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峭壁旁的石子路摸行了一個多時辰,纔看到了之前的渡口,此時四周無人,渡口的橋墩上繫着那艘舊船,我趕緊去解繩索。手指剛觸碰到繩索,耳畔便有個陰沉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想做什麼。”
我擡起頭,視線便觸及到了周見深的深沉的面孔,他的臉半落在月光中,一半又在陰影裡,在月光中的半張臉英氣勃發,在陰影中的半張臉卻頗爲猙獰。他咧開了嘴,呲起白森森的牙,當即我嚇得大叫一聲,差點便掉到海里。
“想逃走會有這麼容易嗎?”
他伸手便來抓住我的肩膀,我趕緊向旁邊跑去,但是心裡太急,我跌跌撞撞地還是沒逃出落海的命運。撲通一聲,我的身子便像落鍋的餃子掉進了海水裡。我不會水性,雖然海邊住了一年有餘,但是身子受過極劍的傷,畏懼冷水,也不曾習過水性,因此一落入海中,我便沉了下去,灌了好幾口水,末會又浮了出來。
我伸出雙手胡亂拍打着水面,不及一會身子就越來越沉,整個人又開始往水裡沉去。“救命啊。”剛喊出一聲,喉嚨裡又嗆進了一口又腥又澀的海水,漸漸我就力不能支了。
這時聽到撲通的一響,巨大的水花濺到我的面上,視線變得模糊不堪,忽然腰上一緊便被一隻強壯的手臂給箍住了,接着身子便離開了水面。
我大口地喘氣,溺死的感覺太可怕,因爲瀕死的時間太長了,眼眸裡仍有海水淌下,酸澀得厲害,我伸出手去抹,霎時周見深詭笑的面孔又浮現在眼中,我嚇得當即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悠悠醒轉過來,眼中觸及茂盛的叢林,然後便又是周見深,我趕緊閉上眼睛。“喂,我是老虎嗎?你看見我就嚇暈了。”他的聲音裡帶着笑意。
我聽他語氣倒是和氣,遂睜開眼睛,原來我是躺在一塊石壁上,周見深在旁邊點了一堆火,用樹枝插着一隻野兔翻來覆去的炙烤,我身上溼漉漉的衣衫也被烘得差不多全乾了。
“謝謝你救了我。”我坐了起來。
周見深沒有說話,聚精會神地烤着手中的野兔,那野兔已經烤得七八分熟,皮焦肉酥,顏色金黃,香氣撲鼻,我本來就極餓,此時聞到這肉香餓得幾乎要流下口水,覺得這世間的美味也不過是他手中烤的野兔了。
他瞧了我一眼,臉上有些奇怪的笑容,忽地將那隻野兔扯下一條腿扔給我,道:“吃吧,你大概是餓壞了。”
我當然餓壞了,握着那條兔腿也不客氣地狼吞虎嚥起來,這傢伙烤的確實不錯,肉質酥脆,三下兩下我便將一條兔腿吃完了,然後便眼巴巴地瞧着他。周見深也算是善解人意吧,立即又撕下一條兔後腿扔給我。
“吃慢點,你這吃相可不好看。”他笑得毛骨悚然。
“我本來就不好看,吃相自然也不好看。”我沒有在意,此時再也不會有什麼比手中的兔腿更能吸引我的視線了。
周見深哈哈大笑,我也不理他,這人長得倒是一表人材,就是笑起來有點難看,古里古怪。
“你是我見過長得最美的姑娘,爲什麼要把自己扮得這樣醜呢。”
頓時那條吃了一大半的免腿掉在了石壁上,我愣愣地看着周見深,半晌才從臉上擠出一點笑容,道:“我沒扮醜,我一直就很難看的,你一定是沒看清楚我的樣子。”
“還嘴硬。你忘記剛纔你落入海里了,現在你的臉上可是乾乾淨淨的,沒有胎記。”他饒有興趣地望着我。
我被他提醒這才猛地醒悟,臉上的黑色印記早隨着蛇鱗一起蛻去,現在只是用墨漬在面上塗了一層,遇水便會溶掉。
“謝謝你的兔腿,我該走了。”我趕緊站起。
“坐下,這深更半夜你想去哪裡?你就算到了渡口有何用,你會撐船嗎?就算你會撐船,這大海茫茫,你能回到城裡嗎?”
我又怔住了,周見深說得對,我毫無水性,深夜中撐船回陸地無疑自尋死路,但是留在春知島上更是危險重重。
“做我的婢女,我就缺一個婢女給我端茶送水,不會虧待你的。”
我這是婢女命嗎?一個個爭着要我做婢女,我看這周見深和琴兒真是未見面便心有靈犀了。想着我又打量了他一眼,單從外貌相看,他和琴兒倒也登對,性格上週見深狡猾深沉,琴兒天真爛漫,也算是比較互補了。
“抱歉,我不能做你的婢女。”我小心地注視他的神色,害怕因爲我拒絕做婢女他惱羞成怒。
他聽得又是哈哈大笑,道:“你這麼害怕幹嘛。我是開玩笑,你這般美貌怎麼可能會做一名婢女,尤其是我這個海賊頭子的婢女。”
我咬着嘴脣沒有做聲,周見深心機太深了,他葫蘆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藥呢,反正我看不明白。
“說說,你爲什麼要到春知島來,說實話我就送你回陸地。”
“我真的是找我哥哥。”
他點點頭,道:“好吧,就算你是找哥哥。那你哥哥長什麼樣,說給我聽聽。”
“挺好看的一個年輕人就是了。”我隨意搪塞。
“看樣子是你的情哥哥。”
頓時我臉孔發燒,便連脖子也都感覺有火在燃燒,這人說話怎麼這冒失呀。“不說話,我果然是猜對了,情哥哥,他真有好福氣。”周見深大笑。
我看着自己的腳尖,羞得幾乎不敢擡起頭來,偏這周見深鬼靈精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謊言,忽而又聽他道:“你那位情哥哥是不是皮膚很白,一雙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一身白衣,特別風流倜儻。”
“啊——”我張大了嘴。
“你情哥哥叫上官違心,是奉命出使錫蘭的正使。他在城裡揭榜,自告奮勇去縣衙請纓剿滅我,昨日一早帶着近千官兵想要登上春知島。”
我驚得做不得聲,原來這周見深早就探明我的身份,故意和我周旋。“你既然已經知道,你想如何。”我的聲音不覺也冷下來。
“揭穿你的謊言,你就翻臉了,可是和我翻臉有什麼好處呢。”他輕聲問我,清亮的月光打在他的面孔上,他眼中的那抹黑色又開始在急速涌動。
那是怒氣?還是殺機呢。
倏地他抓住了我的手腕,道:“實話告訴你,你的情哥哥回不來了,那兩艘官船被我引入了大海深處。”
“你到底做了什麼。”我忽然如墜冰窖,冷汗淋漓,周見深的樣子不像說謊,他並不是恐嚇我。
他仰起頭迎着夜空長笑一聲,半晌道:“在這隨陽可是有我的耳目,那天你們一出現在縣衙就有人通知我了,我夜裡偷入官船,將兩艘船的羅盤損毀。現在,你的情哥哥只怕還在海上漂流呢,等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餓死在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