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看着通訊屏幕上的段天道,眼光復雜。
有冷漠,有同情,有幸災樂禍,有期盼,不一而足。
自始自終,段天道都沒有說話。
或許不是他不想說,而是在切爾達一連串致命組合拳面前,他根本已經無話可說。
隨着阿歷桑德羅的離開,指揮大廳安靜了下來。
切爾達看着段天道:“方將軍,說實話,你能打到這種程度,已經足夠贏得我的尊敬。不過天下英雄,識時務者方爲俊傑。你現在有三條路。一是衝過來。二是領軍退走。這兩條路,都是死路!”
他站起身來,在指揮席上來回踱了兩步,最後看着段天道:“我給你第三條路。降我!我可保華夏在北約中的地位,可保諸位將軍皆爲北約上將!領主!公爵!”
切爾達的許諾,引發了一片譁然。不少人都是怦然心動。只恨自己不是華夏將領,得不到這失敗也能享受的榮華富貴。
喧囂聲中,切爾達微微擡着下巴,朗聲道:“華夏總將我北約看做洪水猛獸。不過,我可以以我的家族姓氏承諾,降我米國者,戰後不究,不執行種族制度!”
他扭頭看向四周:“就連我北約各國的種族制度,也會漸漸加以改進或廢除!”
不得不說,切爾達拋出的這幾個重磅炸彈,摧毀了大多數人的心理防線。就連不少中立國的觀察員也是喜形於色。
雖然此刻保持中立,可大家都知道,這一仗過後,這些中立國也是勝利者的盤中之餐。
區別只是究竟是武力征服,還是兵不血刃罷了。
切爾達的承諾無異於給所有人都吃了一顆定心丸。萬一日後北約戰勝,至少這條件還算是能夠接受。
“方將軍,如何?”切爾達轉頭注視着段天道。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段天道身上。
大部分人都覺得,事情到了這一地步,只怕這位年輕的華夏上將沒有什麼選擇了。
別說此刻東南聯軍已經是山窮水盡,單說和切爾達的誠意大度比較起來,拋棄了東南聯軍的華夏就顯得不地道。
在人們的注視下,段天道沉默着。
良久他終於嘆了口氣,張開口緩緩道:“說實話,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指揮官。我討厭戰爭,貪生怕死。天生就不是個當將軍的料!從華夏衛國戰爭爆發以來,我每一天都想回到和平年代。都想戰爭趕緊結束。能榮華富貴當然好,就算窮一點,只要能過幾天安生日子,我也寧願不當這個上將。”
聽到段天道的話,不少人在心頭嘆氣。
說出這種喪氣話來,這仗已經沒法再打下去了。
“成爲英雄很偶然。”段天道苦笑一聲:“這樣的日子,我早就過膩了。提着腦袋玩命,不是那麼好玩的事情,誰知道哪一天就玩完了。”
班寧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基恩斯點上一支雪茄,背靠在椅背上,悠然吐出一個菸圈。
天機老人目光炯炯地看着段天道,趙小算,王狂戰,張鵬程,曾鑫,馬佩琪,滕剛等人,則死死咬着牙,攥緊了拳頭。
遠方的議會觀察船上,中立國的觀察員們搖頭嘆息。北約人喜形於色,而哈里曼,華西和任商等華夏人,則手腳冰涼,渾身都沒了力氣。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段天道即將宣佈投降的時候,他的聲音響起。
“可是,我還得玩下去。”
轟!
恍若一道驚雷,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剛纔,切爾達將軍提出的條件,讓我忽然想起了一個故事。”
段天道撓了撓頭髮,回憶了一下,道:“故事是這樣的。有一天一隻狼跑到羊圈,準備吃羊圈裡的羊。可是羊圈有隻看家狗守着。狼和狗打了一架,狼對看家狗說,只要你能投降,讓我進去,那我就收你做小弟,讓你一起享用羊肉。同時,我保證,每天只吃一隻羊,剩下的羊可以隨便吃草。”
“這個故事很爛。”段天道擡起頭來,看着切爾達:“你是狼,我就是那隻看家狗!你猜狗會不會聽狼的話?”
切爾達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段天道臉上浮現一絲獰笑:“狗都不會這樣做,你以爲老子連狗都不如?”
他的聲音在每一艘戰艦的走廊上回蕩着,所有人都已經是目瞪口呆。
“你剛纔問我,爲什麼執迷不悟,我現在告訴你!”段天道縱聲咆哮:“因爲這個國家,有數億民衆死在你們的屠刀下,他們冤魂不散!因爲有三千萬將士的英靈,就在這片海面下看着我!因爲老子只要敢投降,就沒臉去見華夏的列祖列宗!因爲老子就算是死,也他媽要吐你一臉帶血的唾沫!”
“呸!”咆哮聲中,段天道一口啐向通訊屏幕:“什麼傻逼名將!你就是堆****!”
整個世界,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在極度震駭中,看着那個一臉猙獰的段天道。看着他滿布血絲的眼睛,青筋畢露的脖子和那一口彷彿要穿過通訊屏幕直奔切爾達面門的唾沫!
北約人懵了,中立國的人也懵了。
只有華夏人,爲這個咆哮的聲音,熱血沸騰!
“你不是當着我的面下命令嗎?老子現在也當着你的面下命令,聽清楚了!”段天道猛地一拍指揮台,一聲怒吼。
“悍軍!前進!”
“悍軍,前進!”
書房裡靜悄悄的。可記者分明聽到這個聲音就在耳畔迴盪着。
窗外的夕陽,已經落到了天際雲霞後面。只有一抹金色的餘暉,從樓羣縫隙之間穿過來,如同火焰一般。
時光,在夕陽中倒流。
前進,前進!
這一刻,記者彷彿就站在中央海域那古老的戰場中央。
上下左右,都是璀璨的光芒。
綠白相間的中央島嶼,就像一個巨大的散發着幽幽光芒的夜明珠,懸浮在眼前。
無數戰艦向着那條只有四海里寬的縫隙,風馳電掣。
每一艘戰艦裡,都是怒吼的華夏戰士。
艦長們將手臂筆直伸向前方;官兵們在走廊上奔跑着;炮手將火控系統的電子準星套上了敵艦;動力艙的老機修上尉惡狠狠地將動力輸出開啓到最大;主控航行員咬着牙,猛地推起操控杆,開啓戰艦的每一個推進器。
無數戰艦就在眼前遊走開火,無數官兵就在血火中咆哮怒吼,無數戰機掠過戰艦側舷,將炮彈和導彈傾瀉在鋼鐵外殼上,騰起千百火團。
前進!
那是一個年輕將軍怒吼的聲音!
前進!
那是無數華夏官兵怒吼的聲音!
前進!
那是戰場所在的這個國度,三千萬犧牲將士,數億死難同胞的靈魂,在這片海面下怒吼的聲音!
他們的心臟,在這一刻整齊而有力地跳動着!
他們的怒吼聲,響徹雲霄!
那是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那是一場波瀾壯闊的戰爭儘管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儘管只是在這寂靜的書房中聽一個經歷戰爭的老人回想當年。
可是,記者依然爲那怒吼聲熱血沸騰。
“殺!”老人低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一股電流,沿着他的背脊一直爬上頭頂!
他驟然回頭,老人就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望着天花板。那個猙獰的字眼,隨着低沉的嗓音,從喉嚨裡迸發出來。就像是京劇唱腔,悠長,渾厚,恍若穿越了時空,百轉千回。
“殺!”
滕剛猛地一把抓下了軍帽,狠狠地砸在指揮席上,縱聲怒喝!
旗艦在炮火的海洋中劈濤斬浪!
白色的炮彈光團如流星從身旁滑過;紅色的爆炸火光,就像吸飽了鮮血的棉花般,一團團在舷窗外驟然炸開,又旋即被渾身都在爆炸中顫抖的戰艦甩在身後。
“殺!”
馬佩琪傲立於指揮席,目光堅毅。
在他的指揮下,三百餘艘萊恩戰艦,沿着戰圈外圍狂飆突進。潮水般蜂擁而來的北約戰艦,一次次撞上以旗艦爲中心的指揮集羣,又一次次化作漫天浪花,四濺飛射。
“殺!”
張鵬程狠狠揮下了拳頭。
圓錐形佈陣地華夏第十二、十三集團艦隊,如同一把長槍的鋒利槍尖,直接扎進了北約艦羣。
“殺!”
趙小算面色如鐵。作爲聯軍主力戰艦,以他們三十年來縱橫世界的厚重艦羣,緩緩上壓。一排排戰艦,如同大海的浪潮一般,齊頭並進。堅硬的艦首,高高昂起,每前進一步,都撞碎無盡的鮮血和烈火。
“殺!”
王狂戰和雷達均都挽起了袖子,雙目如赤面色猙獰。
一支支華夏艦隊,跟隨旗艦高速衝鋒。
遠遠看去,這些不同顏色不同型號的戰艦,就像是從山坡上滾滾而下的騎兵。碗口大的鐵蹄踏翻草皮,泥點飛濺。冷酷的鋼鐵鎧甲覆蓋全身,長長的騎槍已經隨着距離的接近放了下來,風在耳旁呼嘯,大地在腳下飛退,眼前,只是一片血紅。
“殺!”
這個聲音,從無數華夏官兵滾燙的胸膛中迸發而出,如同炸雷般穿越空間,穿越時間,橫掃世界。
血液,在身體裡沸騰,就連呼吸的空氣,都帶着一絲熾烈。
爲什麼堅持到現在,爲什麼執迷不悟?
方楚天將軍的回答,說出了所有華夏軍人的心聲。
因爲生命,因爲尊嚴,因爲自由,因爲死難的同胞,犧牲的戰友兄弟,慘遭蹂躪的祖國和家園。
每一名華夏官兵,都已經被段天道的怒吼點燃了。
這一刻,沒有華夏人,沒有*人,沒有中立的人。有的,只是不分年齡大小,不分軍銜高地,不分種族貴賤,準備用犧牲去贏得勝利的英勇華夏軍人。
“什麼傻逼名將,你就是堆****!”
這是何等痛快的怒罵!
在世人眼中,切爾達這樣的人高高在上,身份地位財富榮耀,要什麼有什麼可是,誰知道他們的名將之路上,有多少無辜的人死去;誰又知道他們耀眼的光環中,有多少冤魂凝聚不散。
切爾達又怎麼樣,哪怕你是老天,想要征服華夏,想要剝奪華夏人的自由和尊嚴,也得從每一個華夏戰士的屍體上踩過去!
“悍軍,前進!”
無盡的炮火中,這個聲音就在耳畔反覆迴盪。
當段天道迎着切爾達冰冷如刀的目光,獰笑着拍案而起,發出這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時,每一個華夏官兵都知道,至少今天,自己已經心甘情願把命賣給這個男人了。
身後的悍軍艦隊,已經開始了全速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