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康橋工業園華蘭公司總部。
華蘭公司側門以西的草地上,一個放牛的老頭剛纔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用一萬塊錢買下了他手中最瘦弱的一頭牛。老頭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因爲這頭牛拉到市場上,可能5000塊都沒人要。
這是一個陰沉的午後,太陽躲在厚厚的雲層裡打盹,空氣逼熱。華蘭公司側門的那個保衛神情萎靡,汗珠不斷地從額頭滲出,布料厚實的保安服像水洗過一樣早就溼透了,兩條大狼狗吐着長長的舌頭,呼呼喘着氣。正當他昏昏欲睡之際,門前那排香樟後忽然間竄出一頭尾巴着火的黑牛,朝側門衝來。那頭黑牛雖然體格瘦小,但速度奇怪,風助火勢,牛尾巴上的火越燒越旺,牛的後半身都被燒着了,黑牛像一個直射而至的火球般朝他直撞過來,已經能感覺到空氣中那炙人的熱風。他果斷地放脫了手中的兩條純種德國狼狗,兩條狼狗大吼了兩聲,像兩把離弦之箭向黑牛射去。黑牛眼看就要衝進園區,見了兩條兇猛的大狼狗,嚇得趕緊收蹄,頭一扭,擦着門前的那排香樟狂奔而去。兩條大狼狗衝上去對黑牛又咬又吠,黑牛身受猛火和惡狗的同時夾攻,慘烈異常。
保衛見狀,趕緊追了過去。那頭黑牛受驚之下竟激發了體內的潛能,戰力大增,四蹄飛刨,牛角亂刺,與兩條狼狗打成平手,身上的火勢也漸漸熄滅了。保衛見虛驚一場,喝住兩條大狼狗,體力透支的黑牛累得直趴在地上喘氣,他看到黑牛鼻孔上拴着牛繩,過去撿起繩子綁在一棵香樟樹上,心想,真是奇了,好端端的,這頭牛怎麼會身上着火,這火怎麼一下子又滅了?小保安對此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幸好有兩條忠心耿耿的大狗擋住,黑牛沒有衝進園區,不然自己鐵定被炒魷魚。
我躲在樟樹林後,見保衛和狼狗被澆了半瓶酒精的黑牛引走,調虎離山之計奏效,趕緊跳上那輛刷成華蘭公司專用貨車的東風牌貨櫃車的副駕駛位置,待門崗處的攝像頭沒有正對大門口的時候,屎霸立即猛踩油門,駕車駛進了華蘭工業園。
進門向左拐,沿着一條兩旁帶植滿了丁香的大路開了大約有400米,來到華蘭公司碉堡型的生產車間,屎霸氣定神閒地按了兩聲喇叭,嗶嗶兩聲,電子門禁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來一個身穿淺藍色工人服的女工,胸口繡着兩個鮮紅的“HL”字母,跟我們身上穿的一模一樣,那個年輕的女工說:“哎,今天怎麼這麼早?平時都是三點半拉貨的。”
我怕屎霸的疍家腔太重,被認出來,搶着說:“是的,今天的貨提前了。”
“陳越冬和趙民呢?他們兩個今天怎麼沒來,換成你們了?”
我說:“他們今天有事,王總叫他們去安徽拉血漿去了。”
“哦,你回頭跟陳越冬說,他上次的批記錄單還沒拿過來給我呢,這傢伙每回都忘記帶單子,再這樣下去不行的啊。你們的單子呢,拿來。”
我說:“哎呀,還要單子啊,陳越冬沒有給我們啊。”
小姑娘臉一沉,氣嘟嘟地掏出電話,看樣子是要打給那個叫陳越冬的,我趕緊跳下車,止住她說:“先讓我們進去卸貨吧,今天天氣這麼熱,我們的車子空調製冷效果不好,別把貨給熱壞了。”
她一聽,馬上說:“啊?你們空調不好使啊,那快,趕緊卸貨,拉進冷庫,別熱壞了,壞了損失可大了。”
我和屎霸兩眼一對,暗中鬆了口氣,小姑娘也跳上車,坐在我身邊,屎霸發動引擎,開車駛入生產區。車開到一棟白色的氣勢巍峨的大樓面前,這棟大樓的大門全是由高達三米、明晃晃的玻璃做成,小姑娘說到了,就是這兒,然後跳了下車,用胸前的門禁卡打開了門禁,揮手示意我們繼續往裡開。開到一個底下白汽直冒的倉庫前,估計這裡就是他們的冷庫了。熄掉引擎,我和屎霸下了車,屎霸趁小姑娘還沒走到,把一根木牙籤塞進了倉庫大門的鋼鎖裡。小姑娘來到,掏出一串鑰匙,用其中一把鋸齒狀的不鏽鋼鑰匙往大鎖裡捅,開了幾下沒打不開。
屎霸說:“怎麼了,打不開?我來試試。”小姑娘把鑰匙交給他,撇撇嘴說:“這大破鎖,每回都要開半天,叫了多少次讓機修班的人來上油,他們都不知道幹嘛的,總不來,真煩人。”
屎霸在開始裝模作樣的開鎖,我擋住屎霸,對小姑娘說:“哎,聽口音,你是東北人,趙本山那旮旯的,是不是?”我模仿瀋陽話,拿腔拿調地說。
小姑娘雙眼一亮,說:“是啊,這都被你聽出來了。你是不是也是我們東北的?”
我說:“對,我吉林琿春的。”我直接盜用了爆牙勝的籍貫,爆牙勝現在此刻浦東橋頭幫助陳越冬和趙民這兩個真正的司機大哥修他們那輛倒黴的貨車呢。
她說:“怪不得,聽你說話就像北方人。你來這幾年了?”
我說:“也沒多久,以後還得你多多關照啊。”
她說:“哪裡哪裡,我一小小倉管,要你們司機大哥多照應纔是。”
我豪笑了數聲,說:“行,咱們都是東北老鄉,以後要互相照應,在華蘭,都不容易啊。”
她說:“我覺得跟你說話特投緣,大哥你貴姓?以前跟其他司機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特別是那個陳越冬,我可被他氣慘了。”
我也沒經多想,脫口而出:“我姓爆,你以後就叫我爆大哥吧……”我頓時意識到,我把自己當爆牙勝,說錯話了,一時沒詞,不知該怎麼接下去。沒想到小姑娘說:“哦,大哥你原來姓鮑啊,是不是鮑春來的鮑啊?”
我喜出望外地說:“對對對,就是鮑春來的鮑,鮑魚的鮑,你真有文化,連這麼生僻的字都認識,厲害厲害。”
她一撥額頭的劉海,雙腳併成一支圓規,眯着小眼說:“我叫杜海燕,你可以叫我海燕。鮑大哥,你別誇我了,我才中專畢業,公司裡的碩士、博士可多了,他們可比我有知識有文化多了。我現在參加華東師大文秘專業的自考呢,明年就能拿到大專畢業證了。到時,我就可以離開這裡,重新找個像樣點的工作了。幹這個鬼工作,經常嚇得晚上睡不着。不過,你可千萬別跟我們頭兒說啊,不然,我會挨他們整的。”
我說:“放心,大哥一定給你保密,好好學,將來再去考個碩士博士什麼的,我覺得,你有這方面的潛質,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她說:“鮑大哥你真好,你們下次什麼時候來,我給你準備點汽水,看這麼熱的天,把你們給熱的。”
我說:“有你這麼個妹子就是好,對了,咱們公司的絡室在哪?我筆記本電腦出了點問題,外面修又貴,我想找公司的絡技術員幫看一下。”
她說:“哦,電腦啊,電腦我不大懂。公司的絡室還在前面的研發大樓呢,從這裡往東還要過一個門禁,那裡是公司高管的辦公區,管得可嚴了,沒人帶你們進不去的。”
我說:“那你帶我們過去?”
她說:“我的門禁只能開生產區和倉庫這邊的門,那邊我就開不了了。不過我可以叫李富貴幫開辦公區的門。”
我心裡暗想,乖妹妹,我的好妹子,這真是再好不過了,事成之後哥哥我一定好好感謝你,嘴上說道:“那就謝謝了,省下來的錢就請你去吃肯德基吧。”
她高興得臉都成了一朵牡丹,激動地說:“我好久沒吃肯德基了,這個忙我可真要幫到底了。不過,那邊不能開車進去哦。”
我笑說:“沒事,咱們走路進去,還可以看看沿路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