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黃毛甚至沒有抹去嘴角血跡,眼睛如一頭被咬傷的野狼,辛曉萌想到似乎劉黃毛是唯一一個連續遭到幾次重擊後還能保持站立的傢伙。
長髮青年身後遠處的端莊美女穿着一襲修改後的典雅旗袍,百鳥朝鳳,圖案濃豔,卻更襯托出她與生俱來的冷豔氣質,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古典仕女,當然,也是美女。
她微微錯愕,似乎沒想到有人捱了同伴手刀和寸拳後還能沒有大礙。
她不是那些這麼大隻懂些花天酒地揮霍青春的小孩子,她知道黑子的底細,瞭解他打架的爆發力和侵略性,黑子興許只能算拔尖,而非數一數二的尖刀人物,但一口氣對付十來個普通男人還不至於到強弩之末的尷尬境地。
其實她一開始就覺得這是一件很無趣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懸念,就像一個成年人在跟讀幼兒園的孩子過招,純粹逗着玩。
“繼續?”
暱稱是黑子的漂亮男人充滿挑釁地朝劉黃毛勾了勾手指。
劉黃毛吐出一口帶有血絲的口水,一直微屈如弓的身體一下子崩開,速度驚人,沒急着出拳或者出腳,似乎要掰命跟極擅長貼身肉搏的對手玩近戰。
結果情理之中,很快被對手一記蘊含巨大寸勁的重炮擊中胸膛,如斷線風箏後仰倒地。
但就在對手以爲得手的瞬間,後仰飛出去的劉黃毛雙腿猛然一蹬,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中對手小腹,兩個人幾乎同時倒地!
靠的!
這根本就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打法!
這個瘋子!
這一次劉黃毛沒能爬起來,而對手只是揉了揉肚子扶着牆站起身,顯然劉黃毛跟他比起來差距不小,那傢伙咒罵道:“陰溝裡翻了船。”
他剛準備解決掉讓他大丟顏面的傢伙,默默無聞的保安隊長王同站到劉黃毛身前,他真的是個很會來事的人,今天這頓打,是打得過也得打,打不過也得打,反正就是不能投降。
否則方楚天看劉黃毛受傷他不受傷,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不知道爲什麼,即便面前的青年很強大,但王同卻更怕那個看起來不怎麼樣的方楚天。
青年不禁頓了頓身形,有趣地打量起王同。
這個時候劉黃毛也好不容易站起來,只是深呼吸一口就感到一陣鑽心疼痛,咬牙道:“看來這是個硬貨,估摸着這次得栽。”
段天道回到hd酒吧的時候踩着一雙老土的厚布鞋、穿一身破舊補丁洗到泛白的老款衣物,看樣子是打算出去撿破爛的。
蹲角落打瞌睡的諸葛無敵一見到這個他,瞧了足足半分鐘,終於跳起來道:“方哥,你終於來了!你趕緊去看看黃毛,我估計他這趟有點懸,他現在忙着幫你的妞跟人幹架,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段天道微微怔了怔。
這段話裡的內容很多,一個是他的妞被人欺負了,另一個是他的手下有危險。
但是他沒有着急,只是點了點頭,還是笑着的。
諸葛無敵卻從這個看似膚淺單純的笑容中感受了讓他起雞皮疙瘩的寒意。
諸葛無敵坐出租車的時候很識趣選擇坐在前排的副駕駛席,把後排全部留給段天道。
由此可見這傢伙的殺氣是如何深重,出租車師傅一路上都透過後視鏡偷瞥段天道,這種中年人看起來一點都不起眼,在上京的人羣裡一抓就是一大把……
可是爲什麼總感覺車裡就是陰森森的呢?
迫於對後座的段天道發自肺腑的忌憚,司機沒有動小手腳繞遠路,直奔目的地。
在廣場一樓諸葛無敵和段天道碰到了小妖,諸葛無敵讓她領着他們趕去m2酒吧,小妖走在此時的段天道身邊,不知道爲什麼就跟小孩子一般愈發顯得嬌小玲瓏。
等到他們來到酒吧外不遠處的走廊,鬧劇即將落下帷幕,身爲保安隊長的王同雖然爆發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單挑水準,但只是比普通人能打的他還是沒能放倒那個黑子。
如果不是他身爲酒吧保安,經常捱打,抗擊打能力超羣,肝臟早就被黑子打出內傷,辛曉萌這些外行也就看個熱鬧。
行家才體會得出叫黑子的傢伙那一套詠春拳,沒十年以上的紮實根基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收放自如的境界,他的小捻手和伏虎手雖然不能算爐火純青,但絕不是花架子,當得起“靜如處子,動若脫兔”這八個字。
只是不管遭受何種程度的寸拐撩殺,王同都沒有後退一步,死死守在劉黃毛身前,一副要動劉黃毛先從我屍體上走過去的執拗架勢。
“夠了,王同,別找死!”扶着牆的劉黃毛吼道,他大爺的這詠春拳後勁還真不是一般的大,跟上了年數的二鍋頭有得一拼,王同再能扛也經不起這麼長時間折騰,他不想搬具屍體回去。
旗袍美人身邊的男人約莫三十歲,異常沉穩,甚至根本就沒怎麼在意同伴的纏鬥,原先一直在用手機上網察看股市行情的他終於收起那隻手機,擡頭朝被稱作黑子的青年道:“黑子,差不多可以收手,也別什麼亂七八糟的磕頭下跪,真想打過癮,過兩天我讓武警總隊裡幾個不怎麼出手的高手陪你玩玩。”
俊美青年一聽這個男人發話,雖然一臉不情願,但還是很順從地撤身後退,漫不經心瞥了眼遠處的劉黃毛,冷笑道:“小子,今天算你走運,你別不服氣,要打斷你的狗腿不難,在部隊擂臺上還真很少有不是被擔架擡着出去的對手。”
旗袍美女笑了笑,似乎對這個同伴的口無遮攔有點無可奈何,她身邊的男人皺眉道:“少廢話。”
“打斷誰的狗腿?”
一個略微不協調的嗓音響起,不尖銳,不刻薄,彷彿只是在象徵性詢問晚飯吃過沒有,還有些許莫名其妙的笑意。
所有人的視線不由自主都聚集在說這句話的不速之客身上,在辛曉萌這幫人看來是這是個極其不明智自討苦吃的問題,而在黑子身後那些人看來則顯得有點不識趣。
但看到從人羣裡走出來的段天道時,這種詫異轉眼就有些迷茫,這個中年男人的個頭又不大,但是站在過道中,竟然有種誰敢橫刀立馬的氣勢洶洶,只是他臉上乾淨淳樸的憨厚笑容讓人費解,竟然一夥人覺得這根本不是在挑釁,而是問候。
劉黃毛愣了一下,抹掉嘴角血跡,咧開嘴笑,輕聲道:“方哥。”
“你是要跟我打?”毫不畏懼的黑子根本沒有把這個傻乎乎的中年人當回事,只要不是部隊裡那幾個狠手,他一般誰也不怕。
“你要打斷他的腿?”依然一臉萬年不變憨笑的段天道似乎生怕這傢伙不瞭解狀況,特地指了指劉黃毛,道:“打斷我手下的腿?”
旗袍女人莞爾一笑,連她身邊一夥人都被段天道多此一舉的言行逗樂。
最誇張的還是那個嗓門不小的女孩,雖然長着一張很大家閨秀的臉龐,卻喜歡擺出一張的刁蠻臉譜,此刻指着劉黃毛和段天道捧腹大笑,似乎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好笑的笑話。
段天道見黑子氣焰跋扈地點點頭,也隨着那個笑得花枝招展的小妮子笑容更加燦爛,他就是這樣,別人越把他當誰都可以欺負一把踩上一腳的傻子看待,他越想笑。
他越笑,別人就越把他當不諳世事的傻子,這是個有趣的循環。
諸葛無敵緊皺眉頭,站在不爲人知的僻靜角落,沒來由想起一句,黑雲壓城城欲摧。
段天道毫無章法地向前踏出一步,看得辛曉萌顧火這幫人一陣心驚膽跳,雖說都聽說過方楚天在酒吧裡的狠,但那只是小打小鬧,見識過黑子的手段後再不存有半點僥倖心理,他們腦海中開始想象方楚天被打翻在地的可悲畫面。
吱!
一陣短促卻很刺破耳膜的聲音,段天道上半身依舊紋絲不動,在衆人都莫名其妙的時候,旗袍美女身邊那個男人猛然喝道:“黑子,小心!”
這個人察覺到了,而走南闖北好些年的諸葛無敵也憑藉敏銳直覺發現了真相,那是段天道腳底與地面摩擦產生的效果。
心跳急劇加速、眼皮都顫抖起來的諸葛無敵知道如果方楚天腳底下是泥土,八成已經在腳跟劇烈扭轉下擰出了兩個土坑,這意味着什麼……
諸葛無敵苦笑,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不等黑子做出反應,憑藉腳底磅礴蓄力,段天道毫無徵兆地如一根箭矢爆射出去,直衝對手!
黑子不愧是久經戰場的角色,臉色劇變的他竭盡全力擺出防守姿勢,試圖伸手黏住這中年人爆炸性的一波攻勢。
拉開架勢的段天道任由黑子直線擊中他胸膛,卻冷不丁一記高不過膝的刁鑽搓踢,命中他小腿,黑子的身軀竟然被踹得前傾懸空,而段天道一甩臂橫掃中他,將這個將近一米八的傢伙掃向右側牆壁,轟然撞牆!
一個側步,段天道一隻手快如閃電掐住他的脖子,竟然將這個前幾分鐘還大殺四方無比猖獗的猛人死死釘在牆壁上。
段天道擰住這個揚言要打斷劉黃毛一條狗腿的傢伙那根紅腫脖子,超乎人類想象地往上提升!
一隻手將整個成年人懸向空中……
那種恐怖臂力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可憐的男人雙腳已經離開地面將近十公分,整張臉由紅轉青,黑子那張臉蛋不像男人的漂亮和段天道如那張普普通通的臉蛋,構成了一幅現代社會難得一見的最弔詭圖畫。
“打斷劉黃毛的腿?打斷我手下的腿?”段天道留給雙方的側臉輪廓依舊沒有半點殺氣,所有人甚至還能清晰看到他嘴角不帶城府的上翹弧度,有這樣一張乾淨側臉憨傻笑容的男人的確就應該擁有一雙茫然而恍惚的眼神,而非此刻那一抹稍縱即逝掩飾極佳的戲謔,彷彿一個充滿冷色調的黑色幽默。
氣質典雅冷豔的旗袍美女一臉驚愕表情,定力最佳心機最重的她尚且如此,其他人就不更不需要多說。
那個原本準備欣賞傻大個被戲弄的刁蠻女孩瞪大那雙漂亮眸子,印象中青梅竹馬一起玩到大的黑子不是從小到大一直都很能打嗎?
他不是父輩們都很看好將來進入軍區特種大隊某尖刀班嗎?
旗袍女人身邊的穩重男人眯起眼睛提醒道:“哥們,再不放手會弄出人命,今天的事情大家都退一步,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