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博文忽然想起傳說中的某種遁法,那種修練至極處,甚至可以把空間切割開的神符,不由面色微變。
“陰陽切割法?”
趙博文看着段天道,冰冷的眼眸裡充滿了震驚,又隱隱透着令人感到心悸的飢渴,就像是餓了十幾日的乞丐,忽然在破廟裡看見了一個白麪饅頭,他哪裡會理會饅頭上有沒有血,有沒有灰塵,他只想把這隻饅頭吃進肚子裡:“你從哪裡學的?”
段天道微微一笑:“跟奧特曼。”
“……”趙博文實在被嗆得不行,只好冷笑一聲,裝作很淡然:“戰鬥纔剛剛開始,你便把自己最強大的底牌掀了出來,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做出如此不智的選擇,是我給你的壓力太大?”
“我最強大的本事不是打架,是泡妞。”段天道不屑的瞥了一眼趙博文。
“……”趙博文也不動怒,看着他平靜問道:“接下來怎麼辦?”
段天道說道:“打小怪獸。”
趙博文深色不變,微笑說道:“你打不死。”
段天道看着細雨,說道:“你就要死了。”
趙博文也望向這場細雨,感受着雨中若隱若現的凌厲遁法意味,笑容有些淡漠,有些譏誚,陰陽切割法確實強大恐怖,即便是他,也無法破解,然而訓法最大的特點或者說弱點,便是無法永遠地維持,隨着時間的流逝,隨着自然裡的風雪雨露霜雪,終會逐漸淡化,直至最後歸於寂滅。
趙博文右手負在身後,左手指着淒寒細雨,微笑說道:“待雨停遁法消,青天重現,便是你的死期。”
段天道嘿嘿一笑,沉默不語。
這令趙博文感到有些不滿意,他認真地重複說道:“你今天逃不走了。”
段天道說道:“超人需要逃?”
趙博文微微一怔,問道:“這是爲何……你覺得我們之間有一場終極的一戰?”
段天道微嘲說道:“你還配不上終極這個字眼。”
“我一直以爲自己很會裝逼。”趙博文有些情緒複雜地感慨一笑,笑容顯得有些猙獰說道:“你裝逼的本事倒是牛逼。”
段天道看着趙博文,說道:“因爲這是我的故事,在我的故事裡,像你這種角色,永遠只能用來陪襯我。”
永遠只能陪襯的趙博文:“……”
細雨淒寒,殺意凌厲,血水漸淡,痛嚎漸低,氣氛依然緊張,甚至將要窒息。
趙博文沉默無語。
此時陰陽切割法訣降臨在段天道身旁的細雨裡,他和騎士們無法靠近,然而段天道卻也無法趁機逃離。
再強大的外力終有消失的那一刻。
趙博文明白,段天道試圖拖延時間,儘快的恢復,於是他略一思忖後,就在小山丘的草地上坐了下來,閉上眼睛,開始冥想,開始治療體內的傷。
這是戰鬥裡的片刻安寧。
這是細雨暫歇。
趙家騎士們攙扶着退到不遠處,開始包紮治傷休息,他們望向段天道的目光中畏怯漸去,警惕和仇恨的意味漸濃。
先前以雷霆之勢自草原來,結果連段天道的邊都沒有觸到,便被迫退避,還付出了一名同伴死亡,數人重傷的慘重代價,對於身爲修道者的他們來說,這是難以忍受的恥辱。
細雨仍在持續,段天道衣服散亂,渾身溼漉。
趙博文笑了笑,平靜而冷漠。
就在他準備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段天道忽然站了起來,他看了一眼自天而降的雨水,感受着雨中漸淡的遁法,說道:“不要說這麼多廢話了。”
趙博文微微皺眉,擡手指向細雨深處,說道:“你的遁法還在。”
段天道左手握住鐵弓,說道:“白癡,既然是我的遁法,怎麼可能對我起作用。”
趙博文微笑說道:“那你爲何一直未動?”
段天道說道:“因爲我需要休息,不然拉不動弓。”
趙博文問道:“休息好了?”
段天道說道:“神清氣足意滿,渾身都是勁兒。”
趙博文面色微寒。
段天道彎弓搭箭,不再有任何廢話,一箭向他射了過去。
趙博文對他的無恥冷血的戰鬥風格極爲了解,表面看似平靜,實際上一直在默然準備着下一場戰鬥的到來。
看似毫無預兆的一箭,早已被他料到。
他做了充分的準備,甚至比先前未受傷時接段天道鐵箭時,更加從容,只見他道袖輕拂,小山丘之前天地靈氣大亂,隱有桃花復現。
黑色的桃花,看似輕描淡寫地接下了這一箭。
趙博文的身影融入細雨之中,如魅般便要掠過那一箭。
接下來,便是一位煉體士強者的恐怖反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那根刺在黑色桃花上的鐵箭,爆了。
鐵箭發生了劇烈的爆炸,雨中黑色的桃花被炸開片片綻裂飄落,小鐵圓柱上的鱗片,發出淒厲的呼嘯聲,射向趙博文的身體。
趙博文憤怒地尖嘯,一身修爲盡數逼出身體,細雨中,無數天地靈氣被召來,化作無數透明的盾牌,層層疊疊護在自己身前。
遁法激發無形的天地靈氣盾,畢竟不是真的金屬盾牌,趙博文也不是修道者中的巔峰強者,嗤嗤嘯鳴的金屬片,雖然被這些天地靈氣盾削弱了很多威力,但依然把他身上的黑色道衣割成絲縷,鮮血從那些細微的傷口裡溢了出來。
更爲恐怖的是爆炸本身所產生的火焰與灼熱氣浪,在那一瞬間,小山丘前的雨絲被照耀的明亮,然後迅速被燒灼成白霧,發出‘吱吱’的聲音。
趙博文在爆炸開始的那瞬間,便改變了如魅身形的方向,足尖輕點溼漉的地面,藉着天地氣息的自然流淌,以及氣浪的推動力,向後方飄去,身體狠狠地撞上泥草地。
煙塵瀰漫,地上出現一個大坑,一口鮮血從他脣間噴了出來,眼神裡的情緒異常複雜,因爲他無法理解今天發生的很多事情。
先前段天道盤膝恢復,其實也是他拖延時間的手段,然而他明明看着那些黑色的雨水落在了段天道的身上,可爲什麼過了這麼久,段天道依然神色如常,根本沒有中毒的跡象。
最令他無法理解的是,這箭頭居然還能爆炸,他這是準備逆天麼!
趙博文艱難地站起身來,怨毒地望向段天道,發出一聲極爲寒厲地嘯叫。
然而下一刻,他的嘯聲便戛然而止。
因爲第二枝鐵箭到了。
於是又有一場爆炸。
緊接着是第三枝箭,第四枝箭。
爆炸不斷髮生,火苗點燃綠色的草坪,頓時火勢沖天而起。
整個平原,都燃燒了起來,照亮了細雨中有些幽暗的世界。
燃燒的原野上,忽然響起一聲如野獸般的痛苦嘶吼,吼聲裡充滿了憤怒、暴戾、怨毒、殺戮之類的負面情緒,令人直欲捂耳。
火星濺飛,然後被細雨澆熄。
趙博文走了出來,身上處處焦黑,看上極爲狼狽,那些傷口裡流出來的血,被灼熱的氣浪蒸騰而幹,泛着腥臭的惡味。
趙博文有本命法寶護體,在最危險的關頭,迸發出霸道的氣息,把真實的火焰隔絕在身體外,但卻無法隔絕熱量與溫度的傳遞。
看着在雨中如煤般渾身冒着青煙、神情卻像冰一般冷的趙博文,段天道匝巴匝巴嘴,有些人就是不撞南牆心不死。
他看着趙博文說道:“你的故事很悲壯,你現在的形象也很悲壯,不過這一切都沒有意義,因爲你註定會敗給我,然後不停地敗給我,就算你今天能僥倖地活下來,以後依然還是會敗給我,因爲這是註定的事情,所以你的故事越悲壯,你今天留下的形象越悲壯,將來在我的傳說中,便越可笑。”
“你總是喜歡說這麼多廢話。”趙博文的神情很平靜,聲音也很平靜,說道:“但正如你所說,悲壯和任何手段,在此時此刻,都沒有任何意義,你今天會死。”
細雨不停沖洗,遁法漸淡,最終消失無蹤。
騎士們在外圍沉默等待了很長時間,待陰陽切割法消失,不用任何命令,有人騎着未受傷的駿馬,有人沉默前行,向段天道攻了過來。
這些騎士,都是趙家唯一一個騎兵連裡的強者,在此役的重要性中服用了最珍貴的丹藥之後,擁有了極強的修爲。
在段天道的另一邊,燃燒的小山丘前,趙博文再次召出了自己的本命桃花,上面有一瓣近乎枯萎,似乎隨時可能落下。
但他召的並不是桃花,而是桃花裡的劍。
一把通體純黑的無形道劍,緩緩自黑色桃花裡生出。
段天道忽然搖了搖頭。
他轉身,不再理會身後的趙博文。
而是用鐵箭瞄準了那些騎士。
境界越高的修行者,對危險的感應越敏銳。
趙星宇在騎士中最強大,所以他的感應最敏銳,當他發現段天道瞄準自己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向前倒進積水的草叢裡。
他清楚在戰場上,如果要保住自己的性命,那麼便不應該珍視任何風度優雅之類的事情。
段天道沒有準備射他。
因爲他知道這個領頭的很強大,並不見得能被一箭射死。
他手中最後一根鐵箭,射向了騎馬而來的另外一位騎士。
‘轟’的一聲巨響。
那名騎士根本沒有任何閃避的機會,上半身被這記鐵箭轟成了碎片,片刻後,混着血的肉塊,如雨一般,從空中灑落地面。
‘啪啪啪啪’,屍體的殘片落在積着雨水的草叢裡,濺起帶着血色的水,有的就落在這些騎士的身旁,甚至擦着他們的臉而過。
明明知道那些依舊溫熱的肉塊,前一刻便是自己同生共死的同伴,然而這些騎士們臉上沒有流露任何多餘的情緒。
他們只是沉默而專注地看着段天道。
看到這幕畫面,段天道再次確認,這些穿着黑色道衣的趙家騎士們,是真正懂得殺人的修道者,是值得尊敬甚至是敬畏的對手。
在戰場上,對對手的尊敬,最好的方法便是殺死他,在段天道極爲罕見決定尊敬某些人的時候,往往也就意味着一場最徹底最血腥的戰鬥即將開始。
像過往那些年裡的每一場戰鬥那樣。
一道飛劍淒厲破空而至。
段天道一翻手腕,長劍迎空而斬。
看似隨意的一劍,卻精確的難以想像。
厚重堅實的刀鋒,直接把那柄飛劍震飛不見,就像是拾荒者,在垃圾堆裡看見無用的事物,很隨意地一棍挑至下水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