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身邊總有他的追隨者們,或是龍侍,或是其他一些低級、骯髒、遠該被歷史掃除在永不見陽光的角落中去的東西。
這些東西的存在可以追溯到龍族文明還依舊昌盛之年,那時的純血龍類們在同伴死去之後不會選擇埋葬他們,而是會冷血無情地利用他們的屍骸以鍊金術製成傀儡,直到完全腐朽崩潰的那天前永遠地守衛着城市與族人們。
而到了後世,這一類炮製屍體以求‘永生’的手法被埃及、秦朝等等時代的人類效仿,製作出了木乃伊、兵馬俑(活人俑)等等傀儡以求獲得永遠的守陵人。但由於鍊金術水平的桎梏人類製作的傀儡多半隻能長久地保持“形”,無法留存“靈魂”,所以類似的傀儡製作只能徒增後人考古的驚喜,在守陵護院一途上毫無作用。
如今北川艦行駛之上的‘陵墓’可是貨真價實的龍王巢穴,艦船上的人們也終於得以見到了談及龍類巢穴裡千古不衰的一個奇觀,也是屠龍、盜陵永遠的第一個難題——屍守。
圍繞着北川艦飄搖的歌聲在某一刻忽然停止了,風暴的呼嘯重新佔據了主基調,風聲像是有無數人圍繞着耳邊在狂吼,而那一道道破水的聲音則巧妙地隱藏在了風吼之下,唯有雷光閃爍的一瞬將他們猙獰的細長黑影打在了甲板的水影之上。
突入艦船的第一波屍守羣的首先獵物自然就是船舷邊拽繩而立的黑色人影,整個甲板上唯有他一個活人站立着,就像是餐盤上獨一塊的鮮肉或者奶酪。
他們從水中躍出,從天上落下,攜帶着狂風暴雨的怒號從猙獰的裂口中發出了嬰孩般的啼哭,但在接近那人影背後的瞬間,啼哭聲戛然而止。
火紅色的環照亮了黑夜,那光度暴漲的速度如同螺旋的鎢絲受到了高熱發出了一聲細瑣的神響,其後火環碎裂放射出了高達3000流明的光芒,整個北川艦像是燃爆的燈塔照亮了大半個夔門的暴風雨夜!
同時真正致命的是隨光線一同爆發的高溫與高壓,大片的暴雨一剎那被蒸發成了大量的氣體,濃厚的白霧頃刻間籠罩了整個甲板彷彿溼蒸的桑拿房,衝擊波甚至將整個高速前進的軍艦下壓,再被江水顛簸起來猶如魚躍一般騰空了那麼剎那!
在水汽重新被雨水和大風吹散過後,甲板上出現了數具黑炭的骷髏殘骸,以及正中心單手持刀黃金瞳鋥亮的楚子航。
龍王親手製作的屍守一旦沒有被即使狙擊登陸了艦船,幾乎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整個軍艦的活人屠戮殆盡,但很可惜他們這一次首戰就遇見到了被執行部磨了整整三個月第一次出鞘的尖刀。
君焰第一次爆發,在楚子航的腳邊那些碳化骷髏殘骸還遺留着驚人的餘溫,它們在碳化的結構上保留有熔岩的顏色,雨水澆在上面不斷地發出滋滋的聲音化出白汽,這一次的君焰爆發溫度直逼千攝氏度,算是有史以來最強的一次君焰...但肯定不會是最強。
全速行駛的北川艦周邊啼哭聲越來越密集了,他們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跟隨着這艘軍艦前行,這艘鋼鐵巨物越發接近下潛地點,啼哭聲也越爲激烈,那蒼白的影子逐漸擴大到了數十米的範圍圍繞着軍艦旋轉,難以想象潛藏在江下屍守的真正數量。
“死侍?還是什麼其他的東西?”大副透過後窗觀察甲板的情況,在看見那熔火的細長骷髏之後不免有些毛骨悚然,那絕不是自然界能孕育出的生物,人首蛇身,沒有軀幹的部分,整體如同一隻蠕動的大蟲。
在教科書中正統的屍守都該是以龍族的磅礴身形出現,彷彿死去的泰坦巨人,概念圖的觀感也更加接近於西幻作品中的‘骨龍’,但現在出現的這些屍守卻都是人首蛇身接近於死侍的東西。
“屍守,但不是純血龍類的屍體製作的,感覺更像是...混血種的屍體炮製的傀儡。”愷撒學習過屍守相關的知識,但這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怪物,面色十分嚴峻,“聽說第一次下潛青銅城時在裡面發現了大量的人類骸骨...大概是諾頓以混血種的屍骸製作出了屍守?”
“爲什麼他們的鱗片是白色的?”
“不,仔細看,那層白色的不是鱗片,應該是白蠟,在被君焰燃燒後就直接融化掉了...這代表着他們在甦醒前一直都是被封在龍王特質的蠟層裡的,才免去了跟那些白骨一樣被時間侵蝕掉。”愷撒精準地指出問題的關鍵,“白蠟尚未完全褪去,這代表他們也才從沉睡中醒來,應該也是在這十二個小時內被喚醒的,這是諾頓殿下給我們準備的見面禮。”
“將冒犯僭越者的靈魂囚禁於屍體內鎮守城市以償還欺君之罪,很符合代表着暴怒的‘白帝’的做法。”大副深吸了口氣,“但這數量是不是也太過密集了?”
“這其實倒是讓我挺佩服諾頓的耐心,我在《鍊金學》的課程上聽說過製作屍守的過程就像是做手辦,一個一個的精雕細琢,再將他們排布在獨立的房間內...簡直充滿了日本那邊講究的匠人精神。”愷撒說道。
“所以諾頓就是一個喜好在家制作手辦的大齡死宅嗎?興趣是掏空山體修房子和把上門拆他房子的人做成手辦,聽起來真是無害啊...”通訊器裡響起了路明非的嘀咕聲,船長室和作戰室的通訊頻道一直都是保持暢通的。
“手辦是什麼?”只是上了年紀的大副不太接得住年輕人們的梗。
“...現在不是槽這個的時候。”愷撒看向後窗沉聲說,“大副,打開甲板燈!”
在甲板上破水聲再度密集響起,第二波屍守的進攻已經襲來了,同時北川艦的甲板上一盞又一盞白燈亮起照亮了整個甲板,同時也第一次將屍守們的模樣暴露在了全艦船員的眼前,在數十米的高空中他們那蒼白的身軀就像蟒蛇一樣靈活充滿了力量感。
就和愷撒推測的一樣,每一隻屍守在白色的臘層之下都是青黑色的鱗片,可他們都沒有手臂頭首之下就是蛇一樣的身軀,這讓他們的移動和進攻方式更加的純粹,完全只靠蛇尾的彈射接近敵人咬喉索敵。
所有人幾乎都可以想象他們躍出水面時尾部擊打水流產生的爆發力,這種速度在陸地上無疑會增加幾十倍,甚至可以在爆發的一刻如同子彈一般突破音障產生音爆響。
不能讓他們落地。
這是每個看到這個畫面的人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個想法,一旦這些屍守落到了甲板,那麼甲板上的楚子航將面臨的就是無數只鎖定了他的槍口,他的言靈是‘君焰’而不是‘剎那’,就算他再強也沒法一口氣處理複數的高速彈射。
楚子航自然也清楚這個道理,所以君焰二度爆發了,火環朝向天空碎裂,由於颶風擾流的緣故那釋放的高壓火焰被捲成了一道驚人的火龍捲將所有的屍守吸附了過去,撕心裂肺的啼哭聲中那些蒼白的身影盡皆都被焚燒成了焦炭灑進了江水裡。
在這一次君焰爆發後,火光中楚子航微微張開了嘴呼出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御神刀村雨完全地抽出了刀鞘指向了甲板。
“他沒辦法撐太久,君焰消耗體力很嚴重,連續引爆最多不超過五次就會力竭。”愷撒說道,作爲楚子航的對手,他再瞭解不過對方的極限在哪裡了。
“軍艦可以嘗試發射常規魚雷,至少先清理一部分水下的敵人。”大副建議。
“作用應該不會太大,這些屍守可以跟上全速行駛的軍艦代表了他們的機動能力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強,而且如果魚雷被近距離引爆了甚至可以炸漏底艙,風暴魚雷現在可還儲藏在底艙裡,我們經不起這個損失。”曼施坦因拒絕了這個提議,“但我們可以在他登艦之前攔截...這可是一艘軍艦!”
“明白...”大副立刻清楚了曼施坦因的意思,然後看向愷撒,“開啓武器火控系統。”
“第三波屍守來了。”愷撒說。
水面破碎,又是一輪白色的影子彈射而出,這一次的屍守羣沒有受到君焰的阻攔,但甲板上忽然卻亮起了槍火的光芒,以及震耳欲聾的連續爆響,那是北川艦的730近防炮開火了!
兩次君焰的爆發讓北川艦清楚了他的敵人,事不過三的定律直接讓這些彈射到數十米高空再降落的屍守直接陷入了熱武器的打擊範圍內,無數白色的身影被彈藥細短的火光接觸,瞬間就被巨大的力量撕扯成了碎片拋飛進了江水中死無全屍!
730近防炮,作爲北川艦的副炮足以攔截高射速的反艦導彈,堪稱‘守門員’的近防炮完全全自動工作,一旦火控系統解鎖,這些高空落下的屍守完全就是活靶子還沒有落地就會被雷達鎖定打成肉沫!
第三波屍守還沒落地就直接全滅,第四波屍守緊隨其後而來,730近防炮再響,但這一次卻多了不少漏網之魚,那些屍守竟然調整了躍出水面的高度,儘可能地從副炮的死角中登陸甲板!
數量不少的屍守落在了甲板上發出了欣喜的啼嘯聲,暗金色如蛇的瞳眸鎖定了甲板上唯一的活人楚子航,那修長有力的蛇尾螺旋地盤踞在了實地上開始積蓄起了可怕的力量。在甲板燈的照耀下乍一眼看去簡直就像是一個又一個‘蛇堆’盤在地上,而楚子航正是被包裹在羣蛇中的獵物,這個場景直令人背後滲出冷汗。
楚子航背後火環亮起但卻沒有釋放言靈,而是以灼熱的黃金瞳反鎖定住這些人首蛇身的怪物,以‘牙突’的持刀手段應對這些虎視眈眈的敵人,面對高速的屍守正常的持刀反而是早死,只有以貫穿對貫穿,利用對方的動能克敵才能真正做到一擊致命。
就在屍守羣準備發起進攻時,忽然一聲爆響打破了這死一樣的寂靜,甲板上一隻蓄力到極限的屍守腦袋忽然爆開了!
屍守失去腦部的指揮緊繃的肌肉瞬間鬆弛,那積蓄的力量也一口氣爆發了出來,屍守的屍體就像是彈簧一樣射了出去,在空氣中發出了聲爆響,下一刻直接消失不見,轉頭看去時只在鋼鐵的船舷上發現了一個猙獰的不規則破洞。
還沒有來得及震驚屍守彈射的恐怖威力,一聲又一聲的槍響接連響起,在北川艦的艦載雷達上兩個身影不知何時登頂趴臥,在槍響的火光之中才能勉強看清那兩個女孩的側臉——蘇茜和陳墨瞳,獅心會和學生會的招牌狙擊手,在狂風暴雨中依舊做到了狙擊手的本職工作,掩護危機四伏戰場中的隊友。
一波又一波的屍守開始大量沖水面中跳出,在副炮的轟鳴中依舊有漏網之魚的屍守墜入甲板,此時在船艙中開始有密集的腳步聲響起了,擁有戰鬥能力的船員也開始逐步加入戰鬥,火力網開始拉扯出迎擊起了甲板上的屍守。
作戰指揮室的窗前,葉勝看着甲板上的槍火和血肉橫飛拳頭下意識攥緊了,楚子航衝殺在甲板上的身影簡直就是行走在死亡的刀尖上,他跟那些彈射的屍守錯身開的瞬間就是生與死的擦肩而過,但實力的緣故讓他每一次都站在了生的這邊,村雨總是先一步貫穿屍守的下顎從後腦直接刺穿,再傾斜刀身錯身一刀撕爛屍守的半個腦袋。
“我們不需要參戰嗎?”葉勝看向曼施坦因猶豫了一下問,“這些屍守的速度很快,一旦突破防線後果不堪設想,但在速度上我們這邊不是有林年...”
“下潛小組分爲四支是有理由的。”曼施坦因打斷了葉勝的話,面色鐵冷地看着甲板上的戰場說,“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是龍王在戰前消耗我們主力軍體力的手段,龍王清楚這些屍守沒可能奈何我們,但他依舊在這十二個小時內喚醒了它們,這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他還沒有準備好,這樣我們更要以全盛的狀態去面對他了,即使這個過程中會付出一些代價。”
“可是林年...”葉勝扭頭過後上前一步向伸手搭住曼施坦因的肩膀,但卻被一旁的酒德亞紀制止了。
“曼施坦因教授說的沒錯...就像是愷撒說的一樣,聲吶觀測到的屍守數量太多了,就算是林年處理起來也會花很大的功夫,‘剎那’的確可以保證無傷解決掉這些屍守,但在覲見龍王之前就將主力軍拖成了疲累之姿是十分不理智的行爲。”看着戰場上副炮轟鳴,狙擊四起的場面,酒德亞紀也不得不做出了冷靜的發言,“優先下潛小組在下潛之前就像是底艙的風暴魚雷一樣是需要受到保護的。”
路明非左看看葉勝又看看酒德亞紀,心裡趕緊說學姐再加把油啊,不然咋們都得出去淋雨拼命了...
“葉勝,冷靜一些吧,林年和路明非,包括你和亞紀的作用都該放在青銅城的探索上,你們的任務不比現在甲板上的戰士們輕鬆,甚至說危險性更是數百倍。”曼施坦因呼了口氣語氣依舊生硬,“有些時候就算要目睹可能出現的犧牲,卻也絕不能貿然去阻止犧牲的發生...這是執行部的守則。”
“不...教授你誤會了我的意思...”葉勝還是上前了一步伸手放在了曼施坦因的肩膀上,示意他回頭看向自己所指的方向,“我是說...林年。”
曼施坦因回頭看去剛想說什麼卻立刻啞住閉嘴了,因爲他順着葉勝示意的地方看過去只看到了戰術指揮室的大門敞開,林年早已不見了蹤跡。
酒德亞紀也愣住了,看向路明非,而路明非則是一臉懵逼地左看看右看看錶示自己也沒察覺林年的消失。
“...林年。”葉勝忽然又指了指船窗下面。
曼施坦因扭頭過後瞬間有些氣血上涌,因爲他看見自己口中本該被‘保護’的主力軍已經出現在了甲板上,甚至徒步走到了火力網交織的戰場中去了。
他終於知道經常受到執行部指揮官們抗議的林年“無視紀律”“不受管控”“個人主義”的惡名是從哪兒來的,現在這種感覺落在他身上他一下就理解曼斯教授平時瘋狂甩自己這個林年的導師臉色的原因了...
“讓他回來!現在不是他出手的時候!”曼施坦因抓起通訊器血壓爆棚地對所有頻道吼道,當然這裡面也包括了下潛小組耳麥的頻道。
甲板上,才險之又險靠直感避開了一隻屍守背後爆衝的楚子航還沒站穩,回頭就看見了從船艙內頂着暴雨走出來的熟悉身影,以及聽見了耳麥中曼施坦因血壓拉滿的吼叫聲。
他纔想往林年那邊走去匯合勸阻,可他的腳步卻一下子停住了,因爲他在這時意識到了林年接下來的行動可能並不向其他人預計的一樣莽撞和無謀。
楚子航發現林年手上沒有帶任何武器,雙手空空地走向進戰場。
也就是這時,就像他啊預料的一樣,林年釋放了言靈,沒有詠唱,但每個人都能清晰感受到一個“領域”從那個走入戰場的男孩身上擴散開了。
可他這次卻並沒有像以往一樣以抽幀的方式在所有人面前消失,而是依舊保持着穩定的前行,那個未知的領域也不斷地擴散彷彿沒有盡頭一般向着暴風雨夜延綿而去。
言靈·八岐。
有別於神速系的言靈第一次在混血種們前露面,沒有隱藏,沒有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