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歸王閉眼等待‘回家’的那一刻來臨時,一聲槍聲穿透了雨打芭蕉扇的聲音,傳進了她耳朵中,讓她下意識的睜開了眼。
然後,她就看到雙膝跪在她面前,雙手舉刀準備送她‘回家’的黑影,身子猛地一顫,隨即緩緩向後栽倒,刀子落在了他自己身上,就此再也不動一下。
空氣中的血腥味道,越加的強烈了一些。
“是誰在開槍?廖無肆嗎?”
安歸王嘴角帶着一絲譏諷,心想:廖無肆還真會把握完成任務的時機,這的確是個妙人兒。
不過,當一個嬌小的身影,受驚的兔子那樣,從旁邊灌木叢內跑出來後,安歸王才知道她想錯了。
來人不是廖無肆。
竟然是顏紅--冀南北山集團的副總,顏紅。
一道及時亮起的閃電,讓安歸王認出了顏紅。
安歸王只知道紅姐是沈總的後孃,和她所扮演的高飛很熟悉,甚至有些讓人懷疑的親密,卻不知道倆人之間,曾經發生過那種最爲親密的關係。
所以呢,看到顏紅忽然天降神兵般的出現在這兒後,安歸王先是一楞,隨即猛地明白了什麼:這個外表嬌小的小女人,和高飛的關係絕對不一般,要不然她怎麼會來這兒?
安歸王不知道顏紅是怎麼來嶺南的,憑着她那點小本事和膽量,又是怎麼跑來羣山起伏的密林中,並躲過那麼多兇險的。
但這些已經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顏紅來了。
“她是不是會很失望,在知道我不是高飛後。”
安歸王看着小心翼翼走過來的紅姐,忽然很想笑,哭着笑。
邊哭,邊笑。
“高飛,你不要緊吧?”
紅姐竄出灌木叢後停步,左右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的繞過幾具屍體來到安歸王面前,單膝跪地費力的把她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我、我不要緊。”
其實現在安歸王已經真的支撐不住了,但她卻不願意在從沒有看起過的顏紅面前,表現的那樣軟弱,故意挺了下胸膛。
“不要緊就好,這就好。”
紅姐鬆了口氣,隨即眉飛色舞,語氣中全是得意:“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紅姐我在莽莽羣山中躲藏、尋覓你很久了,沒想到會在你最危險的時刻,忽然出現在你面前。這絕對是天意,天意呀--這個老太太是誰,你朋友嗎?”
她是剛來,她不知道我是假扮高飛的安歸王,要不然怎麼會不知道我媽是誰?
安歸王目光閃動了下,正要驕傲的告訴顏紅,說這個老太太不是她朋友,而是她的媽媽時,眼前卻猛地一黑,昏死了過去。
在此之前,因爲痛恨上官風鈴(沒有早點告訴她真實的身世,結果才使她和自己的表外甥有了那骯髒的關係),安歸王真的不想認這個母親。
可上官風鈴用她比海還要深的母愛,徹底感化了她,讓她覺得她此前怪罪母親,是多麼的愚蠢,是一種沒有人性的犯罪。
假如上官風鈴不死,安歸王寧願爲她做任何事,哪怕裝做三歲小女孩,每天膩在她膝邊喊媽媽--子欲養而親不在,這絕對是世間最讓人後悔、而痛心的事。
更何況,在傷口感染,發高燒的情況下,安歸王支撐了太久,尤其是剛纔閉目等死時,支撐的太累了,累得不想再活下去。
可顏紅在最關鍵時刻來了,安歸王全身的神經、意志力很自然的鬆懈,隨即就昏死過去,這也是很正常的。
她在臨昏死過去時,曾經聽到顏紅高聲叫她的名字:“高飛,高飛……”
發覺安歸王只是昏迷過去,並不是死了後,紅姐這才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隨即站起身,費力的把她背在了身上,然後撈起一把槍掛在了脖子上。
顏紅是第一次開槍殺人,卻不是第一次使用槍械:在很多年前被組織上派去接近蘇北山之前,她就曾經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只是這些年從沒有機會動槍罷了。
幸好她還知道衝鋒槍怎麼用,這纔在關鍵時刻一槍放倒了那個黑影。
揹負着比自己高大佷多的安歸王,脖子上還掛着把重達幾公斤的微衝,在那兒晃呀晃的,讓顏紅看起來更加嬌弱不堪,好像隨時都會摔倒在地上。
她沒有摔倒--連老天爺都在驚訝,這個小女人哪兒來的這麼大力氣,揹着安歸王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去。
這兒,距離爭差那邊已經不遠了,最多走到天亮,就能趕過去。
紅姐的鞋子早就跑掉了,她兩隻白白的小腳丫,也早就被叢林荊棘給劃的慘不忍睹,而且她身材嬌小,揹負着安歸王這個‘大個子’,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前行,無疑是相當困難的。
困難也許還是在其次。
最關鍵的問題是,顏紅知道還有佷多誅殺高飛的人,指不定會在哪一刻冒出來,連她也毫不客氣的幹掉。
把高飛背出叢林,這對紅姐來說,也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她沒有絲毫的猶豫,就這樣蹣跚前行。
也許,在她進山之前,就想到了最糟糕的結局,所以她的心態很平和,走的雖然慢,卻不曾停下腳步。
當那個身材嬌小的女人,揹負着安歸王慢慢走出視線中後,坐在她後方不遠處一棵樹上的廖無肆,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邊,腦子在飛快的轉動着。
剛纔上官風鈴死拼四個黑影、終於死去、安歸王安然受死時顏紅忽然出現這些事兒,廖無肆居高臨下通過紅外線望遠鏡看的很清楚。
但是他始終沒有動,哪怕他知道只要他出手,鐵定會幹掉安歸王和顏紅。
廖無肆不動手,不是因爲他想放過安歸王,而是覺得當前還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廖無肆從來都喜歡做那隻在後的黃雀,不喜歡做螳螂。
在沒搞懂這黑壓壓的雨林中,還潛伏着多少人之前,廖無肆知道忍耐纔是最正確的,他可不想此時冒然殺出去,幹掉那個小女人和安歸王后,又被別人幹掉。
懂得隱忍,以及不擇手段,纔是廖無肆能安然活到今天的最**寶。
廖無肆的謹慎,成就了他的今天。
不過假如他知道紅姐真的只是單槍匹馬,他一根小指頭就能把這小女人給碾死的話,竟然還對她心生忌憚,會不會感到很丟人?
紅姐不知道這些,她只是揹負着安歸王努力的向前走。
當初進入爭差的羣山裡後,方向感很弱的紅姐就迷路了,幾次差點栽進無底洞內,出師未捷身先死--幸好她的運氣不算壞,在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槍聲後(華夏軍警雙方追殺毒販),及時找到了一個藏身點。
在叢林中,總是有太多的天然藏身點。
在來之前,紅姐就像有諸葛亮附體那樣,提前準備了足夠的飲食。
正是靠這些飲食,顏紅才藏在那個被灌木叢遮掩、內裡乾爽的山洞中,惶惶不安的等待戰爭完全結束。
夜晚,紅姐是絕對不敢出來的,等到天亮後纔想先回到伐南縣縣城,打聽高飛的下落。
也許真是老天爺的安排,紅姐就要爬出山洞閃人時,卻看到了很多人。
這些人都穿着迷彩服,拿着殺人的槍械,圍成一圈蹲在紅姐藏匿的山洞下面,商量着什麼--他們並不知道,就在他們上方不遠處的灌木叢後面,會有個小女人在那兒偷聽他們的計劃。
這些人在商量時,總是頻頻提到‘那個人’,並以這塊區域爲輻射點,撒開了一張很大的網。
從這些人的密謀中,除了沒聽出‘那個人’究竟是誰,紅姐聽到了佷多她能聽懂的東西,知道她要是暴露行蹤的話,肯定會遭到毒手的,所以不敢發出絲毫聲息,只希望這些人趕緊滾蛋,她好抓緊離開這危險之地。
不過讓紅姐欲哭無淚的是,那些人在定好撒網殺人計劃後,大部分的人都撤走了,卻有四個人留在原地,好像老鼠那樣,傻乎乎趴在灌木叢中,哪怕是下雨也不懂得找個避雨的地方,就在這兒等。
這四個人不走,紅姐就無法走。
幸虧這個不大的山洞夠隱蔽,紅姐又帶了足夠的飲食,除了吃飯喝水放屁--時得小心不能發出聲響外,別的到也沒什麼。
這四個人等啊等,紅姐等啊等,等的花兒都謝了時,前方很遠的地方傳來了槍聲。
這四個人馬上就離開埋伏地點,飛快的向那邊衝了過去。
紅姐卻不敢動,就趴在洞口看着外面--安歸王母女的出現。
藉着閃電的亮光,紅姐驚駭的發現,被一個老太太揹着的人,竟然就是她要找的人:高飛!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看到高飛後,紅姐想到了這句話,心中狂喜,卻不敢動。
因爲她很清楚,依着她可以忽略不計的武力值,這時候跑出去除了送死之外,根本沒有別的用處。
她得等待機會,就像遠遠跟着安歸王的廖無肆那樣。
機會來了,在最後一個人要送安歸王回家時,紅姐已經偷偷的爬出了山洞,撿起了這些人扔掉的微衝,在最關鍵時刻,一槍放倒了最後那個人。
揹負着比自己高大不少的安歸王,顏紅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
雨一直下,地上始終很滑,顏紅在摔了三個倒時,才走出了不到三百米。
其實三百米在叢林中,也是很長的一段路了,但要是這個速度趕路,紅姐要想揹着安歸王走出叢林,最少得需要十幾個小時。
“唉,女人就是沒用啊。”
再次摔倒在地上後,脖子裡的衝鋒槍也不知道摔到哪兒去了,紅姐索性坐在地上,費力的把摔倒在一邊的安歸王攬在腿上,決定先休息一下再說。
“高--”
擡手擦了擦安歸王的臉,紅姐正要試着喊她幾聲時,卻覺得後心猛地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