!”
聽到有高僧替她算過命,傅紅綃來了興致,巴着她問起此事。
“也沒什麼!就說長得像個有福氣的。十五歲之前有三劫,若誠心向佛,方能化解……你也知道,算命的常說的吉祥話,是作不得實的。你看,我像是個有福之人嗎?從小就多災多難的……”
“你可別不信,大師從來不輕易給人相面的。在咱們淮安,乃至整個江南一帶,他的佛口慧語可是出了名的!妹妹能得他的青眼,想必將來應不是個平庸之輩。”
“當初畫出那奔馬時,姐姐就認定,你是個不俗的……”湊到妙如的耳邊,輕聲細語地告訴她,“那幅繡品,掛在相公書房裡,讓他往來的朋友見着了,都誇繡得生動……其實我知道,是你那原作畫得好!看,這不給姐姐帶來福氣了……”言畢,一臉嬌羞幸福的表情望着妙如,親暱地挽起她的胳膊。
妙如聽了,也很替她高興,忙恭賀她夫妻恩愛,琴瑟和鳴。
“要不,我再畫上幾幅可愛一點的,給未出世的小外甥備着。讓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母親的絕技……可惜我繡藝的學習中斷了,不然就直接送繡的,當作出生賀禮了……”
“怎麼,你家還沒另請女紅師傅?你那白師傅真不會……”她話還未說完,門外錦繡的聲音響起。
“姑娘,白家三娘前來探望您了!”
屋裡正聊着的兩人,頓時都愣住了,不約而同相視而笑起來:“說曹操,曹操就到……”
笑聲剛落,就見院門外,進來個娉婷少女。
只見她身着淺藍色銀紋繡百蝶度花的上衣,袖口邊繡着纏枝青蓮。隨着行走的動作,袖子如流雲般飄忽不定。腰身緊收,下面是一襲水青色繡着薔薇的百褶裙。梳着簡單的傾雲髻,額前墜着幾朵玫紅色的小花瓔珞,斜插着枝白玉簪子,映襯出滿頭青絲烏墨亮澤。
傅紅綃暗中讚歎,正如妙妹妹所說的那樣,她果然極會配色,懂得打扮自己。
明明是一身素雅,卻能被她穿出幾分飄逸的味道來。尤其是那瓔珞,硬是搭配出畫龍點睛的效果來。
七分長相,竟穿出十分的光彩來。
讓她心中暗自佩服。
妙如忙給雙方作了簡單的介紹,隨後補充道:“她以前是妙兒的師傅,今後是咱們姐妹三人的姑姑,就是妙兒的親人了,丁三奶奶可要照顧點哦!”
傅紅綃一聽,她喊自己作“姐姐”,喊對方爲“姑姑”。差不多大的年歲,平白矮了一輩,自己還是嫁了人的,作勢就不依!
白三娘趕忙出來打圓場,讓妙如還是照舊,叫她白師傅好了。
傅白二人均是出自江南水鄉的妙齡女子。且年紀相仿,又都擅長繡藝。沒幾句話功夫,兩人就聊到了一起,頗有遇見恨晚的相惜之感!
倒把此間的小主人妙如給撇在一邊了。
看到她倆談得甚爲投契,妙如心中略爲寬慰。
自己一家離開後,有傅紅綃暗中幫襯,再在生意上指點一二。白家的鋪子,開下來應當不成問題。
有父親這探花郎當她義兄,找個未發跡,又有潛力的貧寒士子,想是不難。聽說丁家三爺在學林中,就頗有才名。
得早點養好傷,不然自己只能當跛腿小紅娘了。
三人隨之就談起了女紅。聊得正起勁,外頭的蓮蕊進來稟告:太太得知白家三姑來了,要請她過去敘話!
妙如心頭一驚,有些擔憂地望向白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