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羅仰望那如山嶽般的龍軀,這幅場景只應該出現在神話之中,農夫山人在煙霧繚繞的山脈之間見到騰雲駕霧的蛟龍身軀纏繞着連綿的山脈,龍鱗如水般流動,一口可以吞星河,龍尾擺動便遮擋了日月。
如果意志不堅定的人,恐怕只是見到這一幕就足夠精神和意識出現崩潰的跡象,那是超脫了所謂的巨物恐懼症,對於更高級生物的敬畏和匍匐,恐怕單論衝擊力就連龍王的龍威效果都比不上這巍峨磅礴的古龍稍微直起身子。
在地表上沒有什麼樣的建築能容得下這樣的巨物,就算現存的古羅馬鬥獸場對於他來說都像是嬰兒的澡盆,所以這片空間的真面目也明瞭了不少——這裡是一個秘密的尼伯龍根,也只有死人之國這樣奇異的折迭空間可以容納下這個巨物,否則它若是暴露在地表恐怕除了深海之外就沒有什麼地方能在人類的視野中藏起了(由於龍軀過於巨大,收爲人形對她來說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李秋羅眺望着古龍那龐大又帶着奇異壯麗美感的軀體,略微有些發怔,因爲她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尼伯龍根,第一次見到這位只在五大宗族長隻言片語中提到過的古龍,雖說她承擔了在特殊緊急狀況發生時的應急責任人,也事先知道了來到這裡會遇見什麼,又該做什麼,可真實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始終還是有些令人震撼不已。
那巍峨的古龍俯視着沙子般渺小的李秋羅,以她的視野可以將李秋羅整個人看透,看得一清二楚,而李秋羅竭盡全力也只能看見她身體的一部分,那垂下來的頭顱便是她眼裡的整個天空,那雙黃金瞳的光猶如天堂落下的引路照得她絲毫畢現。
李秋羅還沒有準備開口問任何的事情,她的身上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壓力按在了地面上,在她的身上,那黃金瞳照下的光大量呈現了絲狀,一縷一縷地掛纏在她的身上,如絲網般將她黏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李秋羅的臉頰緊貼着地面,在暴雨般的光中,她見到視線的盡頭一根細小的黑蛇在熾亮的地面上緩慢地爬行而來,漸漸游到了她的面前,如純金般耀眼的蛇瞳冰冷地凝視着她,最後張開了上下顎露出了猶如鰻魚般的細密牙齒,一口咬在了她的脖頸上。
黑色的小蛇汲取了李秋羅的部分鮮血,通體變色爲了暗紅,鬆開蛇口蜿蜒着慢吞吞地重新爬回了她看不見的地方去。
那光芒的暴雨消散了,李秋羅身上的束縛也爲之解開,她緩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沒有任何惱怒和不滿的情緒,因爲這是身入龍淵的每一個人的必經之路。
巍峨的古龍稍微頓首,如日的龍瞳微垂降下大片的陰影,在安靜了許久後她開口了,沒有聲音,因爲倘若真正的用發聲器官說話,那麼李秋羅剎那間就會被那可怕的音浪殺死,那是超越了口述方式的語言,也並非人類掌控的任何一種信息傳輸方式——這是亙古時的古龍文明互相交流的方法。
明明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但李秋羅卻得到了這偉大生物傳遞而來的信息。
【新面孔。】
這是一句沒有感情的陳述句,陳述着現在尼伯龍根中發生的事實,對於古龍來說,李秋羅的確是一張新面孔,從來都沒有在龍淵中出現過,所以這意味着變化,意味着在外界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正統李氏家族後人,現任狼居胥總指揮,李秋羅覲見。”李秋羅並不會古龍的語言方式,她只能以人類的信息交流方式和這位偉大的存在交涉。
【我知道你是誰,李庸正的後人,血裔純正,但卻依舊雜駁,真是令人失望。】
李秋羅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和反駁。
【上一個怎麼了?】她問。
上一個自然是指的李秋羅的上一任總指揮使,如今李秋羅所執有的權力正是上一人所讓渡的,否則站在這裡的不會是生面孔的她。
“死了。”李秋羅的回答很簡潔。
上一任的總指揮使只有死了,纔會輪到她走馬上任。
【這樣麼】她並不驚訝。
“您不問問怎麼死的麼?”李秋羅說。
【你的話太多了.我不喜歡你.】她說,然後做出了決定,【讓那五位連契換一位代理人來見我吧。】
只是兩三句話,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李秋羅的總指揮的身份就會在離開這裡的時候被剮去,只因爲尼伯龍根中的這隻古龍不喜歡,沒有其他多餘的理由。
但很可惜,現在是意外發生後的局面,李秋羅沒有如古龍的意離開,而是輕鬆說道,“恐怕在現在,只有我能與您對話了,我應該是您現在聯繫外界的唯一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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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個連契死了麼?】古龍問。
“是的。”
【伱是來獻上他們的‘罐’受賜我血的麼?】
“並非如此。”
【我明白了。】古龍垂了垂頭顱,狂風在雲頂呼嘯流動,那如日的瞳眸漠然地盯着李秋羅,許久之後,那冷淡的眼眸中漸漸出現了一絲疑惑。
【你怎麼還沒有死?】
面對這個聽起來很奇怪的問題,李秋羅卻是早有預料,“您是指五位宗族長在我的血脈中連下的禁誓契約嗎?”
五大宗族長意外死亡的時候,狼居胥的總指揮使在維穩局面的同時,有責任將他們的遺體收殮,而最終的目的便是帶着那些早已經準備好的名爲“罐”的鍊金之物來到這裡,遵從他們的命令完成一次契約中早已經定好的交換。
爲了確保宗族長們的歸來,每一任肩負着這個責任的代理人的精神與血肉之中都銘刻着那言靈與鍊金術締結的強效誓約,誓約會強制讓代理人履行他們的責任,倘若抗拒,後果便是比死亡還可怕的結局。
【你找到了方法破除那個誓約嗎?真是令人驚歎!】
古龍發出了驚訝的感嘆,似乎真的對李秋羅所做到的事情感到驚奇,她重新審視了一番李秋羅,評價道,【不錯的變數,雖然有些可惜我已經漸漸習慣那五位連契了,但你似乎更適合成爲我的契約夥伴呢。】
又是簡單的一句話,可能正統的宗族長自此以後就要換人了。
從這偉大生物的隻言片語中可以得知,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那所謂的正統,亦或者五大宗族長還是其他什麼東西,用現代的網絡詞彙來說,就是這隻古龍似乎有些太過於佛繫了。
“您似乎看起來其實並不在乎五位宗族長?”李秋羅問。
【我挺喜歡他們的,他們爲我辦了許多的事情,也在我給予的知識上結出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果實,可你剛纔不是說他們已經死了嗎?】古龍理所當然地說,【死掉的人如何成爲我的契約者?】
“根據宗族長們的交代,以及那份誓約所言,您似乎有方法將他們重新帶回這個世界。”
【是啊,那是契約的一環,只是沒有他們的‘罐’我做不到這一點,如果沒有‘罐’,我便無法孵化受孕他們的‘繭’.我想你應該是不會爲我帶來他們的‘罐’不是嗎?】她自然而然地說。
李秋羅不得不承認,這位古龍比她想的還要通透,思維那麼自然和樸實,對方不在乎一切的原因是早在見到李秋羅的瞬間就洞悉了一切,像是這樣的事情,可能在她漫長的生命中出現過無數次了,並不新鮮。
【新的代行者,我問你,變數出現了麼,約定之術尋到了麼?】古龍問,【若你只是前來宣誓那屬於人類之間無用的權力主權,那恐怕你不能活着離開這裡你打擾到了我,所以你需要付出代價。】
“如果我瞭解的不錯的話.您應該是與正統的祖輩締結了一份契約。”李秋羅緩緩說道,“因爲這份契約,您成爲了正統背後最大的底蘊,您就是那些古老文化與技術的基石,大半的正統積累都是由您這裡得到的饋贈和教誨。”
【可契約總是有代價的,那是天秤上籌碼的交換,我的確給予了那五個小人一些知識,但作爲代價,他和他的族人在契約生效的過程中都要一直努力地幫我尋找進化的歧路,那新的前進的道路。】
“很公平。”
古龍見到李秋羅似乎並不像她認爲的那樣傲慢和愚蠢,語氣也緩和愉快了起來,【我以知識,交換你們的勞動力,很公平的交易。】
是啊,很公平,未免有些公平過了頭。
自古以來,對於龍類,尤其是對於掌握着真正權與力的尊貴次代種,乃至古龍們來說,人類永遠都只是卑微低劣的螞蟻,生來就是被他們統治,玩弄的。說難聽一點就是聰明一些,但缺點滿身的奴隸。對於奴隸,龍類永遠不會施捨以公平,奴隸渴求什麼,他們給予一些嘲弄的權與力的邊角料,便被奴隸奉爲甘霖,最終死於那有毒的施捨,成爲他們眼中的笑話。
而現在這隻古龍居然在跟李秋羅談公平,還是沒有任何鉗制和威脅下的純粹的利益交換的公平.真是讓人難以想象。
【看來,新的代行者,我們之間似乎達成了共識。和平最好,公平的交易,沒有紛爭,利益本身就是互相交換才能滾動的產物,爭鬥只會毀了這完美的一切.我討厭戰鬥,討厭流血。】古龍自顧自地說。
“變數已經出現了,約定之術已經顯露,所以我應約而來想要進一步地完成彼此的契約。”
李秋羅不討厭這樣的龍類,即使她一輩子的工作都是尋找龍類並且殺死他們,但於公於私,她都對龍類毫無偏見和仇恨,在正統內經歷太多,見過太多的她對於人類與龍族的關係有着一套獨到的見解。
【變數麼,我想想,你們一直賴以爲豪的果實,是那個名叫‘月’系統的生物鍊金術嗎?你那麼自信地來見我,是在此之上有什麼新的突破了嗎?】古龍慢悠悠地說道,但聲音中卻沒有期待和渴望。
“不,‘月’系統失敗了,最後的‘月’已經確認死亡,新一代的‘月’也被破壞掉了根基,瞭解‘月’系統的族老被屠戮一空。這個計劃已經可以宣佈被終結。”李秋羅遺憾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