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在監獄裡待過三兩年的,出去以後,往往會囂張,喜歡靠自己在裡面的資歷繼續尋釁滋事,繼續作惡,但在監獄待過十年以上的,一般就會內斂一些了,因爲時間消耗不起了。而且一般老江湖,棱角會少了很多,因爲他們知道,在黑道上,沒有最厲害,只有更厲害!你再厲害,也是血肉之軀,也只有一條命,你也怕刀砍,怕槍打。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溼鞋,你總有趕上茬子的時候,你總能遇到比你更厲害更兇狠更不要命的,這就是通常所說的“惡人自有惡人磨”吧。
在黑道上,一般牛b的是那些在街上或者風化場所打個羣架,欺負個老實人之類的小混混;而兩個小母牛對屁股——比較牛b的那一類人一般都是犯下重傷害罪,被判十五年以上的人,他們通常不被人們所見;而達到了牛b的最高境界,小母牛坐酒缸——醉(最)牛b的人,他們被判了死刑並被執行槍決,到了陰曹地府,跟張子強,王立華之流混到一陶,一起盤道、吹牛、訴苦去了,我們是萬難見到那些流氓大俠的!
常忠進去過四五年,在黑道上算不上比較牛b的人,而只能說是有點小牛b,仗着是麥老炮的手下,一般人都買他的帳,說話也有點分量,辦事倒也有譜。他的老大麥老炮和麥老炮的手下著名的北京四大瘋狗之一——二瘋狗應該算是比較牛b的,他們都曾犯過重傷害罪,尤其麥老炮還犯了組織黑社會罪被判二十年有期徒刑,二瘋狗也被判過十五年有期徒刑。現在瘋狗出來了,在幫麥老炮打點生意,而麥老炮本人還在監獄裡吃皇糧,沒個六七年還出不來。
黑道上挺有名的四大瘋狗之首,也曾是麥老炮的手下,這哥們因爲吸毒過量,已經到地獄裡繼續享受毒品去了;三號和四號瘋狗因爲利令智昏,竟敢在賭桌上騙蘭子的錢並暴歐之,被蘭子的男友,不可一世的黑幫頭子崗柱派人用五連發獵槍滅掉,兩個人的小命在大約五十歲這一年嘎然終止;最後的這個二瘋狗如今算是四大瘋狗中碩果僅存的了,因爲進去的時間太長,現在也收斂了很多。
所謂的瘋狗,大意是好狠鬥勇而瘋狂,完全可以顧名思義,理解成是瘋狂的狗,也有狗眼看人低,翻臉不認人的意味。當然,瘋狗也不是見了誰都瘋,三、四號瘋狗偏偏就不按套路出牌,結果被崗柱幹掉;碩果僅存的二號瘋狗不可謂不瘋,打起架來不可謂不手黑、不可謂不玩命,但人家同樣是在崗柱面前暫時收斂了一下,從而保住了小命,至少少了一次皮肉之苦。
崗柱的氣勢雖然遠在幾位瘋狗之上,可謂是一花獨開百花殺,跟趙本山他們家的那隻“下蛋公雞,公雞中的戰鬥雞”差不多,可以稱作是流氓中的戰鬥機,絕對算得上是流氓之中的翹楚,豪傑,遺憾的是他的命卻最短,僅僅三十出頭,因爲逼人太甚,就被曾當過兵的亡命之徒呂長河同樣用五連發獵槍打得血肉橫飛,魂歸地獄。#_#
老子曾苦口婆心地勸告世人,雲,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
意思是:能柔曲因應則能自我成全,懂得枉屈繞行則能迅捷直達,能不斷地凹陷成”盅”則能不斷地自我充盈,懂得護守現成的穩定則能得到真正的逐漸更新,少取則真得,貪多則反而導致自身的混亂。
老子也說過水滿則溢,物壯則老,剛者易折,上善若水等等等,無非是告訴人們物極必反,務必保持低調,方可長久,平安。
然而,崗柱之流懶得知道這些,短短的一生裡,時刻都想着唯我獨尊,時刻都惦記着去征服別人,最後落個暴斃街頭的後果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午飯是每個人兩個小黑饅頭和一份水煮土豆辣椒,既然炒菜一滴油也不放,想必那些廚師們也沒興趣在裡面放上各種調料,除非三天沒吃飯的人,沒人都這樣的食物感興趣。按理說現在社會進步了,饅頭很少有顏色發黑的了,但看守所裡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他們偏偏就有興趣有能力把饅頭造成黑色的,看來看守所在造饅頭這個領域裡確有其獨到之處,不得不服。
王健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有煙嗎?來一隻。”
常忠吩咐小毛頭把煙給王建,並幫他點上。
帶着手銬腳鐐的感覺肯定讓人不爽,王健深深地吸着煙,打量着被硬是強加給自己的那些鐵傢伙,心中很是感慨了一回:自己曾經是特種兵,雖然境況不算好,但自己也是個有理想有追求的人,現在自己怎麼被戴上這些東西,跟號房裡這些小偷流氓強盜等等人關在了一起!真是悲哀,天可憐見!
“吃點吧,兄弟,人是鐵,飯是鋼啊。”常忠好心地說。
畢竟一夜加半天沒吃一點東西了,王健點點頭,小毛頭給他拿來一個饅頭。
把饅頭拿在手裡,王健打量着,心想從小到大,還沒吃過這種東東,今天也算是開開眼,嚐個鮮。然而奇怪的是任憑他如何努力,也不能把嚼碎的饅頭嚥下去。
怎麼了這是,難道說在這裡待上半天,人就會喪失吃飯的功能嗎?不對呀,別人這不都在吃嗎?沒問題呀。他想着急忙讓小毛頭給他端來一杯水,使勁地喝了一通,才總算是把饅頭嚥了下去。他把剩餘的大半個饅頭又還給小毛頭,示意不再吃了。
小毛頭今年十七歲,叫馮志國,長得白白淨淨的,他爹媽當初給他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想必也是懷着美好的願望,遺憾的是父母離婚後,疏於對他的管理,以至於這小兔崽子剛這個年齡,就已經是這裡的常客。他已經輟學了,這次進來是因爲打架鬥毆,搶學生錢,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將來無非是從一個小流氓變成個老流氓,指望看守所能把他教育好了,那基本是扯淡,不再變得更壞乃至將來去殺人放火,就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大家正吃飯,一個新人進來了——一個相貌英俊,氣質不凡的傢伙。按照現在的話說,是一個絕對的“高富帥”!
“什麼事兒摺進來的?”常忠瞥一眼他。
這哥們大概也看出來常忠是鷹頭,就從口袋裡掏出兩盒“中華”煙:“第一次到這來,大哥多關照。”
常忠點點頭:“說說吧。”
“唉,提起來話長了,窩囊。”
“別話長啊,說說。”
原來這位大帥哥叫楊少華,曾經也是大兵,退伍後養了兩輛斯泰爾,正趕上好時光,雖然現在利潤大爲褪色,但也曾經掙了不少錢。前幾年北京炒房最瘋狂的時候,因爲利率太低,他買了兩套房子,閒置在那裡。前幾天房子所在地的派出所突然給他打電話來,說他的房子裡水漫金山,把樓下人家都淹了,讓他趕緊去解決問題。原來是他家的自來水管漏了,水都跑了出來。他只好來到事主家想把事解決了,誰知道事主簡直沒拿他當人看,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指責一番以後,竟然說讓他掏十萬塊錢了事。
事主家雖然受了些損失,但絕對不到十萬塊錢,況且事主的態度讓他接受不了。他就說他只願意賠兩萬塊錢,一分錢也不會多出,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然後揚長而去。
他沒料到事主竟然把他告到了法院,而且聽小道消息說,法院裡的人有他們家親戚。少華曾在區政府待過,自認爲有點背景,所以雖然幾次接到法院的傳票,他理都沒理,最後在法院嚴辭警告以後,纔不情願地來到法院。
面對法官大人,他仍然不服不份兒,甚至當庭跟法官大吵起來,揚言說就兩萬塊錢,一個子兒也不會多出。法官大人豈是個好相與,一紙拘留書,就拘留他半個月。
看守所一個警察跟他相識,臨進來時,讓他買兩盒好煙,叮囑他進來跟號房裡的人搞好關係。
“你這事兒也沒那麼冤枉啊。”常忠吃完,點上煙說。
“嗨!,”少華說,“咱在區政府待過,沒把他們放在眼裡,總覺得沒有咱辦不了的事兒,沒想到這次栽了。”
常忠哼了一聲:“你這就叫拿着武大郎不當神仙。”
“這回麻煩了!”少華嘆氣說,“我不在,家裡的車就出不去,這回可真耽擱事兒了。”
“破財免災吧。”常忠說,“不花錢,事兒就了不了。”
“是呢,”少華無奈地說,“真想認頭了,花點錢趕緊把事兒了了。”
躺在牀上,王健心事重重,想着麗君現在大概還不知道怎麼找不到自己了,一定是急得要命。雖然按規定,人被拘留後,公安部門有義務通知家屬,但現在的警察們沒那麼好心眼,都懶得履行義務,按看守所那個老警察的大實話講:你就是急死了,關他個鳥事啊!
午後正恍惚時,又一個新人進來了,這是一個挺瘦,但顯得很精幹的人。
看守所的生意似乎從來不愁清淡,永遠都有新人進來,這裡似乎永遠不像世界經濟大環境那樣疲軟,而顯得富有活力。
“什麼事兒摺進來的?”常忠照例問。
小夥子看了看常忠還算客氣地說:“打架。”更多精彩小說閱讀請到書*叢*網:www.shucong.com
“坐吧,”常忠把煙扔給他,“你怎麼稱呼?”
“李致遠。”小夥子點上煙說,“大哥你怎麼稱呼?”
“我是常忠。”
“啊?”致遠一愣,“是麥哥的兄弟,那個叫致遠的嗎?”
“沒錯。”常忠淡然地說。
“常哥大名鼎鼎啊,早聽說你,就是一直沒見過,今天總算見到了。”
“兄弟現在在哪混呢?”
“喔,馮哥不是開了個賭局嗎,兄弟幫着馮哥看場子呢。”
“你是說馮四兒吧?”
“是。”
“你是怎麼進來的?”
“咳,賭局有個孫子輸急眼了,打起來了,就把我弄進來了。”
常忠又接上一支菸:“現在要說賺錢,賭局最快了,不過就怕到最後賺的都是賬。”
“是,不過那也不怕,到最後差不多都能要回來,除非丫消失了,一般跑不了。”
常忠苦笑一下:“我也開過賭局,那是真掙錢,不過最後架不住讓警察逮住,罰你個底兒掉,不判刑就是萬幸了。”
“是是是,做賭局最怕的就是這個,到最後能落到錢的,真的不多,而且你就是花錢打點關係,也不知道哪尊神沒打點到,最後還是出事,打點不過來。對了常哥,麥哥現在還在裡面呢吧?”更多精彩小說閱讀請到書^叢^網:www.shucong.com
常忠哼了一聲:“還得幾年才能出來。”
“我知道麥哥早年什麼都幹,可後來不是都快金盆洗手了嗎,怎麼又進去了?”
“唉,主要是那個新來的局長,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把麥哥的陳年老賬都翻出來了,要不沒這事兒。”
致遠點點頭:“是,麥哥這次主要是點兒背,這一次判得可夠重的。”
“麥哥有崗柱厲害嗎?”小毛頭顯得有些好奇,突然插嘴問。
常忠倒是顯得挺坦誠:“還是崗柱厲害吧,別說那兩個瘋狗就是他指使人打死的,其實丫死之前,手裡還有別的人命,要不是花了大錢,有人當替罪羊,丫早就該槍斃了。”
致遠也表示讚許:“丫崗柱不光能打,膽兒也大,沒有丫不敢做的事兒,手太黑,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沒有不服他的。可惜呀,後來他讓呂長河給做了,那絕對是條漢子!”
“是,”常忠說,“二瘋狗厲害不厲害,崗柱當面跟他叫板,他連話都敢說。”
“要是叫板了,”小毛頭說,“崗柱也不一定肯定把二瘋狗做了。”
“他敢不敢做你是一回事兒,你能不能禁得住人家的恐嚇又是一回事兒,知道嗎?”常忠說,“你小p孩兒懂個p呀!要是崗柱現在活着,說現在就做了你,你丫不尿褲子都新鮮了!你還哪有心思琢磨他是不是真的想做了你呀。”
“是是是。”小毛頭表示屈服了,因爲資歷太淺,底氣自然不足,對崗柱這樣的大流氓,只有誠惶誠恐的份兒。
又閒聊了一陣兒,致遠看了看王健,說:“哥們你怎麼回事兒?”
“唉,”王健說,“在別的號房跟他們打起來了,丫一幫人打我一個,最後還把我給收拾了。”
致遠點點頭:“哥們你也夠點背的。”
“常忠,”王健問道,“哥們這點行頭什麼時候能給摘下來,帶着這鳥玩意實在是彆扭!”
“恐怕得過兩天,習慣了能好點。”常忠說。
“哎呀,餓了,”王健說,“這看守所吃的都是什麼玩意啊,太差了!”
“等一會吧,”常忠說,“四點給熱水,就能泡方便麪吃了。
快到四點時,號房裡所有人都準備好了飯盒,水一到,每個人都開始泡方便麪吃,並且都吃得津津有味,這也算是看守所裡的一大奇景了。也難怪,這裡的伙食太差,實在是沒什麼可吃的,幾乎每個人的肚子裡都是虧空的,方便麪成爲美味佳餚,也就不難理解了。
因爲沒有飯盒,王健和致遠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別人先吃。
常忠挺仗義,他把飯盒給了王健和致遠:“你們倆先用我的吃吧。”
“別價啊,”致遠說,“大哥你先吃吧。”
“沒事兒,你們吃吧,”常忠說,“哥們在這裡邊已經習慣了,沒那麼貪吃。你們都沒吃午飯呢吧,你們先來吧,趕緊的,一會兒水就涼了。”
小毛頭給王建和致遠泡好了方便麪,王健和致遠都感激地向常忠道謝。
一袋方便麪,王健和致遠簡直還沒潤溼了嗓子,致遠又趕忙再泡上一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