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號線蘋果園站。
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這裡,夜色已晚,亮着車燈的出租車慢慢停在站點外的公路邊上,司機師傅叼着煙左手手肘搭着打開的車窗,向着露天的站臺瞅了一眼,轉頭看向副駕駛和後座的三個年輕人,“你看吧,我說了這邊已經閉站了,要不我送你們去古城那邊?”
“不用了,謝謝,只是來這邊有點事情。”副駕駛的林年摸了張紙鈔遞給司機,後座的路明非和李獲月下車。
“大晚上來這邊幹什麼,你們年輕人想找刺激的該去三里屯啊,使館區的老外們可會玩兒了,不少明星都在那邊的酒吧駐場,只是消費有點高,但看你們這樣子應該是不缺錢的吧?”司機找零的同時跟林年嘴碎聊着,他眼神老辣,一眼就看出這三個年輕人不一般,尤其是後座那個沉默寡言的漂亮女孩,那一身的行頭光是看質地就很有貨的樣子。
“車停這邊了,過來開車。”林年接過零錢拉開車門就下去了。
司機瞅了一眼蘋果園站停車的地方,還真有一輛阿斯頓馬丁停在那兒,不由感嘆,媽的,BJ有錢公子哥兒和大小姐真多啊。
李獲月和路明非先走到蘋果園站臺的露天售票窗口,才走近窗口裡駐留的狼居胥幹員就發出了疑惑的聲音,“‘月’小姐?您不是白天才來過嗎?難道說您已經完成了”
窗口內的幹員忽然注意到李獲月身邊跟着的人不是林年而是另一個陌生的人,不清楚什麼情況的他立刻就住嘴沒有說下去。剛纔因爲夜色問題他沒反應過來說了一半還好,現在看清楚了下半句話就得考慮能不能說了。
李獲月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按照規矩遞出了“韘”,售票站點側的門很快就打開了,走出來的還是她和林年白天見過的那個男人,狼居胥的年輕幹員江有汜。
“請問這位是?”江有汜禮貌又不失仔細地查問路明非的身份,他又看見了遠處從出租車上下來走過來的林年,對這三人夜訪蘋果園站的行爲有些疑惑。
他是聽說了BJ地鐵站環線出了火情事故的,這個消息他們這邊第一個收到也是最爲着急的,因爲想要下面月臺的“項目”照常進行,2號線和13號線的每一個站點都得正常運行,現在項目被卡斷,自上到下都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我是”路明非正想自我介紹來着,一旁的李獲月就擡起了左手示意他噤聲。
江有汜不太理解李獲月的意思,而李獲月則是看着江有汜淡淡地問道,“你相信我嗎?”
江有汜面色一怔,下意識看向了周圍,夜色下售票點站臺前的空地唯有一盞白燈照亮,黑暗中沒有別的人影,也沒有另外的耳朵。
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眼眸深處掙扎了一下,看向李獲月表情有些複雜,“月小姐,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明白了。”李獲月說。
路明非沒有聽懂他們對話的意思,他只想快一點找到進入尼伯龍根的方法,正想開口催促,卻發現李獲月忽然探出了左手,手掌直擊江有汜的側腹肝臟部位,江有汜驟然向後退,同時擡腳一個正蹬想要踹開李獲月拉開距離!
路明非直接撲上去雙手抱住了江有汜蹬出的腿,自己的右腳在地上鏟向了對方僅剩下的一條站立支撐的腿,但沒想到的是江有汜比他想的還要反應快速,直接單腳跳起整個人半騰空,一個鞭腿踹向抱住自己右腿的路明非腦袋迫使他鬆手!
鞭腿的勁頭破空有力,烈風將褲腿緊緊壓死在了脛骨上,這一腳踢實了就算是鐵做的腦殼也得凹下一塊。
路明非的視線和江有汜在這突兀交手的一瞬間對上了,兩雙黃金瞳在夜色中碰撞,江有汜從路明非的眼底窺見了一撇靜默燃燒的野火,雖然還只是火種,但卻已經在最深處的暗色裡搖曳起勢。路明非則是從江有汜眼中看到了決然,那是一種使命感,甘願犧牲自己爲了某種更崇高之物的覺悟。
他不會躲。
他不會收。
兩個人都心領神會到對方的想法。
就在路明非準備好暴血硬抗即將發生的腦震盪時,劇烈的風吹起了他的頭髮,那隻鞭腿硬生生停在了他的腦袋前,一隻手鐵鉗一樣死死箍住了那隻腿,又僅憑一臂之力把半空中的江有汜舉了起來猛地丟飛了出去,讓他也躲過了李獲月爆肝的致命一拳。
“都在搞什麼?”林年黃金瞳冷然地掃了一眼空地上的三個人,尤其是李獲月。
李獲月沒有回答他,只是在江有汜翻滾落地還沒站穩架勢之前就三步逼近,江有汜察覺到了惡風襲來,只來得及擡手遮住胸膛,那勢大力沉的“靠”就已經連帶着他的手臂和胸骨一起撞斷,整個人被卡車撞飛了一樣騰空而起砸進了遠處的灌木叢中失去動靜。
這一次林年沒有再做阻攔,剛纔他出手只是因爲不想見到路明非以傷換傷的打法,李獲月執意要對江有汜出手有她自己的想法,現在他和她是站在一邊的,就算不協助,也不能去一味阻攔。
“想要開門,就得先清除障礙。”李獲月說道。
林年微微皺眉,看着空地白燈中緩緩轉過身來的李獲月,他大概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下面還有其他人?”路明非漸漸放鬆了精神,退出了暴血的臨界點,能不暴血就不暴血,沒必要在這種時候拼命。
“你來還是我來?”林年看向李獲月問道。
“你的言靈清場方便一些,我會解決掉周圍的電子設備。”李獲月分工明確,看來是來之前就想好了對策。
“你確定是要在現在麼?這個時間節點,這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林年問。
“你以爲會是怎麼樣,徐徐圖之麼?”李獲月搖頭,“我應該說過的,計謀有些時候不如奇兵。”
林年深深地看了李獲月一眼,轉頭獨自走向了地鐵站的入口。
李獲月站在空地中央,右手掐劍指,輕輕在右側身下劃了一個圓,龍文的詠唱很低,也很快,基本讓人難以聽清,巨大的領域就從她的身上擴散開了,站在身旁的路明非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有種酥麻的感覺,一股靜電爬過皮膚的毛躁感。
“我們不跟着下去嗎?”路明非才問出這個問題,他就悚然發現空地上吹起一陣灰塵,然後多了兩個不知死活的人,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每一次眨眼,地上就和跳幀一樣多出兩個人,直到鋪了幾乎大半個空地,讓整個空地看起來就像戰場上的露天停屍間一樣。
腳步聲從背後傳來,路明非轉頭就看見上一會兒才進地鐵站的林年,現在左手右手各提一個人慢慢走了過來,丟到了地上的空位,“最後兩個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路明非看不懂了,他們不是來嘗試打開尼伯龍根的嗎?怎麼忽然就跟一羣人動起手來了,而且這羣似乎還是狼居胥的人?也就是正統的人?
“清掃障礙,狼居胥的人一般都相當恪盡職守,下面是尼伯龍根的入口,算得上是正統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他們沒有理由讓我們插手到這種腹地,想要去做我們自己的事情,就得先讓其他人離場,這是最快的方法。”林年向路明非解釋。
路明非嘗試着相信這個解釋,但他今晚相當靈驗的第六感卻告訴他事情的真相絕不是這樣,李獲月和林年絕對有什麼事情瞞着自己。
可他沒有表現出自己的疑惑,只是默然點了點頭。
李獲月和林年的事情和他有什麼關係呢?這種涉及秘黨和正統的大事他本來就不想摻和,他今晚唯一的目的就是進入尼伯龍根,只要林年和李獲月的行動目標和他一致,這兩個人做什麼他都會協助完成。
兩個‘S’級混血種,一個“月”在一件事上達成了一致,就很難有什麼人能阻止這件事的發生。
從地鐵往下,1號線的蘋果園站臺已經完全被清空了,長長的通道中空無一人,所有設備機器都處於宕機的狀態,角落的攝像頭也的線路也跳躍着火花,在“劍御”釋放的瞬間,所有電子設備都被超載廢掉,正統大半對於尼伯龍根入口的研究都在那些火花和黑煙中化爲烏有。
這種逆反的事情怎麼也不可能發生在正統自家人的身上,但李獲月就是做了,毫不遲疑的,包括指使林年解決掉月臺下的所有人,雖然沒有擊殺,但下重手擊暈這種事已經稱得上是“反叛”。
林年行走在月臺的黃線內側靠近隧道的一段,他的身旁經過一根又一根承重的立柱,在立柱一次又一次遮擋視野中,金髮女孩也漸漸走在了通道內,和林年隔着黃線並肩前行,“哼哼,這下真的是準備幹大事了啊!怎麼說?準備好突襲龍王巢穴了嗎?這些天你的耐性也應該漸漸被正統那羣食古不化的活化石給磨掉了吧?”
“有把握嗎?”林年問。
“之前無法通過‘所羅門之匙’打開尼伯龍根的大門是因爲你未曾到達過那片陌生的領域,且你沒有找到正確的大門,但這一次不同,在確定這裡的確可以開啓尼伯龍根的門,同時還手握‘媒介’的情況下,我有起碼八成的把握打開那扇門。”
“媒介?”
“路明非啦,雖然他沒有真正地進入那片尼伯龍根,但毋庸置疑,他在短期內相當地靠近那個地方,甚至進入過被尼伯龍根侵蝕過的閾限空間,身上已經留下了印記,雖然很淺,但依舊是一個強有力的‘媒介’,所羅門之匙在正確的地方配合上正確的媒介八成把握我都已經很謙虛了,但還是要預留兩成失敗的可能,一成留給皇帝的後手,一成留給大地與山之王的警惕。”
“那就來吧。”林年說。
他和金髮女孩行走的位置交換,變爲了金髮女孩向外側,林年走進了內側,直到立柱一根一根掠過,內側林年的身影消失不見。
李獲月和路明非幾乎是同一時間擡頭,他們看向前面行走的林年背影,察覺到了林年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那是一種感覺,氣場、場域的變化,情緒?姿態?亦或者更爲微觀的荷爾蒙激素的分泌?總之所有微小的東西被他們的潛意識收集了起來,反饋向大腦提供了一個相當敏銳的直覺。
林年不對勁了起來。
還沒有來得及出聲詢問,前面的林年已經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了隧道入口前十米左右的位置,左手拇指輕輕地颳着下嘴脣,饒有趣味地看着漆黑的入口,“大耶老師,家裡進老鼠了啊,那麼大一個老鼠洞你就不考慮填補一下?還是說這乾脆就是將計就計,請君入甕的陽謀?”
“你剛纔說什麼?”路明非沒聽清楚林年在那裡嘀咕什麼,可他反應到林年現在肯定不對勁。
“沒什麼小路子,過來,該你派上用場了。”‘林年’轉頭過來露出了一個相當“親和”的笑容,向着路明非招了招手,可這種笑容反倒是讓路明非後退三步,一旁的李獲月也蹙眉,手指有要掐劍訣的意思。
主要是兩人都沒見過林年露出這種笑容,司馬臉忽然有一天不司馬了,你就得懷疑他是不是要殺你的媽媽,讓你司馬了。
“你說話就好好說話,能不能別這樣。”路明非是斷定林年現在不正常的,同時懷疑這尼伯龍根入口是不是沾了邪氣,讓林年鬼上身了?
也就是想到鬼上身這一茬,路明非忽然腦袋接上電源一樣通透了,原來是鬼上身啊!
他怪異地看着這個親和版本的林年,考慮到旁邊還有外人,只是試探地問了一句,“是你?”
“還能是誰?”林年叉了個腰,怪笑看着路明非,“過來,別浪費時間,不是要去救你的小情人嗎?”
“我從來都不知道他是人格分裂。”李獲月轉頭向路明非淡淡地說道,“如果事先知道的話,我會重新考慮和他合作。”
“不是人格分裂,這種情況我很難解釋,但他應該還是林年你這樣理解就行了。”路明非說話很不自信。
“我怎麼聽見了好感度下降的聲音?陰差陽錯還有這種好事情?”‘林年’盯着李獲月忽然笑了一下。
“這不是人格分裂是什麼?”李獲月反問。
“”路明非放棄解釋,老實地走向了‘林年’。
“站直。”‘林年’伸手拍了一下路明非因爲害怕有些彎起來的腰桿,斜眼撇着他從上到下打量了幾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路明非感覺自己當初陪着叔叔嬸嬸回鄉下老家的時候,屠戶在院子裡打量那準備開扇的肉豬時就是這種眼神。
“你你要幹什麼啊?”路明非吃得準林年不會對他做什麼,但對於鬼上身版本的林年會做什麼,他就吃不準了。
“暴血吧。”‘林年’嘴角上挑。
“什麼?”路明非以爲自己聽錯了。
“我讓你暴血,不然的話,接下來你很難撐到活下去。”‘林年’右臂搭在了路明非的肩膀上,右手垂在了他的肩頭,手指有意無意抵住了他的脖頸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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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頭一次,路明非才發現林年食指的指甲居然是刻意留了的,邊角還那麼的鋒利,這種冰冷的觸感讓他瞬間察覺到了不妙!
“你不會想”他表情變得相當精彩。
“不是想,是馬上就要這麼做。”她笑嘻嘻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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