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銀冰腦海飄過的那兩個人影,是高飛和秦紫陽。
曾幾何時,她是那麼的依賴,並癡迷高飛,因爲他不顧方小艇、高雅等人的反對始終維護着她。
但就在她最需要高飛時,那個傢伙卻告訴她說,他已經和離子基金的妮兒有了兒子。
直到現在,沈銀冰都無法忘記高飛在和她說這個消息時,他語氣中的自豪,和驕傲,她的心有多麼的疼:在父親被害,受到焦恩佐等人的迫害後,她已經把他當做了唯一,爲什麼他卻不顧忌她的感受?
還有,後來顏紅的歸來,讓沈銀冰的人徹底改變——她現在就像一個被打開了的潘多拉魔盒,所有的單純、善良都成了表面的掩飾,掩蓋住了心中那隻魔鬼。
她發誓,她要把高飛徹底打垮,讓那個沒良心的男人後悔不在乎她,她要讓他變成自己身邊的寵物狗,隨便的玩弄。
要想做到這一切,必須得心狠,比對待忠心耿耿的黑子還要心狠!
秦紫陽?
呵呵,更是沈銀冰要極力打擊的人之一:就是她把沈總吊在了大明湖畔的高樓之上,就是她蠻橫的搶走了沈總喜歡的男人,她從來沒有給沈總留下任何的好印象!
現在,秦紫陽真正喜歡的男人、高飛生死戰友葉心傷遭遇了難處,沈總憑什麼要替這兩個人來挽救葉心傷?
當然了,如果沈銀冰決定要那樣去做的話,無疑會傷害到可憐的二嬸。
可……可憐的人僅僅是二嬸嗎?
她可以可憐二嬸,那誰來可憐可憐她?
她本來是一個讓很多人羨慕的,高高在上的美女總裁,現在已經失去了喜歡的男人,成爲了別人的傀儡——又有誰,能來可憐可憐她?
高飛和秦紫陽倆人的影子浮上沈銀冰腦海後,她終於拿定了主意,擡起頭啞聲說道:“二嬸,你聽了後一定要冷靜,我相信葉心傷那樣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二嬸嘴脣劇烈哆嗦着:“閨女,你、你說。”
高雲華當初怎麼給沈銀冰說的,她就怎麼和二嬸說的,沒有一絲保留。
嚴格的說起來,沈銀冰在複述高雲華告訴她的那些話時,是用客觀的第三者態度來說的,沒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她只起到了一個傳聲筒的角色。
至於二嬸聽了後,會有什麼反應,她不想去多想。
這樣,她在達成她目的時,纔會沒有任何愧疚。
沈銀冰講的很慢,很詳細,足足用了半個多小時才說完。
說完後,她擡頭看向了二嬸。
二嬸就像一尊雕像,動也不動的坐在窗上,眼神空洞。
她一個二十多年前就死了丈夫的女人,沒有再嫁,守寡那麼多年守着葉家的老宅,無論再苦的日子也能熬過去,就是因爲有一股精神力量的支持着她。
這股精神力量就是葉心傷:葉心傷立功了,葉心傷被上級領導表揚了,葉心傷從小時候起就暗戀秦紫陽了,等等。
無論葉心傷取得什麼成績,遇到什麼挫折(但絕不會把執行任務時所遇到的危險說給她聽,他怕二嬸會擔心他),甚至在他被秦紫陽拒絕時,都會在第一時間告訴二嬸。
葉心傷知道,二嬸需要他的消息。
這麼多年來,二嬸能安心呆在大涌山任由生命慢慢流逝,就是因爲葉心傷是她唯一的希望,和驕傲,她就算死了,也有臉去見葉家的列祖列宗。
但是,她真承受不了沈銀冰帶來的這個消息:怪不得明天就是她生日了,二狗還沒有回家;怪不得她總是給二狗打電話,卻總打不通;怪不得這兩天有人來到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來打聽二狗;怪不得沈銀冰來了……
原來,二狗成了叛國嫌疑犯,害48名優秀軍人慘死異國他鄉!
晴天霹靂已經無法解釋此時二嬸的感受了,她一個農村女人不懂得什麼叫‘愛撫5’,不懂得什麼叫‘網上衝浪’,她只懂得沈銀冰帶給她的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是個恥辱,代表着她一生的心血都付之東流。
她活着,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因爲她沒有替葉家教育好最後一個人。
她死,都沒有臉去見葉家的列祖列宗和大哥,大嫂。
看着眼神空洞,氣色灰敗的二嬸,沈銀冰心中一揪,悔意如同驚濤駭浪那樣撲面而來,下意識的抓主二嬸的手,顫聲說:“二、二嬸,葉心傷他、他也許是被冤枉的,只要他能主動投案自首,相信國家是不會冤枉他的。”
提議讓葉心傷主動投案,來洗清身上的冤屈,這倒是沈銀冰的真心話。
被人冤枉了就站出來理論啊,總是躲着藏着的,不但洗不清自己的冤屈,還能讓人更加堅信那事就是你做的——這是包括沈銀冰在內的絕大多數人的想法、
可惜沈銀冰根本不知道,葉心傷根本沒有解釋的機會,因爲他的危險性,自以爲拿到了他叛國罪證的某部門,已經對他下達了‘發現後就地格殺勿論’的嚴令。
這就好比一條咬死過人的毒蛇,抓蛇的人在發現它後,會聽它解釋什麼?
二嬸的想法和沈銀冰一樣,空洞的眼神猛地浮上一抹亮彩:“對啊,二狗爲什麼不站出來解釋呢?閨女,你說他怎麼不和國家解釋呢?難道,難道他真犯下了大錯?”
二嬸說到後來時,抓主了沈銀冰的手,很用力。
“我、我也不敢確定,也許他……”
沈銀冰稍稍向回抽了下手,躲開了二嬸滿是求證的眼睛:“也許他真有難言之隱,所以才躲起來吧?”
二嬸身子哆嗦了一下,忽然顫聲問道:“閨女,你說,二狗他現在是不是就在外面?”
沈銀冰搖了搖頭:“我不敢肯定。可你也說過,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會在你生日這天出現的。”
二嬸擡頭看向門板,喃喃的說:“我敢肯定,我敢肯定,他就躲在外面,他不放心我——這兩天晚上,我做夢都夢到大哥和大嫂,他們很生氣的樣子。我知道,他們是埋怨我,埋怨我沒有好好教育二狗。”
二嬸說着,慢慢推開了沈銀冰,掀起了被子,赤着腳下了窗,向門口走去。
沈銀冰趕緊追上,攙起她的左臂:“二嬸,你要、要去做什麼?”
二嬸沒有回答,來到門前打開了房門。
屋子裡面很冷,外面更冷,寒風吹起了二嬸花白的頭髮,燈光下的影子顯得是那麼蒼涼,孤獨,彷彿沈銀冰根本不存在那樣。
二嬸出了房門,不顧沈銀冰的勸阻,一步步的走到了籬笆牆前,轉身望着西北方向的莽莽羣山,忽然嘶聲喊道:“二狗,二狗,葉心傷,葉心傷,你給我出來,給我出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山村冬天的深夜,總是很靜,稍微有點響聲就能傳出很遠,更何況二嬸是用最大的力氣喊話,遠處的羣山馬上就回蕩了起來:“給我出來……有話要跟你說……你說!”
二嬸和沈銀冰剛走出屋子時,樹林中那幾個黑影就發現了,爲首的馬上就扶着耳麥低聲命令:“各單位注意,目標有所行動!”
當二嬸對着莽莽羣山呼喚葉心傷時,這些人的神經猛地繃緊,意識到接下來有可能會有重大發現,也許根本不用等到天亮,今晚就能完成擊斃葉心傷的任務。
很快,最少四名以上的狙擊手,從四個方向通過紅外線夜視儀瞄準鏡,密切觀察着籬笆牆那邊的動靜,只要上級一聲令下,扳機就會被扣下。
與此同時,封鎖整個大涌山鎮各個路口的特種武警,在接到上級的命令後,立即迅速向二嬸家這邊潛伏了過來,以二嬸家爲輻射點的方圓三百米處,至少埋伏了七十名以上的特種武警,都靜靜的躲在掩體後面,緊密觀察着那邊的動靜。
羣山迴應着二嬸的話,久久不散,最終杳無,可葉心傷卻始終沒有出現。
在二嬸出了屋子,對着羣山放聲高喊葉心傷出來時,沈銀冰只覺得口乾舌燥,心一個勁的砰砰狂跳。
她幾乎可以肯定,那個葉心傷就在二嬸家周圍的某處,很有可能會出現,被埋伏在四周的那些人抓走。
高雲華找到她,是讓她安撫二嬸,千萬別讓她衝動,只要能讓躲在暗中的葉心傷看到二嬸有人陪後,他就會放心了。
不管葉心傷是不是那個罪大惡極的叛國犯,高雲華都希望能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而不是像某位大人物那樣,二話不說就下達就地槍決的嚴令。
高雲華雖然背景深厚,可他的本身職務太低,而高家也不好參與軍方的事,所以他只能希望用這種方式,來拖延一下時間,一切等到高飛回來後再說。
高雲華相信,只要高飛回來了,就有辦法找到葉心傷,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
他更相信,只要沈銀冰能陪着二嬸度過生日這天,憑着葉心傷的本事,追捕他的人就算掘地三尺,也無法找到他。
最關鍵的就是明天了。
可惜高雲華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沈銀冰沒有按照他所囑咐的去做。
二嬸得知了真相,再也無法忍受葉心傷給她到來的打擊,迫切的希望二狗能站出來,給她解釋清楚,讓她死後也能有臉去見葉家的列祖列宗。
羣山早就停止了迴盪,二嬸又變成了寒夜中的一尊雕像,動也不動。
潛伏在四周的特種武警們,心中失望:葉心傷,終究不會因爲二嬸就暴露自己的,二嬸也會慢慢琢磨出現在不該讓他出來的道理,看來這次平北大涌山行動,要以失敗而告終了。
寒風吹,掠過乾巴巴的樹梢,催起二嬸花白的髮絲,黑夜中飛舞。
“二嬸,我們、我們回屋吧,外面太冷了。”
良久良久後,穿着棉靴雙腳幾乎都凍麻了的沈銀冰,攙住了二嬸。
二嬸慢慢推開了她,雙手攏在了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