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茶嫂和其他廚娘送到大廳,我被留在火房裡,想着這應該是劉大千的吩咐,他不希望我和上官違心有過多接觸。想來劉大千對上官泓足夠忠心,他這防我倒像是我要高攀他的兒子一般。
茶嫂將收拾的碗筷全部到扔到木盆中,便扭捏着圓桶似的腰肢回房歇息,我打上一桶海水刷洗碗。不料手指一沾到水,才癒合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滲出來。
忙完時已過三更,我撐在竈臺上累得直不起腰,牆壁上人影一閃便有聲音歡喜地道:“阿塵,我等你好久了。”
聽到那聲音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冷冷道:“誰要你等我了,我又沒讓你等我。”說完,我徑直越過他往門前走去。
意料之中我的手臂被他捉住了,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拽回上官違心的面前,甚至還差一點撞到了他的胸膛。“阿塵,我說錯什麼話了?或者做錯什麼事了?你告訴我。”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龐,從他鼻端呼出的灼熱氣息像一條小蟲似的在我的脖頸處繚繞,我趕緊伸手扳開他捉住我手臂的手。“我沒你那麼閒,我要回去休息了。”說不出來爲什麼我會對他有氣,或許是因爲他活得太瀟灑了吧,恣意而爲。
不料兩條手臂都被他捉住了,我的胸脯猛地撞到了他的胸膛,他的胸膛很結實,撞上去不會感到疼痛,但心臟會撲通亂跳。“你不說我就不讓你走。”上官違心的聲音冷下來,薄薄的嘴角被咬得很緊。
這還真是個慣壞的公子哥兒,想他小時候一定是個要不到東西便撒潑耍賴的主。
“我只是一個廚娘,請上官正使不要爲難我了,我很累,想早點休息。”我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盯着我許久,似乎在判斷我的話是真是假,過了會道:“那你就不要做廚娘了,做我的婢女,就不會那麼累了,當然,你可以什麼都不做,全部由我來做。”
“上官正使,你不是已經有婢女了嗎?我不認爲你需要兩名婢女。”說着,我隱約覺得聲音裡又來了氣。
他看着我,半晌以一種恍然大悟的神情道:“阿塵,你是不是因爲小迷做我的婢女不高興,那是劉副使安排的,本來我已經拒絕了,可是小迷說我要是不同意,劉副使就把她扔到海里餵魚,我就只好答應了。阿塵,你要是不高興,明天官船到樂州,我給小迷一些銀兩讓她下船。”
我無語,說的我好像吃小迷的醋要趕她走似的,道:“你別胡說,誰做你的婢女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累了,請上官正使放開我,可以嗎?”
上官違心捉住我的手臂沒有放開,我與他一直眼神對峙,各不相讓,許久聽他道:“明天,我就讓小迷下船。”
完了,他篤定我是因爲小迷做他的婢女吃醋,只是我怎麼可能會去吃一個農家女子的醋呢,所以上官違心一定沒認出我,我在他的心裡只是一個愛吃飛醋的醜陋廚娘。
“隨便你,那是你的事。”我用力地向前一推,然後飛也似地逃走了。
似乎沒過多長時間,海天相連的深處泛出了一絲光色,我輕輕起了牀,用手梳理着髮絲,末後用絹巾包裹起來。我坐在牀沿傾聽了一會,茶嫂和其他廚娘還在沉睡,尤其是茶嫂鼻息沉重,鼾聲如雷,一時半會想必不會醒。
出門腥澀的海風迎面撲至,但同時進入眼簾的還有上官違心凜然的面容,我不禁嚇了一跳,身子不覺往後退。
“你在這裡做什麼。”我左右張望,確定四周沒有人,這公子完全不顧忌自己的名節,如果被人看見他站在廚娘的房間門前,不知會生出多少事端。
“等你。你還沒告訴我,爲什麼生我的氣。”他逼近我。
我嘴角直趔趄,敢情他一晚沒睡就守在門前堵我了,道:“誰生你的氣了?是你想多了。”
“還說沒生我的氣?你看你明明沒好氣。”上官違心氣勢洶洶。
我簡直要吐血叫他小祖宗了,雖說是個寵壞的公子哥兒,但好歹也是個官嘛,怎麼動不動就耍小孩脾氣呢。
“阿塵,你在外面和誰說話?”倏地茶嫂的聲音在房間裡面響起,然後便聽到了牀鋪搖晃的響聲。
“是上官正使,他餓了,讓我早點準備早食。”我一邊說,一邊催促上官違心離開。
果然上官違心才離開,茶嫂便出來了,狐疑的眼神在我的臉上晃動,半晌吼道:“你還愣在這裡幹嘛,還不趕緊去火房。”
日子重複着,一如既往,我每天最早起來,最晚休息,汗流浹背在火房忙活。官船也早過了樂州,當然上官違心也並沒有讓小迷下船。小迷偶爾會來火房,給上官違心做一些小點心,我見過她做的小點心,雖不如皇宮御廚做的那般精緻,但是比外面賣的要強許多。
我削着土竽,這是官船上最常見的食物,最初的時候我削得很慢,並且還會削到手指,現在我即使閉着眼也能削得很快,如果心情好還能順手雕個花,不過這要趁着沒人的時候,不然我會被得罵得狗血淋頭。現在我發現,不僅茶嫂在監視我,便連小迷也在悄悄窺視我,每當我注意到她的視線看過去時,她便很快扭過頭。
“小迷。”茶嫂殷勤地招呼小迷,自從小迷做了上官違心的婢女後,茶嫂對小迷的態度就改變了,親熱得不行。
我仍是低頭削土豆,但還是感覺到背後有如芒刺,下意識地回頭去看,這時小迷裝作沒看見我,轉頭和茶嫂聊起天來。
“上官正使沒吃早食,我過來給他做一點點心。”小迷的聲音很好聽,說起話來就像是黃鶯,清脆之中又有一些柔美。
茶嫂拉着小迷的手仔細地看,道:“小迷呀,上官正使要是吃慣了你做的點心,以後可就離不開你了。”
“不瞞茶嫂,上官正使也是這麼說呢。上官正使人真好,對我們做婢女的既溫柔又有禮貌,從來不大聲說一句話。”小迷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
“最難得的是上官正使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富可敵國,天下無人可比。”茶嫂的聲音也是迷之興奮。
我將一筐土竽搬離火房的門前,從這裡再也聽不到茶嫂和小迷的聲音,其實我有點懷疑這些話是她倆故意說給我聽。
削土竽真是個枯燥的活,沒一會我的眼皮開始打架,彷彿手裡握着兩枚土竽不知要削哪個。
瞅着四下無人,我索性用刀在土竽上刻字,但翻來覆去刻的都只是一個字,一個“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