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趴在草坪上臉貼着草地,鼻尖全是泥草的芬芳以及...濃厚的硝煙味!
無數彈道在他的頭頂交錯飛舞,編織成一張又一張殺人似的羅網,原本古典高雅的校園如今變成了屠場,他敢保證如果自己貿然站起來會在瞬間被打成篩子告別這個美麗的世界。
阿諾師兄陣亡了。
是的,那個硬漢一樣的男人,在撩起外衣抽出腰間插着的兩把微衝向外掃射了兩三輪後,最終還是被抓住換彈的空隙被狙擊手一槍打中了肩膀,血霧炸開的面積讓路明非覺得這出血量大抵是一槍幾乎把這漢子的右臂給打飛掉了吧?
不過幸好的是,阿諾師兄還是拖住了足夠的時間,在最後的關頭,又一隻紅色隊伍殺入了寢室樓前的花園戰場,草叢樹木爲掩體從側面對黑色隊伍進行了一次攔截,兩隻隊伍以鵝卵石小徑爲分界線佔據兩邊花園全力開火,子彈不要錢似的傾瀉,樹葉樹枝以及飛鳥松鼠在這震亂中飛舞逃散。
“增援!增援在哪裡?我們遭遇了對方的大部隊!”
“保護目標!目標人呢?有誰看見了目標嗎?”
“定位!定位!對方的狙擊手還在活動,他已經幹掉了我們七個人了,別讓上次的情況又重演,去閣樓找她!”
雙方都在對着對講機咆哮,橫飛的子彈打在樹林間炸起一片片樹葉和木屑,提醒着這一切都是來診的。
一顆流彈,隨便一顆流彈飛到路明非躲藏的草叢中,那麼他的人生就會截停在十八歲。
冷汗止不住地從路明非的背後滲出又從兩側腰間滑落浸溼的睡衣...是的,他還穿着那身動漫睡衣,這是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林年送他的禮物,在死的時候陪葬的是自己的二次元女神感覺這麼也不虧了。
他的心率像是被秤砣壓住的秤,指標直接飆到了紅色的危險區域,分分秒秒他都可能掛在這場亂戰中,但他卻一直都沒事,那些子彈像是長了眼睛似的主動避開了他。
他偷偷摸摸地觀察隔着鵝卵石路對射的兩撥人,唯一能區分他們的是身上的作戰服的顏色,面目兇狠手持衝鋒槍臉頰靠在槍托上軟肉被子彈出膛的餘波震得泛起漣漪,這些傢伙看起來都是槍火裡滾過的老油條了,作戰起來井井有條,正面壓制的同時還意圖分兵側面突襲。
但兩方小隊指揮官的思路又恰巧撞在了一起,五十米外的噴泉處又爆發了一場小規模戰鬥,估計那一場戰鬥的勝負就能主導接下來的形式了。
路明非雖然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但他只知道一件事——這羣傢伙好像、有可能、應該是衝着自己的來的。
陣亡的阿諾師兄在綁架自己的時候在通訊裡把自己稱爲“目標”,很顯然這個目標就是這兩波火力互射人眼中的目標了,這羣人大概率就是衝他來的!雖然連他都一臉懵逼不知道爲什麼。
但腦袋一片漿糊不妨礙路明非那從小到大養成的強大的求生欲,作爲嬸嬸口中的抗戰時期第一個賣國的慫貨,十分明事理的他知道不管這兩撥人誰打贏了,他都得落到其中一方的手上,等待他的可能是立地槍斃也可能是壓回去嚴刑拷打...可關鍵是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嚴刑拷打的價值,被抓住就直接跟受苦劃上等於號了,所以這種時候他絕對不能聽天由命,該把命運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於是他逃了,在草坪上以匍匐前進的姿態不斷拉開距離遠離戰場,好在那羣人狗腦子都要互相打出來了,沒人來得及關注他這邊,在拉開了一定距離到了花園邊上後他起身就是一個百米衝刺,頭也不回地向着就近的大門敞開的建築鑽了進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遠處花園中響起了叫喊聲,大概是局部戰爭定出了勝負,贏的一方是紅色方,分出的小部隊從側翼偷襲了黑方拿下了這場亂戰,他們在根據定位找到那一塊草叢後只發現了阿諾師兄的屍體,他們才驚覺路明非居然逃跑了!
而這個時候的路明非脊樑發寒根本管不着其他,悶頭就往離自己最近的建築裡衝,傻子才穿着睡衣在學院裡到處跑,這種時候找掩體和地形複雜的環境才能真正保住命。
他一頭扎入之後慌不擇路地就往樓上跑,不知道跑到幾樓後上氣不接下氣地就溜進洗手間了,衝進洗手間最後一個隔間後他把門鎖死,整個人背靠着牆壁只能聽見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聲。
—
花園的槍火咆哮之後是洗手間內極靜,路明非藏在隔間裡整整數十分鐘動都沒敢動,只聽着自己狂跳的心臟和混亂的呼吸,渾身大汗淋漓睡衣緊貼身體。
五分鐘?十分鐘?他只知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什麼都沒發生之後他的心率才漸漸恢復正常,理智也開始上線了。
不能躲在洗手間,這種地方擱在電影裡必然是被搜查的重地。
路明非在注意到自己躲進哪裡之後,立刻就麻了,打定主意要換個地方藏...最好先聯繫上林年!在這種瘋子聚集的地方只有找到最大的瘋子才能給他一些安全感。
可麻煩的是他出來的時候就穿着一身睡衣,手機什麼的根本沒機會拿,現在想聯繫都聯繫不上,這意味着他得先跑回原來的寢室一趟...那些瘋子應該想不到他會躲去最危險的地方吧?
就在路明非都爲自己的機智決定感到讚歎,就要推開隔間門出去的時候...有人進洗手間了,響在路明非耳邊的是兩道悅耳的女聲。
“誒,你知道嗎,之前力學系的那個女的跟獅心會長寄信了。”
“哪一個?力學系有好幾個對獅心會會長有想法的吧...”
“我也不清楚,反正好像說是被拒了,信送到諾頓館門口就給攔下來了,說是獅心會長秘書攔住的,送進去的機會都沒有。”
“獅心會的秘書...上次自由一日獅心會那個拿了ACE的女狙擊手嗎?哇哦,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怎麼,有想法混去諾頓館爭一爭寵啊?”
“獅心會誒,想進去都難...比起獅心會會長,我更喜歡‘S’一些了。”
“誰不喜歡‘S’級?哇,男神好吧,我手機屏保都是論壇裡花錢買的照片...但想下手的話估計也沒我們這些學姐什麼機會咯。最基本的一起上課的機會都沒有,上次我還特地抓準一年級和三年級公開課的時候搶了位置,想借機認識一下聊一聊,結果人壓根沒來上課,一問,執行部那邊叫走了,說是肯塔基州有任務緊急調他過去了...”
“認識了又怎麼樣,聊得到一起嗎,‘S’級怎麼說呢...屬於那種夢想型的吧,但不是理想型的,理想型的得看學生會主席那種,又有錢又浪漫,還是數一數二的‘A’級領袖。”
“但可惜已經被一年級那個‘紅髮巫女’給拿下了啦,聽說告白場景浪漫得要死。”
“現在也就想想獅心會會長和‘S’級咯。”
“也就想想了...小希你血統階級不是蠻高的嗎?要不你哪天變身危險混血種去讓‘S’級追你啊,就像守夜人論壇上那個撲街寫手炎魔詩人寫的言情文一樣,女生爲了復仇潛伏醫院刺殺壞蛋,結果被正義的‘S’級抓住,被迫隱藏身份談了爲期三天的戀愛,最後真相大白翻臉互相捅刀子,被‘S’級含淚一刀捅死!”
“哈,被‘S’級捅一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啦...”
“呀,心動了?到底是想被捅哪裡呀?”
洗手間內安靜無比,只有水流的聲音以及兩個女學員閒聊的動靜。
穿着睡衣的小賊呆呆地坐在盡頭隔間的馬桶上身上全是冷汗,大氣都不敢出深怕被發現。
他不是被外面穿着秋季校服的師姐們的“淫詞豔語”嚇到了,而是在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後察覺到出大問題了...他好像慌不擇路跑錯地方了,一頭扎進了女寢了!
但令她覺得詭異的是,寢室樓外發生槍戰打生打死,寢室樓內的女學員居然還在聊男生?這個學院的學生都是大心臟的瘋子嗎?
如果外面的女學員跟他一樣驚恐,跑來女廁所避難的話,那麼他現在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出去說學姐別怕,學弟來保護你們...但現在不一樣,很明顯外面的兩個女學員跟他不在一個世界,他才從戰場紛飛中逃竄出來,人兩個師姐則是日常片裡走出來的正在討論今天出門口紅選哪一款。
還好剛纔他剎住了開門出去的動作,如果出去了那麼估計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等待他的就是一套海豹突擊隊親傳的綜合格鬥技了,視情況也可能有八極拳和太極拳雜糅在裡面...總之捱揍的必然是他,卡塞爾學院的女生在遇見色狼是沒有尖叫的選項的,該尖叫的只有窩藏在女廁所的小賊,如果那一幕真的發生他大概可以直接/remake了。
但好在路明非在關鍵時刻總沉得住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兩個學姐應該只是進來衛生間補妝的,沒耽擱多久就擰掉了水龍頭準備離開了。等到進入洗手間的兩個學姐步伐聲走遠了他才憋不住那口氣劇烈喘息了起來。
此地不宜久留,現在他的情況實在不好解釋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是先溜爲敬,被在走廊上抓到還可以解釋跑錯樓了,但在衛生間裡抓到那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小心翼翼地推貼在門上聽着外面的動靜,沒有任何的雜音,這代表現在終於只剩下他一個人了,確定之後終於心放了下來,決定事不宜遲趕緊開溜!
隔間的門縫推開了一些,路明非腦袋正準備往外探,忽然被人從外面用手按住了!
“完了!”那忽如其來手掌落在他腦袋上時當真猶如梅超風摳腦袋的九陰白骨爪,讓他整個人的魂都差些出竅了。
“女俠饒命!”這是路明非喊出的第一局臺詞,上來就是求饒。
然而抓住了這擅闖女廁所的小賊的女俠則是沒有尖叫也沒有一套軍體拳招呼上來,而是抓着路明非的頭皮慢慢地把他的腦袋揚了起來,俯視看着這個色膽包天的傢伙的臉。
路明非被迫仰視起來這纔看清楚了面前這位擒住了自己這枚淫賊的女俠。
一時間他怔住了,只覺得自己在看一個精美的瓷娃娃,雪白幾乎透明的皮膚,白金的頭髮編着鞭子垂在身後,漂亮得像是櫥櫃裡的模特。
女孩低頭俯視着路明非的眼裡沒有任何感情波動,抓着路明非的腦袋就像在衛生間裡抓到了一隻大耗子。
俄羅斯人?烏克蘭人?總之看到她就讓人想到了白皚皚的雪,雪上自然雕刻出的冰雕的顏色就是她身上傳達出來的情緒溫度。
路明非怔怔地看着這個冰雕似的女孩,個頭不高大概只有一米六,腰背挺直站在那裡就像一根細竹...感覺好像沒什麼戰鬥力...他媽的纔怪!
“攻擊:700
防禦:500
敏捷:800
特殊能力:言靈·鏡瞳、庇護”
路明非第一眼就看見了女孩肩膀上的數據,整個人都麻了一半,對方抓住自己腦袋的嬌小手掌瞬間沉重如山,估計如果女孩想的話直接來一下狠的就能把他的腦袋給抓爆吧?
女孩盯着路明非似乎在思考爲什麼衛生間裡會藏着一個穿睡衣的耗子,但也就是這個時候洗手間外面忽然響起了劇烈的腳步聲,走廊上有一夥人奔行而來!
路明非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就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推得往後一摔坐在了馬桶蓋上,女孩直接裹挾着他鑽進了隔間內順手就把門給關上了,也就是這個時候洗手間外的腳步聲涌了進來,伴隨着幾道呼吸聲。
坐在馬桶上的路明非心一涼,心說不會吧?那羣瘋子真就連女寢室樓都敢鑽進來?這學院還有沒有王法了?
“樓下已經搜過了,樓上還在搜索,之前是有人說看見目標進這邊的女寢了。”隔間外有女學員低聲說道。
“一層一層地找,學生會的人也在往這邊趕。”又有另一個女生的聲音響起,顯得有些冷冽,“告訴會長這是一次失誤但我們會馬上彌補...戰場本該控制在外面的,儘量不要在寢室裡交戰。記住,目標並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遇到危險是不會反抗的,只要找到他就直接扭送他去總部,這次自由一日的勝利就是我們的了。”
...這個聲音?!
路明非臉色一愣,他聽出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維樂娃·赫爾辛基!那個跟林年一起在中國面試他的芬蘭考官!對方的聲音很好聽也很有辨識度,他基本不可能認錯!
在他面前,冰雕似的女孩擡手就按住了路明非的嘴巴,把他的腦袋貼在了牆壁上,可能是動作過猛後腦勺跟瓷磚接觸的時候撞得發出了砰的一聲。
“......”隔間外,洗手間內正在給幾個獅心會的女隊員下達命令的維樂娃忽然擡起手,示意所有人噤聲,扭頭看向盡頭的隔間。
她原本進入洗手間就是準備搜查這裡有沒有藏人,按她理解的目標的性格大概率會慌不擇路往這種地方鑽,現在還沒來得及開始找人,就有異狀發生了。
她走到了盡頭伸手敲了敲門,屏住呼吸等待裡面的動靜,片刻後,裡面傳來了一個女孩冷淡的聲音,“已經有人了。”
維樂娃頓了一下,然後輕輕搖了搖頭,搜索了其他隔間一無所獲的隊員也都看向了她。
“走吧,繼續查下一層,不要讓會長失望了。”
快速地搜索後幾人速速離開了洗手間,在半分鐘後,最後隔間的門才緩緩打開了,隔間內,女孩收回了捂住路明非的手,推開了隔間的門走了出去,在裡面一身睡衣的路明非一臉僵硬有些無所適從。
這個陌生的女孩居然幫了他?
女孩走出隔間後來到了洗手檯前擰開水龍頭洗手,擡頭看見了鏡子裡從隔間裡走出來的路明非說,“你不該在這裡。”
“我馬上就走,我馬上就走。”路明非連忙點頭,“我是被人追到這裡來的...剛纔那些人都瘋了,在外面開槍打成了一團...”
“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女孩平靜地說,用的是陳述句。
“我...”路明非滯住了,因爲他到現在爲止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整個人處在驚恐和茫然中徘徊。
“現在出去不安全。”洗完手,女孩關掉水龍頭轉身看了一眼路明非,然後走向外面,“你跟我來。”
路明非呆了一下,確定對方是在跟他說話...也只能跟他說話了,而這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像是建議,而更像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