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廖無肆拿來的,也是他親手滿上的。
他在做這一切時,謝小雯就在臥室內。
救下謝小雯後,廖無肆就把她帶來了這片平民小區。
正所謂大隱隱於朝,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任誰也想不到,廖無肆會把謝小雯隱藏在這棟平民小區內。
救下謝小雯後,廖無肆經常出去。
他每次在出去之前,只是像普通人那樣關上房門,說走就走,一點都不怕謝小雯會趁機逃走。
謝小雯也不會逃走。
她不逃走,並不是說她認識到自己所犯下的罪惡,甘心等待正義的懲罰,而是因爲廖無肆在救她回來後,給她的飲食中放下了類似於傳說中‘雞鳴五鼓斷魂散’的東西。
服下這東西后,謝小雯就會感覺渾身乏力,別說是逃走了,就算是從炕上爬起來都很困難。
再加上這些天來,她始終沒有服食忘憂粉,所以儘管傷勢有了明顯的好轉,但精神卻相當的頹廢。
放在以前,廖無肆是絕不會這樣對待她的。
可當他發現苦練數年的女朋友,原來是個披着人皮的惡魔後,他對她就不再新任了,儘管每當想到她後,他就心痛的要死。
廖無肆今晚回來時,打包帶來了幾個菜,都是謝小雯愛吃的。
紅酒也是她最喜歡喝的品牌,拉菲。
紅色的液體在酒杯內晃動時,就像血。
謝小雯默默的拿起了酒杯,這個在正常人看來很輕易的動作,卻讓她額頭又冒出了冷汗:輕飄飄的酒杯,在她看來就是猶如萬斤。
廖無肆閉上眼,晃着酒杯,感受到紅酒被晃盪出的醇香後,才放在脣邊輕輕抿了一口,正在用舌尖品嚐紅酒那獨特的芬芳時,卻聽到噹啷一聲響,酒杯碎裂的聲音傳來。
廖無肆慢慢睜開眼,就看到謝小雯正勉力撐着桌子,雄口劇烈起伏着,嘴脣發顫好像要說什麼,酒杯已經摔在了地上,酒就像鮮血那樣,灑滿了白色的地板。
廖無肆眉頭微微皺起,和聲問道:“怎麼了?”
“我、我不想這樣死去。”
謝小雯粲然一笑,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說出話那樣:“廖無肆,你這次應該在酒中,放下了讓我致死的毒藥,是不是?”
廖無肆依舊安然的樣子,搖頭否認道:“不是毒藥,如果是毒藥的話,我就不會陪你喝了。裡面,只是促使受傷之人安眠,能讓傷者在安眠中輕鬆逝世的安樂藥物,我覺得它非常適合你,能夠在睡夢中死去,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結果了。”
廖無肆就是這樣一個人,在談到要別人死時,也仍然面帶親切的笑容,語氣溫柔的就像熱戀中的男朋友。
“你,可是你說過的,就算是讓我死,也要給葉心傷賠罪,去漢德勒森林緬懷過戰友們的英魂後再死。”
謝小雯呼吸急促的說:“我始終在等着--廖無肆,我不是怕死,我只想在臨死前,能有機會稍稍彌補一下所犯的罪惡。如果我在沒見到葉心傷,沒有去漢德勒森林之前就死了,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廖無肆,你說過的,要給我減輕罪過,能安心去死的機會,爲什麼現在卻說話不算話了?”
謝小雯表現的異常憤怒,拼盡全身的力氣,猛地揮手把桌子上的飯菜,都狠狠掃在了地上,隨即站起身推開椅子,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她用雙手扒着地板,向臥室那邊爬去,喃喃的說:“我不想就這樣死去,不能,我得在臨死前做完我該做的事情,我還不能死。”
廖無肆臉上仍然帶着笑,靜靜的望着謝小雯,一寸一寸的向臥室那邊爬。
她爬了足有五分鐘,還沒有爬出半米。
廖無肆給她在這些天內所服食的藥物,徹底奪去了她的力氣。
如果高飛等人在場,看到同爲九龍王之一、昔日那個爽朗調皮的黃龍,竟然是這樣一副可憐樣子後,肯定會勃然大怒,怒罵廖無肆也太沒人性,爲什麼不乾脆給她一個痛快,卻含笑看着她在地上爬!
站在正義的角度上,謝小雯無疑是個壞人,連殺47次都不足以平息憤怒的壞人,但她終究是九龍王之一,也曾經爲國家做過很大貢獻,所以就算是讓她死,也得給她一點最後的尊嚴。
廖無肆卻沒有這樣做。
他愛極了謝小雯,同時也恨極了她:你爲什麼要是貪狼的昊天使呢?就算這是你無法改變的命運,那你爲什麼還要讓我愛上你?
既然你讓我愛上你,那就要承受愛的懲罰。
愛,有時候就是世間最殘酷的懲罰,傷害的是兩個人。
廖無肆點上一顆煙,面帶微笑的解釋道:“本來,我是想那樣做的。可我忽然發現,你每多活一秒鐘,對於我來說都是一個折磨。你早晚都要死的,而且要死在我手裡。你既然早晚要死,爲什麼我還要遭受更多的折磨?”
說着話,廖無肆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碎裂了的玻璃。
這是碎裂了的酒杯玻璃,有着非常鋒利的茬口,甚至比刀子還要鋒利,割斷動脈上就像切豆腐那樣簡單。
廖無肆走到仍然向前努力爬行的謝小雯面前,盤膝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把她抱在了懷中,讓她的臉頰貼在自己的心口,聽着自己痛苦的心跳聲,撫着她有些柴的髮絲,輕輕閉上眼說:“小雯,你放心,你死後,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最多,會盡廖家男人的義務,隨便找個女人來傳宗接代。小雯,你安心的去吧,最多等幾十年,我就會去那邊找你。記得--等我。”
廖無肆說着,握着玻璃刀的右手,慢慢放在了謝小雯脖子一側的大動脈上。
他能想象出,當他的手輕輕向下一按,謝小雯的動脈就會被割斷,鮮血會箭一般的竄出來,濺滿他全身,隨着溫熱的血液滲入他衣服、皮膚內,謝小雯就會慢慢的死去。
這一刻,也是廖無肆‘死亡’的時侯。
正如他剛說的那樣,謝小雯死後,他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沒有了愛情的人,就是死人。
廖無肆心中只有一個謝小雯,現在他要親自結束他的生命,這對他來說絕對是個相當殘酷的現實。
但他不能不這樣做,因爲漢德勒森林中那仍在吶喊的47條亡靈,還有許多他不知道的受害者,都在等着謝小雯--他有救下謝小雯後,隨她遠走高飛的實力。
廖無肆卻不會這樣做,因爲他是一個華夏人,至死都不會背叛他深愛着的祖國,哪怕是死。
在說出最後一個‘我’字時,廖無肆的右手手背上青筋猛地暴起,就要切下去!
可……他的手上卻沒有一點力氣,一隻手就像鋼鉗那樣,狠狠掐住了他腰後某段脊椎骨。
這斷脊椎骨是個學位,唯有精於近身格鬥的行家,才能精準的找到這塊脊椎骨,並把它從整條脊椎上摳離,讓人在瞬間消失所有的力氣,在復原之前再也不能動彈分毫。
身爲九龍王之一的謝小雯,無疑就是這樣一個高手,在廖無肆對她準備下手時,忽然扣住了這塊脊椎骨,讓他瞬間喪失了所有力氣,那塊鋒利的玻璃片,只來得及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廖無肆仍舊保持着這個動作,倔強的支撐着自己不倒下去,臉上的笑容已經變得猙獰起來,但仍然在笑着,語氣沒有絲毫的波動:“小雯,我真是小看了你。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吃飯的?”
“48小時之前,我現在很餓。”
謝小雯從廖無肆懷中擡起頭,慢慢的把廖無肆平放在地板上,動作溫柔的就像妻子:“無肆,我知道你現在很憤怒,因爲我不但背叛了你,而且也背叛了我們的愛情。”
輕輕撫着廖無肆的臉龐,謝小雯的眼神開始明亮起來:“我能感覺到,如果能夠贖輕我的罪惡,你會毫不猶豫的去做任何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可惜,沒有這樣的機會,所以你只能親手殺掉我。”
廖無肆平躺在地上,看着謝小雯,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眼神也開始變得冰冷起來。
“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心裡難受。”
謝小雯用手蓋住了廖無肆的雙眼,低聲說:“無肆,我知道我罪大惡極,死都無法洗清所犯下的罪惡。可我想問你一句話,我想這樣做嗎?”
不等廖無肆說什麼,謝小雯的聲音忽然淒厲了起來:“不,我也不想這樣做!可我無法反抗,因爲這是我從懂事後就明白的使命!站在你的立場上,我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可是我的立場呢?卻是本職所在!”
就像歇斯底里那樣,謝小雯繼續低吼:“既然是我的職責所在,那我就沒有犯錯,沒有犯罪!既然沒有犯錯,沒有犯罪,你爲什麼還要讓我死?就因爲我們兩個人的立場不同嗎?”
廖無肆說話了:“謝小雯,你徹底毀了。”
“毀了?哼哼,那又怎麼樣?最起碼,我能活下去!”
謝小雯冷笑:”既然我來到了這個世界上,長這麼大,就不是被愛人所殺的。我要活下去,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沒有誰有權利取走我的生命,哪怕是你也不行。“
廖無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無肆,謝謝你,謝謝你這麼多年來,一直愛着我。從此後忘了我吧,去找個好女人,祝你幸福。”
謝小雯的情緒平靜下來,鬆開廖無肆的眼睛,低頭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下,隨即騰身站起:“無肆,一個小時後,你就會恢復力氣--保重。”
房門被重重關上後,廖無肆看着天花板的眼神,全是茫然的痛苦。
高飛兄弟倆人,每人喝掉了一瓶酒後,喝酒的速度慢了下來,只是說話。
叮鈴鈴,高飛放在桌角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廖無肆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