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天氣說變就變,當一覺睡醒的楚子航把房間窗簾拉開時,險些以爲自己睡過頭了一覺再度睡到了晚上。
落地窗外的歌舞伎町街下着一場大雨,黑色的雲幕裹在天空上彷彿要壓到樓房頂,大雨瓢潑的街上幾乎見不到人煙,唯有幾盞霓虹燈照得街上的積水折射着斑斕的光。
街道上依舊見不到什麼人,這樣的大雨就連商家都會選擇閉店歇業不做生意,偶爾匆匆地走過幾個舉着白傘的路人,除了舉傘的手外,恨不得將另外的身子全部塞進防水的風衣裡,皮鞋在水窪中濺起彩色的水花。
赤裸上身的楚子航站在落地窗前被外面的大雨的歌舞伎町街景硬控了大概半分鐘,直到聽見外面套房的會客廳裡傳來了路明非和林年他們的動靜,才伸手抓起了沙發上的衣服套在身上走去推開門。
“醒了?”愷撒正踩着茶几的邊緣繫鞋帶,他身上套着一身黑色的風衣,一旁的林年和路明非也穿着同樣的裝束,黑風衣裡裱着白色的內襯,露出的白色領口整理得一絲不苟的,看這做派不像是要去開會,更像是要趁着雨天不好留痕跡而去砍人,十足的黑道做派。
楚子航看向一旁的衣掛,上面還有一件黑色的風衣,大概是爲他準備的,林年順着他的目光說,“蛇岐八家開會一般都會有着裝要求,就像仕蘭高中升旗早操要求穿校服,或者米其林三星餐廳得穿有袖的衣服進去。”
“日本黑道聽說挺講究儀式感的,我挺期待看到會議桌上有人頂撞蛇岐八家的大家長,然後被拔刀砍掉腦袋。”愷撒繫好攜帶在落地鏡前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裝,確保不會在日本黑道前給意大利黑手黨掉份。
“我說主席,你這是《殺死比爾》看太多了吧?日本分部再瘋也不會選擇在戰時危機正缺人的時候拉人祭旗吧?”對着鏡子努力系領帶的路明非吐槽。
“難說,你忘記了今天我們還有抓內鬼的任務嗎?如果能成功在會議桌上分辨出誰是內鬼,那麼說不定還真有機會復刻一下那部電影的名場面。”林年受不了路明非笨手笨腳地系領帶系成死結的模樣,扯住他的領帶強迫着把他腰拉彎了下來,三下五除二給他繫好了,再按着他的腦門推開。
楚子航披上正好合身的風衣,沒有選擇打領帶,只是單純地扣好了風衣的扣子,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屋內的對話都忽然停了下來。
林年幾人在對視了幾眼後,看向離門近的楚子航,楚子航點了點頭走過去手放在門把手上按下,然後打開,頓了一秒後,讓開了位置。
外面站着的是大久保良一,愷撒和路明非幾人都在聽證會上見過這個幫林年說話的男人,暫時解除了警惕,而林年也是站了起來,走向了門口的大久保良一,兩人什麼都沒說什麼,只是擡手握在了一起,稍微肩對肩觸碰了一下然後分開。
“休息得還好嗎?”大久保良一看向會客廳裡已經穿戴整齊的幾人頷首。
“景觀不錯,房間也夠隔音,除了看不見東京塔之外沒什麼可挑剔的。”愷撒倒是直接給出了自己的中肯評價。
“很抱歉,如果對東京塔有執念的話,或許等到會議結束之後有時間我可以向本家報備驅車帶各位去遊覽一番,不過今天的天氣不大好,可能會影響東京塔上的眺望情況。”大久保良一看向愷撒微微點頭。
“哦?難道說還有遊覽東京的環節嗎?去東京塔的時候能順路去一趟電器街嗎?”路明非探頭探腦,有些意外之喜,他原本以爲他們這趟過來就是當牛馬的,結果沒想到牛馬也能有放風的時候。
“雨天的電器街可能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繁華,大雨的時候日本的商圈以及景點的攤販基本都是不開張的。”大久保良一看向路明非解釋。
“不開張那他們吃什麼?下雨就不做生意了?日本人這麼怠惰嗎?好歹也得刮颱風才歇業吧.”路明非撓了撓眉毛。
“國情不一樣,日本這邊的房租昂貴,僱傭店員的時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雨天的遊客量會大大減少,如果照常開張很可能一天下來賺不回人力成本錢,所以不如閉店歇業等天氣人流量大的時候再開門營業。”良一耐心地給路明非解釋,直到路明非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喜歡你的朋友。”愷撒向林年微微側頭直言不諱地說道。
“那是你沒有見過以前的他,以前的他可討厭了。”林年低笑了一下,拍了拍面前也露出淡淡笑意的男人的肩膀,“以前他第一次見我就放了我鴿子,一個人去追捕逃犯——硬要說的話,我下飛機的時候還是見到了他的人的,一截爲了謝罪切下來放在冰桶裡的尾指?”
“更喜歡了。”愷撒臉上露出了更大幅度的笑容,走上前去主動和大久保良一握手自我介紹,路明非和楚子航也走上前去握手。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那就麻煩各位移步到車上再說吧,現在外面天氣不太好,如果路上堵車的話可能會延誤會議。”大久保良一走出了門外,微微欠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良一帶路,四人從電梯下到俱樂部一樓,門口就有着一輛黑色的梅賽德斯奔馳停在雨中,俱樂部的門前的侍者爲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撐傘送上車,最後向拉開司機門的良一點頭示意一路安全後退回了屋檐下,低頭鞠躬,最後彎着腰擡頭目送梅賽德斯奔馳的紅色尾燈消失在大雨的歌舞伎町主街盡頭拐入主路。
梅賽德斯奔馳在大雨下東京的主道上行駛,兩側都是來往的車輛,頭頂呼嘯而過倒懸的電車總讓人擔心會不會在經過的時候掉下來,可才升起這個念頭,電車的燈已經消失在了遠處濛濛的雨水之中。
不得不說大久保良一作爲司機的技術是極好的,他很安靜,如果車上沒人主動向他提出問題,他就能一直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就連呼吸的聲音都會讓後排的人察覺不到。
其次他開車很快也很穩,車上林年也問起了這件事,按良一的回答說,這些年他一直在犬山家主身邊做事,幾乎與犬山賀形影不離,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爲犬山家主開車,去各種場合的時候也需要跟在左右。看得出來自己這位朋友已經從以前犬山家打雜的下手升格爲了離權力中心更近的角色,手裡最經常握着的東西也從刀變成了方向盤,衣服上沾着的血也變成了酒桌上的污穢,也很難說這是壞事還是好事。
如今整個城市都被黑色的雲幕籠罩在下面,明明纔是下午過一些的時候,天黑的就已經像是深夜了,高樓大廈被迫着點亮了燈,各個樓房頂紅燈閃爍,如果居高臨下地俯瞰眺望會發現整個東京都籠罩在那黯淡的一閃一滅的燈光之中,那微弱的頻率彷彿是這座城市在風雨中的呼吸。
副駕駛的林年從窗戶看向外面街道上的人,爲了避開主城區堵車的道路,他們的行駛路線特意繞開了繁華的區域,除了東京特有的高樓以及各種霓虹燈照片以外,林年還發現了一些他以前不曾見到過的東京的另一面。
在城市大樓之間那些深黑的小巷裡忽然就可以見到許多無家可歸的人,團在紙箱裡的流浪漢面前擺着被雨水打溼的紙殼子,上面用英文寫着【HELP】的字樣,更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腦子壞掉的人,舉着寫着【世界最後の日】字樣的東西在大雨中站在斑馬線路口一動不動,過路的人都假裝沒看見一樣遠遠地就避開低頭走過。
梅賽德斯奔馳開過路口,舉着牌子的人擡起頭,目光注視着這輛豪車駛過,無聲地對着車裡的人做着口型的同時,手裡不斷敲點着舉着的牌子上的字眼,那溼透的毛線帽下頭髮遮掩的眼睛幽深得讓人覺得可怕。
梅賽德斯奔馳奔馳忽然一個急停,後座路明非腦袋撞到前座上發出了哎喲的聲音,楚子航和愷撒倒是穩如泰山。
前方車輛紅色的尾燈在雨水中暈染着紅光,前面的路段遇到了堵車,梅賽德斯奔馳被迫停了下來,大雨沖刷着擋風玻璃,雨刮器以不同的頻率嗡嗡地颳着,即使車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卻依舊能透過雨聲聽見前面堵車的喧鬧,隱隱約約還能見到有人圍堵在前面的一座高架橋下似乎是在爭吵什麼。
雨天本來就容易讓人焦躁,那種潮溼的感覺,以及在汽車內通過空氣淨化器來回循環後帶着一些尖銳氣味的空氣很容易讓人如坐鍼氈。
“各位就留在車上等候,我下去看看。”良一打開了車門,從一側抽出雨傘撐起,走向了前面的大雨之中。
“有事麼?”後座的楚子航看向良一離開的方向以及前面擁堵的人羣低聲問。
“不一定,等他先解決吧,他能行的。”林年示意他們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