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號早上七點,楊景行給齊清諾家打電話,這姑娘果然還沒起牀,還哼哼呢:“嗯……好乾……呀,我當團長了就十點上班……”
楊景行說:“想吃什麼我去買,快到了。”
齊清諾似乎清醒了:“來了……能不能給我點意外驚喜?別每次都這麼敬業。”
楊景行也笑:“下次吧……餛飩?湯包?”
齊清諾嘿:“驚喜吧……還有我媽的!”
楊景行提着早餐上樓進屋時,齊清諾都還沒洗漱好,抱怨頭髮越來越不好打理,以前多省事的。
詹華雨連忙勸導鼓勵女兒,說現在還是兩頭不沾的中間階段,所以容易亂,等真的長髮披肩就好了,詹華雨還呵呵問:“景行喜歡長的還是短的?”
楊景行說:“以前喜歡短的,現在慢慢開始喜歡長的。”
齊清諾就氣憤:“存心不讓我們吃東西了?”
詹華雨問楊景行在哪買的早餐,好像比較在意,還給介紹了一個放心有品質的地方,不過今天的她也沒拒絕。
再來,楊景行還是重複一遍,不過樂團的表現又不一樣,精力明顯更集中,小提琴組的動作簡直整齊劃一,一張張臉藝術得不得了……
來拿排練費的有兩聲部首席呢,楊景行得好好尊重。還有觀衆席上曲子中不需要的豎琴女演奏員,也是楊景行的校友。
再上路,前後兩個女生交流了幾分鐘後,年晴突然罵起來:“你什麼品位?醜到天涯海角了……”
王進哲又擺手:“沒有沒有沒有!雖然李教授話是那麼說,但是如果她真的不同意,我也不敢答應下來,哈哈,放心吧。”
楊景行有點懵:“請您多指導……”
低音單簧管笑:“可惜沒能合作,希望下次。”
楊景行慚愧的樣子:“……謝謝您。”
王進哲來跟楊景行說自己還有事要去辦,等會再來:“……中午嚐嚐我們食堂的粗茶淡飯。”
齊清諾摺疊一下圍巾,往脖子上套了看看:“心有靈犀,搭配!”
對方懷疑:“不是說,你每次演出丁老都會到場?”
楊景行笑:“總之謝謝您,我不會耽誤樂團太長時間。”
連立新開始說問題點細節,在首席指揮耳朵裡,還差得遠呢!講解強調了一會後再準備開始,連立新看着樂團:“不要再讓我和楊景行陪你們查遺補漏……有話等會再說。”雖然語氣平淡,但是氣勢上和指揮浦音的時候大不一樣。
楊景行氣憤得砸方向盤:“我受夠了。”
圍過來的樂手們紛紛附和總監。
倒也不全是客氣,楊景行還沒啥,樂團比昨天真有了不小的進步,估計事後都有做連立新佈置的作業。
當然,王進哲這幾年最大的功績還是把連立新從國外請了來回來作首席指揮,當初王進哲趕走上一任指揮時,對方曾經斷言王進哲是要自己搶着指揮位子過過癮,浦海愛樂完了!
楊景行看齊清諾,這姑娘的眼神運氣,好像有點撒嬌的意味啊,他就又賤笑起來。
可作爲排練廳裡而言,這掌聲似乎時間過長了點,也不管總監還在持續,指揮就敲了敲譜架,示意大家停止。
楊景行欣喜:“周老師昨天說過。”
王進哲打招呼一般:“大家辛苦了……”就到面去了,三十來個觀衆席半滿,他沒接受讓座,坐到最後一排。
常規思維來看,王進哲估計是一個有點小能力小關係的人,不過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肯定也不容易,想必其中也有各種各樣的故事,甚至是黑幕。至於外行領導內行,這本來也不稀奇。
楊景行搖頭:“不會。”
楊景行連忙解釋:“指揮後來幫忙排練學校的樂團了,真是辛苦夠了,所以我這次才找上門來。”
王進哲在浦海愛樂還管不上藝術的時候,曾經力圖組織一個非職業民間樂團並自任指揮,在當時來是可笑又可憐,不過李迎珍卻提供了一點幫助,雖然她長時間以來對這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並沒啥熱情、期望或者欣賞,或許僅僅有一點同情。
連立新去敲架子了!
另一個校友說:“十月份鋼琴大師班的時候就演出了……楊景行,我有個親戚的孩子去大師班拿畢業證了的,不知道你記不記得……”
到連立新辦公室門口,王進哲像下屬一樣:“連指揮,楊景行到了,我們過去吧。”
連立新的肢體動作也是重複,但是眼神不一樣了,隨着樂曲的進行,他的視線一次次射向他剛剛強調過的聲部和樂器,或者是樂手,幾乎沒遺漏。而且這一招很有效果,照這樣下去,楊景行可以退掉兩個小時的練習時間了。
楊景行搖頭:“不用了,我來跟您報個道就過去了。”
楊景行說:“我老婆氣質好,沒辦法。”
楊景行嘿嘿。
不過能管事之後,王進哲還是表現出了能力,本來拿不到多少財政支持的浦海愛樂,近幾年據說能自負盈虧了,這簡直是個奇蹟。而愛樂在藝術上也在進步,和知名音樂家的合作越來越頻繁,演出質量的口碑也在提升。
王進哲正色說:“昨天的情況我瞭解了,小試身手,個個大拇指!”他也給一個,又說:“連指揮也非常欣賞你,親自上馬,我都沒想到哇……走,不耽誤時間了,我們先過去……我可以去看看吧?”
掛了電話,齊清諾告訴楊景行,年晴和王蕊昨晚又連夜組織了三零六聖誕單身夜,姐妹們紛紛踊躍參加,沒單身的甚至願意捨棄男朋友,齊清諾猶豫自己是不是要做個表率。
王進哲和李迎珍是十幾年前認識的,那時候王進哲還是廣播電臺的小幹事,李迎珍雖然有成績了但也還沒成爲著名鋼琴教育家,在一次有些政治色彩的交流活動中,王進哲請教了李迎珍許多門外漢的問題……
齊清諾繼續:“因爲每到這時候我就知道,我老公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天才,根本還有點俗氣。”
連立新也沒急着開始:“介紹一下……”
在李迎珍看來,王進哲是有不少的音樂愛好和知識儲備,但是和天賦才華是完全不沾邊的。
還在研究譜子的連立新擡一下視線:“……嗯,是說過。”
把齊清諾和年晴送到民族樂團後,楊景行繼續前行,九點不到到達愛樂,直接朝藝術總監的辦公室奔。
王進哲擺手:“不需要不需要……李教授上個星期跟我打招呼後,我就一直盼那!這麼多年,我從來沒聽她用那種語氣評價過一個音樂家!你的cd我放在家裡當寶貝一樣,一般人肯定不給聽。一直想認識拜訪,又怕唐突……”
有想得通的:“丁老年歲高了,這次也不是他自己的作品……”
這邊又問:“楊景行,等排完了,丁老要來吧?”
齊清諾自己扯開外包裝,然後從盒子裡扯出來一條羊絨圍巾,橘紅色帶棕色花紋點綴。這姑娘半攤開圍巾看看,再看楊景行,似笑非笑地說:“每次收禮物,都有種幸福感。”
目送總監離開後,第一個說話的是長號,跟連立新說的:“指揮,你上次不是說有機會要排一下楊景行自己的鋼琴協奏曲嗎?”
齊清諾咯咯咯:“可我就喜歡俗氣的……”
楊景行真是受夠了:“知道不知道要選一條年輕好看的多難?大部分都是中老年的,我找了幾家店……”
王進哲沒啥架子,熱情歡迎楊景行:“真是對不住,昨天上午的會不得不去,等我趕回來你又走了……連指揮呢?我們去他那兒聊吧……那快請坐,喝杯熱水?”
這邊的校友搭上話,本來準備着的周洪波起身走過來:“這把年紀一起回憶學生時代,真是說話完的話題……”
樂團嚴陣以待。
三人一起去排練廳,王進哲跟連立新說明自己就是去參觀一下,然後再給楊景行解釋,自己當初請連立新回來,答應過的重要條件之一就是不干預藝術……
不過從李迎珍的角度來看,王進哲其實是一個熱愛音樂的人,而且他十分尊重音樂人。
楊景行記得,雖然沒教過。
今天排練廳裡的人多了一些,看樣子也有看得上那點排練工資的人,不過更多是空手而來,作出的就是看熱鬧的架勢。王進哲估計不常在排練廳露面,樂團不少注目禮,似乎比較尊重。
齊清諾又懷疑:“不是藏羚羊吧……”
總監很配合,不過擡起手打招呼:“我就說一句……這首曲子,酣暢淋漓,尤其是楊景行的演奏,氣勢磅礴!”
這位總監對藝術家確實有一套針對性的語氣和表情,楊景行都不好意思了:“是我唐突了,不情之請……”
年晴上車前,齊清諾還是把禮物盒子收起來了,圍巾還戴着。
兩人一起去邀連立新,王進哲給楊景行解釋一下,團長因爲在集團內還有重要任職,所以不是常駐這邊,不然的話也改見見楊景行的。
豎琴演奏就介紹另一位校友低音單簧管,顯得和楊景行挺熟悉:“……昨天聽老周說是你,今天就都來了。”
楊景行和齊清諾還先出發,下樓上車結果楊景行遞上的禮物盒,齊清諾也沒太在意,給年晴打電話呢:“……要不要帶早餐……要不要車?有老王的行了……好……”
浦海愛樂樂團藝術總監叫王進哲,才四十歲出頭,從履歷上來看他一點都不出色,畢業於一個普通大學的音樂學系,第一份工作只是國營工廠的文藝宣傳員……九十年代初期,王進哲調進浦海廣播電臺系統,隨後浦海愛樂團成立,王進哲就紮根愛樂不再調動了。直到九十年代末,王進哲才幹上樂團的辦公室主任,五年前又成了副團長,隨後又成藝術總監。
今天第一遍練習結束後,王進哲帶頭起立鼓掌。今天人也多,還是總監熱情帶頭,掌聲很是熱烈。
楊景行說:“您去忙吧,我這時間到了也要走了。”
楊景行不回答。
這一遍結束,王進哲沒帶頭,大家互相看看也不鼓掌了,連立新又宣佈休息了。
王進哲也不過多客氣:“那好……李教授提醒過我,說你不愛廢話,多餘的話我就不再這裡說了。你彈得怎麼樣,大家都聽得出來。”
周洪波說:“我聽說在歐洲效果很好很成功啊,不少報道。”
樂團成員們普遍爲藝術欣喜和驚喜的表情,顯得挺熱愛這個工作。也對嘛,總監都以經濟建設爲中心來親自督陣了,大家還有什麼架子放不下的呢。
就某些片段而言,王進哲倒沒說錯,連立新點了點頭,樂手觀衆們也紛紛贊同。
齊清諾咯咯樂,手機放進包裡,拿起禮物包裝認真點看一下,笑容加深一點,眼光明亮到銳利:“什麼?”
楊景行夾在指揮和總監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現在的情況是有點奇怪,藝術總監顯得外行,首席指揮碩果累累,不顧看樣子兩人合作得還不錯,樂團運轉得也還行。
楊景行,你有幾張內部錄音……你找我們找對了,謝謝信任,連指揮可比浦海交響樂團靠譜……何必做流行音樂呢……月初浦音的歌劇大戲你怎麼沒去看呢……我們是該回母校看看了,你可要接待哦……三零六隻聽說過,具體的不是很瞭解……這個齊清諾也很有才華,呵呵……九純肯定是很富有的地方……賀宏垂這個人對學生很負責,有口碑……這一段如果想表現得更莊嚴一點,我可以這麼來……你覺得秦蒙禮彈哪個作曲家彈得好一些……喻昕婷,聽說過聽說過……
楊景行爲幾十號人圍毆,直接動手的就有一圈,內外圍看熱鬧的人也沒有同情心,還明顯想更熱鬧一點。
楊景行站在鋼琴變,一絲不掛毫無招架之力,這些人早就把他的底細打弄了個底朝天。
還好,連立新回來了,敲架子:“行了……”
大家就位,連立新宣佈開始聲部單獨練習,楊景行就休息了,樂手們沒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