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助路燈的光芒,高飛能看出這是一對男女。
男人戴着個眼鏡,身材看起來很單薄,整個人看起來很有文化範兒,就像在電影中那些研究害人病毒的反派科學家,自然就是長了三隻手的眼鏡了。
他身邊那個女人是個歐美女郎,人高馬大的比眼鏡要高出大半頭,雪白的皮膚高高的鼻子大嘴巴,鼓囊囊的某處正被眼鏡一隻手壓着,標準的歐美美女。
看來,這個女郎就是即將定居華夏,眼鏡的未來新娘了。
“哈,果然是你,老遠我就看着你面熟,剛要跟伊妹兒說是不是你呢。”
眼鏡鬆開那個伊妹兒,快步走到高飛面前,張開雙臂跟他緊緊的擁抱了一下,滿嘴的酒氣,幾乎要把高飛薰個跟頭。
“伊妹兒?她不是那個法國女警嗎?”
高飛推開他,看向了那個歐美女郎伊妹兒,覺得眼鏡以前跟他說時,好像不是這個名字。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經常聽眼鏡提起過你。”
伊妹兒大大方方的走過來,衝高飛伸出了右手。
在倆人握手時,伊妹兒壓低聲音說:“伊妹兒,是克萊爾的親生母親。我既然要嫁給眼鏡了,那麼就是克萊爾的媽媽。”
聽伊妹兒這樣說後,高飛一下子明白了。
在二十多年前時,老喬治爲了徹底籠絡住眼鏡,給他找了個女人,生下了克萊爾。
那個女人就叫伊妹兒--或許,這個名字也是假的,不過這沒什麼,只要她生的孩子是眼鏡的親生女兒,無論她叫什麼都無所謂的。
而這個被三隻手的眼鏡深深迷住的法國女警,爲了克萊爾所接受,特意改名叫伊妹兒了。
“我也聽眼鏡說起過你,他說你很善良,漂亮,還有勇敢,今天一見果然是這樣,尤其是你會說漢語,這很讓我吃驚。”
既然伊妹兒是自己兄弟的老婆,而且高飛對她的第一印象也不錯,所以自然得尊重她了,笑着說:“等你們結婚時,我就送一套京華風景別墅,算是賀禮吧。”
“啊?這、這可使不得,這賀禮也太重了吧?”
聽高飛這樣說後,伊妹兒嚇了一跳。
爲了跟眼鏡結婚來華夏定居,伊妹兒不但改了名字,勤學漢語,自然也得了解即將生活的環境,知道一套風景區別墅是啥概念。
沒有個千八百萬的,想都別想。
“什麼啊,伊妹兒你就別推辭了,他要是不送,我纔會跟他算帳!”
不等高飛說什麼,眼鏡就嚷道:“光給別墅可不行,得再加上兩輛豪車,要不然以後別跟人說你認識我!”
“眼鏡--”
伊妹兒還是很有幾分不好意思的,正要說什麼,高飛卻點頭:“好,你自己去挑選,到時候我付款。”
“嗯,這還差不多。”
打了個酒隔後,眼鏡斜着眼的問道:“怎麼着,去喝一杯啊?”
“行,今晚你請客。”
高飛點了點頭。
“伊妹兒,你先回去休息,我跟高飛還有事要談。”
眼鏡對伊妹兒說:“你今天剛來京華,車馬勞頓的肯定累了,早點休息吧。”
伊妹兒知道眼鏡要跟高飛有話說,再加上今天也的確累了,所以也就乖巧的笑了下,跟高飛說了幾句客氣話後,一個人走進了公寓樓內。
等伊妹兒的背影消失在公寓樓內後,高飛看着眼鏡,左手捏着下巴說:“我很懷疑啊,就你這小身板的,能抗得住人高馬大的伊妹兒?”
“曬特,你放什麼屁呢,我跟伊妹兒的愛情,那豈是用身體來衡量的?走了,不說這些,去那邊喝酒。”
眼鏡醉醺醺的罵了一句,扯着高飛的胳膊,腳步踉蹌的走向了公路對過。
剛纔高飛看到他們倆人都走路踉蹌,原來是這廝自己喝大了,把人家伊妹兒給拽的那樣走路。
看到眼鏡這樣興奮後,高飛就知道他爲什麼沒接電話了:伊妹兒今天剛來京華,眼鏡心裡眼裡只有一個她,哪有別的心思去管電話?
在私人小會所的左邊,是一家不大的小餐館。
餐館倒是不大,不過裡面裝飾的卻很上檔次,旁邊就是一家西餐廳,眼鏡卻沒有去那邊--吃慣了中餐的外國人,是打死也不會吃那些被國人信奉爲‘有檔次、有格調’的西餐了。
“兩瓶貴州大麴,一份紅燒肘子,薑汁藕,清炒山藥,煎餅卷河蝦!”
看來眼鏡經常來這邊吃飯,進來後就衝吧檯那邊打了個招呼,熟練的點了四個菜。
看着小臉很是發紅的眼鏡,高飛懷疑的問道:“你還能喝?”
眼鏡很誠實的搖了搖頭:“不能了。”
“那你還要兩瓶白酒。”
高飛很佩服的說:“行啊,連貴州大麴都知道了,看來你是徹底喜歡上我們的飲食文化了。”
“除非是外星人才不喜歡。”
眼鏡點上一顆煙,狠狠抽了一口說:“在歐洲時,那些在臺上高喊反對華夏的沙比們,在臺下進餐時,大部分都會要中餐的--我要兩瓶白酒,是想陪你喝。你喝一杯,我就往碗裡倒一杯,就算是陪你喝了。”
高飛看着醉醺醺的眼鏡,目光很柔和,輕聲說:“你知道我現在想喝酒?”
眼鏡卻答非所問,看着窗外斜對面的公寓樓,淡淡的說:“我接伊妹兒來公寓樓,又外出帶着她吃大餐時,看到杜子康跟她一起,恰好進門。”
眼鏡這樣說的意思就是:高飛肯定見過王晨了,在親眼看到她跟杜子康在一起後,心裡肯定會很難受,所以纔會在喝大了的情況下,仍舊陪他喝酒。
儘管他也說了,高飛喝一杯,他就倒一杯,這不算是陪着喝酒,只能說是浪費。
但這有什麼呢?
他已經拿出了對兄弟關心的態度,這就已經足夠了。
高飛沒辯駁什麼,儘管他真的已經看開了,但在關心他的兄弟喝大了時,仍然堅持着要陪他喝酒,他自然得接下這份沉甸甸的友誼。
很快,眼鏡點的那四個菜都端了上來。
在打開白酒時,高飛問道:“要不要喊劉小龍過來?他現在還能有回冀南,就在京華呢。”
“no,no,no!”
眼鏡接連搖頭,一臉氣憤的樣子:“我現在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他了。他要是來了,我馬上就會走。”
“那就算了。”
高飛給兩個人滿上酒,端起來說:“一切盡在酒中,什麼都不說了,幹!”
“幹!”
眼鏡跟高飛輕輕碰了下,仰首一飲而盡。
高飛問:“你不是不喝了嗎?”
“第一杯,一切盡在酒中,我喝,代表着我接受了你的謝意。”
眼鏡拿起酒瓶子,再次打了個酒隔,滿上後主動端起來,看着高飛的眼睛:“第二杯,我也要喝--因爲,這杯酒下去後,就代表着我將會徹底的告別過去。你們華夏有句話,叫什麼來着?”
“先喝了這杯酒,我再告訴你。”
高飛跟他碰了下,倆人一起喝下去後,才說:“金盆洗手,退隱江湖。”
“對,就是金盆洗手,退隱江湖!”
眼鏡重重點頭:“你們華夏問話,確實是博大精深,短短八個字,就能形象的描述出我此時的激動心情。啊,從此之後,我會在大海邊建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再也不關心那些恩怨仇殺,只想劈柴餵馬……”
聽着眼鏡在語無倫次的絮絮叨叨,高飛沒有打斷他。
高飛很清楚,眼鏡已經在江湖上漂泊四十多年了,早就厭倦了以前的生活,現在伊妹兒的出現,讓他算是迎來了第二次生命,他只想像普通人那樣,過他自己早就想要的生活。
這是所有職業殺手最嚮往的美好結局,但能夠走到這一步的,卻是很少,很少。
眼鏡很幸運,他走到了這一步,所以高飛沒有任何理由,去破壞人家第二次幸福的生命。
接下來眼鏡說了什麼,高飛沒有聽清楚。
接下來眼鏡有沒有再喝酒,高飛也沒有注意到,他只是慢條斯理的自斟自飲,當酒瓶空了時,就擡手向老闆要了一瓶。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眼鏡已經趴在了桌子上,左手伸進盤子裡,右腮幫子泡在灑在桌子上的酒水裡,呼呼的睡了過去。
高飛看到了,卻沒有叫醒他。
高飛現在心中真是無比的平靜,這也許是受眼鏡的感染吧?
眼鏡今晚什麼都沒有說(主要是王晨的事兒),高飛卻知道他不是不想,而是不忍。
眼鏡不想把王晨那些事告訴高飛,是怕他心裡會難受:當你把一個人當作兄弟後,你就會明白眼鏡此時的心思了。
高飛也沒問,其實有些事就像被眼鏡踩在腳下的過去那樣,過去,就過去了。
當明天早上的太陽又升起來後,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了。
明天,總是能給人更多的希望。
“先生,你朋友睡着了,會不會着涼?”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餐館老闆走了過來,關心的問高飛。
“啊,哦。”
高飛這才從某種平靜中清醒過來,站起身拿出幾張鈔票放在桌子上,說:“沒事的,我馬上叫醒他。”
眼鏡被叫醒了。
睡了這麼久後,眼鏡雖說仍舊滿身的酒氣,但眼睛卻亮了很多,也清澈了,擡手拍了拍高飛的胳膊,低聲說:“我先回了,伊妹兒在等我。”
“我要是你,我早回了。”
高飛遞給他一顆煙,幫他點燃。
“我結婚時,你沒空就別來了,但別忘了你承諾的賀禮。”
眼鏡笑了下,轉身走向餐館門口時,看似無意的說了句:“小心那個杜子康。”
高飛點了點頭,重新坐了下來。
其實根本不用眼鏡提醒,高飛也該注意那個杜子康:一個明知道王晨是高家孫媳婦,跟高飛離婚只是因爲‘國家需要’,仍然敢追求她的男人,不是特別有本事,就是傻瓜。
高飛剛纔見過杜子康,確定他不是傻瓜,那麼他就是特別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