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車邊上,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無聲地倒在血泊中,如同,一個被惡魔丟棄的洋娃娃。
只用了不到五分鐘,段天道就回到了營地。
一路上,他和王沁都沒有說話。
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他見過被摧毀的城市,見過因爲戰爭而成爲一片廢墟的末日景象。見過數不清的無辜死難者,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如此憤怒過!
在這些移民島嶼上,人們都居住在城市中。這些遍佈島嶼各處,由資源公路和海域港連接的超級城市,就是島嶼的一切。
戰爭一旦爆發,自然就會波及到城市。在開戰時還留在城中的無處可去的平民,因爲狂轟濫炸,因爲機甲的轟擊,因爲步兵的射擊而身亡,並不稀奇。
可是,北方狂風島不是普通的二三級移民島嶼。
這是一個人口衆多,有着無數小城鎮的一級移民島嶼。在這個島嶼上,除了和其他移民島嶼一樣大型城市以外,還有許許多多的小城市,還有許許多多的聚居區和農業小城鎮!
這些聚集區和農業小鎮,只是爲了滿足人類居住的需求,本身沒有重大的戰略意義。其中居住的,也都是手無寸鐵的平民。這樣的地方,原本是應該被兵力有限的侵略者所忽視的,原本是戰爭初期的安樂窩,是大城市居民逃避戰火的樂土。
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是該死的人渣。當初在自由港普羅鎮有,現在在這北方狂風島也有!爲了深山裡的這兩個翻不起風浪的師,白蘇斯人調集部隊,對周邊城鎮進行慘無人道的屠殺!
可以想像,一個裝甲排衝進一個人口兩三萬的小鎮,會是什麼結果!
這些該死的劊子手只需要扣住機甲操控杆上的機關炮的扳機,就能在半個小時內,將這些爲了生態而刻意建造仿古輕型組合式建築的小鎮夷爲平地!
在機甲面前,在那些縱橫的炮彈面前,這樣的小鎮和紙紮的沒什麼區別,而平民的肉體,更是隻能被撕裂,被洞穿!
營地裡,已經是一片死寂。
原本在陽光下悠閒自在的氣氛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叢林裡的溫度,彷佛也因爲一個個容色如鐵的戰士們,下降了好幾度。整個營地一眼望去,能看見的只有悲憤!
停下機甲,段天道在人羣中穿行,看着身旁的男人們。許多戰士的眼眶都是紅紅的。
他們是戰士,是發誓保衛這個國家,保衛這裡的每一寸土地和每一個同胞的軍人。他們不怕和敵人作戰。在踏上戰場的那一天,他們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沒有什麼能讓他們悲傷,哪怕之前他們一度瀕臨絕境,他們也沒有因爲害怕掉過一滴眼淚!
他們可以從容面對死亡,但是不能面對自己的親人遭受這樣的屠殺!那些逝去的生命,就在這片天空中飄蕩!
他們在呼喚這支隊伍。?
段天道大步向指揮所走去。
圍在指揮所周圍的戰士們沉默的讓開了路。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了這個同樣有這華夏血統的將軍身上!
這個段天道不是這支部隊的指揮官,不是下達命令的那個人,可是,他卻在這一路上,無聲無息地成爲了這支部隊的核心,這支隊伍的精神支柱!
只要看見他無所事事的東遊西逛,大夥兒就覺得安心,就覺得踏實!
段天道穿過兩棵狂風島特有的高大紅寬葉樹,走出了人羣,向人羣中央的指揮所走去。
“將軍!”一聲急促的呼喊傳來。
段天道聞聲轉過頭。他發現,王正,李衛國等一幫最初與自己共患難的華夏軍官們,正用期盼而複雜的目光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不用他們開口,段天道也知道他們想說什麼。他只是肅然衝他們點了點頭,大步走向了指揮所。
戰爭不是向平民揮舞屠刀的理由,絕不是!下達這個命令的劊子手,必須被送上絞架!如果犯下這樣的罪行,還能夠躺在牀上善終,那將是整個人類世界的恥辱!
“哐當!”
剛走進指揮機甲,段天道就聽到一聲巨響。如同獅子一般憤怒的老元帥李存信,將手中的推杆摜在金屬地板上,紅着眼睛咆哮:“打!還商量什麼,打!就算今天老子把命丟在這裡,打光了這兩個師,這仗也非打不可!不打,老子沒臉去見祖宗!”
“方將軍!”看段天道走過來,圍在電子沙盤旁的華夏參謀們紛紛敬禮。
看見段天道,一臉鐵青的裴立同和巴郎同時衝他點了點頭,裴立同轉頭對李存信道:“元帥,打是肯定要打,我們如果按兵不動,敵人會變本加厲屠殺我們的民衆,這些我們都明白。可問題是,現在這一仗到底該怎麼打!”
指揮所裡,一陣沉默。
就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涵,也蹲在電子沙盤邊臺上,把臉繃得緊緊的。李存信呼呼的出氣聲,如同風箱一般。
所有人都知道,白蘇斯數十個師從四面八方涌向北部山區,顯然是下了大力氣的。
這是現實戰爭,不是戰鬥棋,手一擡就能移動一個軍團。想要動員部隊,後勤、運輸、部隊集結、戰前動員準備一個裝甲師傾巢而出比搬遷一個小型城市的工作量差不了多少。
而這一次,白蘇斯人不但在短短兩天時間內,就將分佈各地的數十個師調動到一起,對北部山區形成合圍,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以大屠殺的方式對北部山區的城鎮實施堅壁清野,激怒挑釁反抗力量,可見其決心之大。
這其中牽扯的運動力,物資和工作量,是天文數字。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因爲民衆被屠殺而失去理智,等待這兩個師的,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不但不能復仇,自己也會搭上去。
這正是白蘇斯人想看到的。
沉默中,李存信眼睛一翻,看着段天道:“方楚天!你有什麼主意沒有?”
“有!”段天道乾脆地道。
他大步走到電子沙盤前,用手在沙盤上空畫了個圈對衆人道:“北部山區幅員遼闊地形複雜,如果我們想要避免與敵人接觸,我們至少能夠在這裡躲上一個月!即便他們抓住我們的尾巴,也不可能完全抓住我們的主力。敵人的這一舉動,就是想逼我們出來!”
“既然他們要我們出來,那我們就出去!”定下基調後,段天道用手指着北部山區最大的城市北關市道:“從情報上看,敵人的大本營,就是北關市。至少有十個裝甲師和十個步兵師,是通過北關市的機場進行轉運集合,這是北部山區通往外界的大門,既然要打,我的意見,就是乾脆玩一場大的,我們和敵人來一次對插,打掉他們的大本營!”
段天道話音剛落,只聽嗡地一聲,整個指揮所一片喧囂。
所有人都想報仇,可並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裴立同和巴郎等高級將領面面相覷,只覺得段天道的提議簡直是白日做夢,而一旁的參謀中有忍不住的,就已經議論開了。
“這怎麼可能?”一名少校參謀直接就叫了起來道:“北關市是軍事重鎮,別說我們兩個師,就算是二十個裝甲師,也不可能拿下來!”
“對啊,現在敵人的轉運集結,都在北關市附近。”另一名參謀道:“方圓百里,都圍得跟鐵桶一樣,別說攻擊北關市城區,想要突破對方的外圍防線都不可能。況且,現在北方狂風島的天網掌握在白蘇斯人手中,在這麼密集的區域進行對插,根本不可能成功!”
“就算對插成功,進去了也不行!”一名中校斬釘截鐵地道:“北關市原本就有兩個裝甲師駐守,軍事基地,就靠近我們這一邊,周圍全是新修的防禦工事。我們穿插避不開那個區域,陷進去就是個死!我建議,就打周邊,能殺多少算多少!”
一時間,七嘴八舌衆說紛紜。無論怎麼說,所有人的一致意見,都認爲段天道的提議絕無可能。
老元帥李存信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看着段天道,忽然道:“方楚天,怎麼打,你說說看!”
裴立同和巴郎相視駭然。
他們是早就看出來了,老元帥喜歡這方將軍的很。兩個人雖然時常三句兩句說不到一起就吵架,方楚天也壓根兒就不給老頭面子,可這一老一少都是膽大包天肆意妄爲的主,湊在一起,準沒什麼好事。
“元帥!”巴郎剛一出聲,就被李存信乾脆地一擺手打斷了。
“我說說我的看法。”段天道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首先說說局勢。現在看起來我們是被圍在這山區中的一支孤軍,可事實上的局勢卻是華夏反攻在即,白蘇斯人沒有一個安全鞏固的前進基地!這纔是敵人爲什麼在這時候調動如此多的軍隊,甚至不惜屠殺平民的原因!”
段天道的話,讓周圍的議論聲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夥兒凝神靜思,心頭彷佛忽然亮了一下。
根據現有的情報,白蘇斯人在北方狂風島駐紮了兩支a級艦隊,四十個裝甲師,六十個機步師。
這些兵力中,白蘇斯佔三分之二,蘇斯佔三分之一。用來控制一個已經控制在手裡的島嶼,這些部隊足夠了。可是,想要在未來,經歷一場空前慘烈的戰爭,這些兵力,遠遠不夠!
現在白蘇斯和蘇斯還在增兵,他們的運力,已經壓榨到了極限。
從他們國內增兵到狂風島,不是從幾個城市到北部山區這麼簡單。
現在這一百個師,不過是他們總兵力的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一在雷峰海域,另外三分之一,則在從他們本土到這裡的路上!
說穿了,現在的北方狂風島就是他們的前進基地。未來的戰鬥,這些兵力就是預備隊,隨時準備投入作戰。
“你們想想。”段天道轉頭四顧,挑了挑眉毛道:“換做你們,你們願意在事關國運的關鍵決戰到來之前,在自己的前進基地,留下兩個四處流竄的敵師?”
參謀們同時搖了搖頭。
將心比心,如果這是在白蘇斯的島嶼上,放任兩個師於核心腹地,無異於在自己心窩上擺上兩個定時炸彈。一旦戰爭進入關鍵時刻,前方正等待增援,後方的前進基地的部隊卻因爲這兩個師的牽制無法進行有效的調配,實在讓人窩火。
“我們不願意,敵人當然也不願意。”段天道冷笑道:“所以,他們就幹出了這種下作勾當。試圖逼我們出來。如果他們有一週時間,或許他們就成功了。可他們只有最多兩三天時間。三天以內,我華夏軍必定會發動反攻。而且,我可以斷定,盟軍的反攻第一目標,必定就是北方狂風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