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我們到此爲止吧
待林錦瑟把車拐進工作所在的大樓下的停車場並走出時,一眼便看到唐流顏正斜倚着他的奔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的髮絲被夕陽照得金黃,那樣隨意率性的動作,卻自然好看得讓人窒息。
唐流顏是林錦瑟此生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即使是在很多年以後,她依然可以鮮明清楚地回憶起這天他微笑地朝她走來的樣子。他的眼睛是夜空的鑽石,璀璨奪目,薄薄的脣清晰地勾勒出微笑的弧度,那一瞬的流光溢彩像綻放的煙花一直延綿到她的記憶最深處。
但同樣的,唐流顏是林錦瑟此生遇見的最無情的男人。
他很愛乾淨——或者說他有輕微的潔癖,這從他在牀上的習慣和大奔清潔的空間便可略見一斑。
纏綿過後,他會先起身下牀進入浴室沖澡,換上浴袍,隨後走出,將牀上仍疲累虛軟的女伴抱進浴室,放進浴缸,打開蓮蓬頭。隨即他會站得遠遠的,因爲蓮蓬頭濺出的水珠會弄溼他的浴袍。
很顯然,這並不是他體貼女伴的舉動。僅僅是因爲黏膩的體液和汗水會令他不舒服。
這些似理所當然的舉動曾經將林錦瑟的所有尊嚴狠狠摔在腳下,碾得粉碎。
“在想什麼?”略微不悅的口氣,顯然說話的主人不習慣也不允許別人,尤其是女人,在與他同處一個空間時仍會走神。
林錦瑟陡然拉回自己的思緒,想起自己已經坐在唐大少爺的愛車裡,嘴角扯出輕佻,側過臉,眼角流轉出嫵媚風情的光芒,嗔怪道,“還能想什麼,當然是想你啊。”
“哦?”男人用眼角餘光興味地瞥了她一眼,也樂意與她玩曖昧,“那想我什麼呢——讓我想想,”修長蒼白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是我的錢,還是我的權呢?”戲謔的語氣讓人辨不出他話的真假。
“不,還有一樣,”林錦瑟笑得像只貪婪狡黠的狐狸,越過座位在唐流顏的耳垂處呼着曖昧的氣,指尖輕劃過他的俊臉,用着迷的、又似玩笑的口吻輕吐香蘭,“還有……你的美色。”
不意外地聽到一陣抽氣聲,一個大弧度的拐彎,奔馳在街道旁猛地剎車停下。
“妖精。”唐流顏狠狠地咬住林錦瑟的脣,眼神迷離地喘着氣道。
林錦瑟在意亂情迷中強迫自己清醒,用力推開他。
太過火了。
她的深眸裡閃過一絲懊悔,平整了下呼吸,她朝着已有些惱怒的男人笑道,“唐總,我餓了,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
唐流顏目光深沉,剛纔的熱情在瞬間冷卻下來,他是個冷靜理智而自控力極強的人。他淡淡一笑,發動車子,朝目的地駛去。像什麼事情都未發生過。
高雅富有情調的法國餐廳,輕柔浪漫的小提琴曲在輕揚。
林錦瑟望着桌上的鵝肝醬、沙朗牛排、馬賽魚羹,在舉起高腳杯喝酒時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下。坐在她對面的男人還在用流利的法文點菜。
她其實不喜歡吃法國菜,她最喜歡的,是她工作的大樓對面的那家大排檔裡的麻辣火鍋,和路邊攤的那些燒烤速食撈麪。
這些自然不能與眼前這位從小錦衣玉食,把山珍海味當做家常便飯的豪門公子說。
待服務員離開,唐流顏雙手交疊,黑瞳深沉,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想你應該有話對我說。”
林錦瑟舉杯的姿勢有片刻的不自在,心中暗暗驚訝這唐公子還真是個腹黑的主兒,明知道她的心思卻還假裝若無其事地與她嬉笑,她放下高腳杯,雙腿優雅交疊,正顏道,“既然唐總知道我在想什麼,那我也就直說了,我們到此爲止吧。”
說完這句話時林錦瑟重重喘了口氣,實話說她是有些害怕和心虛的,畢竟當初是自己先去“勾引”人家,現在好了,事情成了說分就分,於情於理都是她的不對。
可是不說吧,唐流顏是誰?和這種大人物在一起久了,要是哪天說錯了什麼話做錯了點事,那她的律師所就別想在B市有立足之地了。
拿起刀叉,林錦瑟開始切牛排,卻見對面沉默了許久,一擡眼,就見唐流顏又用那種似冷淡又似譏誚的眼神看着她,喉嚨不由一窒,竟有些緊張起來,但“玫瑰”的稱號怎會是浪得虛名,她微垂下眼,不留痕跡地將慌亂掩過,轉眼只見她笑得百媚千嬌,“我說唐總也不是個小氣的人,可千萬別以爲是我甩了您,我們之前約定就陪您一個禮拜的不是?到今天爲止不多不少剛好七天,我們,”頓了頓,她笑眯眯地說,“好聚好散。”
唐流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像風一般掠過她精雕細琢過的臉蛋,舉起高腳杯將腥紅的液體一飲而盡,笑道,“好,就依你。”
林錦瑟並沒有鬆一口氣,她笑着望向窗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和疲倦。須臾,她說道,“那——勞煩唐總送我回家。”
林錦瑟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她其實有一雙很美的眼睛,目光總是淡淡的,像晨間的霧。彷彿總是隔着一層輕柔朦朧的薄紗看着別人,霧裡花,水中月,飄忽清淡。
唐流顏當初會答應這項交易,是林錦瑟萬萬想不到的。她當時只想碰碰運氣而已,並沒有真正預料到唐流顏會看中她。很荒謬。但那足以成爲糾纏她一生的夢魘。
她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那個晚上,放縱的一夜。
與她相識不過一個小時的唐流顏慵懶輕鬆地靠在總統套房的意大利長沙發上,用似笑非笑的興味的譏誚目光看着她站在他面前一件件地褪下衣物。麻痹神經的酒精讓她的臉通紅,她的表情屈辱而忍耐。
僅僅是七天。那七天彷彿耗盡了她所有的生命力。
黑色的奔馳在暗夜裡行駛,車窗外燈紅酒綠。這是個繁華的都市,光明與黑暗並存。那些慾望與隱忍在黑夜裡肆無忌憚地浮沉。夜晚的風透過搖下的車窗吹進來,涼透人心。
唐流顏將林錦瑟送到家門口,她的家在這個城市的邊緣,獨門獨院的小別墅,安靜不大卻很適合的單身白領女子居住。
林錦瑟下了車,昏黃的路燈照下來拖出一道長長的陰影,她依舊覺得疲倦,緩緩停下了腳步。
回頭,唐流顏依斜靠車門,一臉慵懶悠然地望着她。
真是個好看英俊的男子。眼眶很深,深幽的黑瞳像無底洞,越發顯得眼睛明亮如星。
“還有什麼事麼?”林錦瑟逆着月光看他,低聲問道,呼吸仍是有些急促的。
她承認,她害怕這個男人。唐流顏。
那男人開口,聲音低低軟軟的,令人着迷,
“我後悔了。”他的嘴角有笑意,微微地翹起。
林錦瑟怔了一會兒,臉上迅速劃過一絲怒氣,擡臉起來時卻依舊是修飾完美的笑容,“唐少,你我都是聰明人。喜歡你的女人多的是,何必執着於此?”
“我就要你。”
林錦瑟聽到這句話時就愣了——
我就要你。
心中莫名一慌,她似乎生起氣來,漲紅了臉,轉過身快步走向自家門口,走進去,關上了門。
夜裡沒有星星,月光出奇的明亮。
唐流顏點燃一支菸,看着那個窈窕的身影嫋娜生姿地走進去,太遠,僅看得到輪廓。
突然他就憶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她低着頭,大波浪的長髮垂下來,遮住半邊臉,明明是微笑地同他說話,卻讓人感覺到徹骨的悲傷。
良久。
他摁滅了剛剛燃起的煙,隨手丟掉,轉身鑽進車內。
黑色奔馳在夜色中疾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