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堅持抵抗的那兩個華夏師,就是因爲一路上有不少潰兵和沿途駐紮部隊的加入,才堅持到現在的。
看着寂靜破敗的城市,看着妻子孩子不安的臉,看着地圖,想象着兩個華夏師的命運,北方狂風島的居民們能做的,就是祈禱反攻的早日到來。期盼兩個華夏師,能爲這苦難的日子帶來一點暖和血液的溫度。
一輛獸型寬體指揮機甲,如同一隻八足駿馬,在街道上飛快地移動着。
身前身後,四十輛白蘇斯九代靈貓人型單兵機甲,正以他們那聞名於世的輕柔貓步,飛快地在街道廢墟上縱躍奔跑。
白蘇斯上將澤克希斯倫特揉了揉有些隱隱作痛的腰,將目光從窗外寂靜的城市街道上收了回來,看着眼前畢恭畢敬地陸軍中將馬吉,微微皺了皺眉頭,用極緩慢的語速道:“卡拉奇的戰鬥,還沒有結束麼?”
馬吉的眉毛微微一跳,急忙回答道:“上將大人,我軍已經佔領了卡拉奇上游溫泉鎮和卡夫鎮,切斷了敵人的退路,將敵人團團包圍。在外圍,還有兩個裝甲師和三個步兵師沿線佈防。敵第十三裝甲師和第五十一機師,是甕中之鱉!”
“甕中之鱉!”帕倫特冷哼一聲,稀疏的黃眉毛忽然間詭異地立了起來:“就是這兩隻甕中之鱉,你抓了整整十天時間!”
“對不起,將軍大人。”馬吉一靠腳後跟,惶恐地立正道。
“我還需要等多長時間才能去向三上悠人將軍彙報?”
帕倫特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讓人捉摸不定。他的聲音,再度變得緩慢而模糊。彷彿在自言自語一般,合着眼皮,豎起來的眉毛又垂了下來。
“兩天!”馬吉不敢遲疑,堅定地回答道:“敵人的第一防線,已經被我軍全線攻破。只要再擊穿他們目前據守的第二道防線,他們就只能退到腰子河邊不到兩公里的狹長地帶,束手待斃。”
“打痛一點。”帕倫特輕輕揮了揮手,彷彿在驅趕一隻無足輕重的蒼蠅:“初來乍到,我們需要有個態度。”
他的目光再度遊移到了機甲舷窗外,機甲大隊正在經過的一個十字街口,持槍的白蘇斯士兵恭敬地向指揮機甲立正敬禮,年輕士兵的手上,還捏着幾份臨時通行證,在他的身後,一排華夏平民老老實實地排着隊,如同一羣受到驚嚇的鵪鶉。
士兵和平民飛快地遠去。
“這一仗打完了,這些華夏人就知道我們的尺度標準了。”
帕倫特的嘴角,露出一絲冷地笑意:“或許,其實他們已經知道了。只不過他們並不明白我們有多認真!總有那麼一些人,會心存僥倖。”
一棟七層高的樓房已經垮塌了一小半。透過外牆上的一個大洞可以看見,一具衣服已經成了破布條的屍體,無力地搭在一張辦公桌上。
這一幕,在眼前驚鴻一瞥。
馬吉低下了頭:“是的,將軍大人!”
“方將軍。”王正坐到了富山機甲的胳膊上打開了戰術頭盔勒在下巴上的繫帶,抓了抓蓬亂的頭髮:“我們接下來該怎麼打?”
王正請示的時候,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都很自然,就好像段天道是他一直追隨的長官一般。
這是一種沒有任何遲疑的認同,對於這位從天上掉下來的華夏少將,他的心裡除了無限的欽佩,已經沒有留下哪怕一星半點的質疑了。
和王正相比,段天道還很年輕,不過三十一二的年紀。
在王正的手下這個年齡段的青年有許多,其中有跟着他打了一年多的老兵,官職比他高的他也見過不少,大部分是軍校的高材生。在軍隊基礎熬兩年,嶄露頭角成爲校官。
這正是躊躇滿志的年齡。
若是平時,王正恐怕不怎麼可能擡眼皮看一下這個看起來一點也不出彩的段天道。即便是少將,在他們這一類行走於生死線上的戰士看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平時牛逼哄哄,指着地圖運籌帷幄智計百出,上了陣地就慌亂傻眼的,他們見得多了。
說實話聽孫平說起遭遇方楚天時的情景時,王正還不怎麼相信。可剛剛在戰壕裡看見的一幕,已經足夠他明白,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華夏少將,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
機修工那一套王正不懂。可論起打仗,他卻是個老手。
一看段天道在陣地上的跑動,射擊,王正就知道這傢伙不是一般人。這絕對是一個從屍體堆裡滾出來的,最恐怖最冷酷無情的王牌狙擊手。那杆狙擊槍到了這個傢伙的手裡,就是死神的鐮刀!
狙擊槍王正自己也玩過,說實話,他玩不過馮老四。
幾百米外的靜態目標,打起來還有個準。要像馮老四那樣在兩三公里之外幹掉一個移動目標,可就不是他能辦到的了。
正因爲以前親自上手學過玩過才知道,要像段天道一樣在不斷的移動中探頭就打,不論靜態動態目標都是一槍斃命,究竟有多麼難!
有戰士數過,段天道總共開了三十二槍,打死了三十二個敵人。
沒有上過戰場的人很難明白這是一個多麼恐怖的數據。百發百中倒並非傳說,一名合格的狙擊手一生中失手的次數也就那麼幾回。可是,段天道的這種狙擊不是以狙擊手的方式來打的。
他沒有長時間的潛伏,沒有耗費時間進行觀察,更沒有大範圍長距離的潛行和轉移。
他就如同一隻地老鼠般,在長達百米的陣地上竄來竄去。一探頭就是一條人命。這種殺戮的效率,十個狙擊手比不上,十個機槍手也比不上!
效率,這纔是最可怕的。
有這麼一個生命收割機般的怪物在陣地上,可想而知那些衝鋒的白蘇斯士兵的心理壓力有多大。
他們最終出現崩潰式的逃跑,不僅僅是因爲他們的機甲被幹掉。更重要的原因,其實就來自於他們身旁一具具被擊斃的軍官屍體。
當他們的機甲倒下的時候,不斷積聚的恐懼,在一瞬間就如同洪水潰了堤。當第一個人轉身逃命的時候,後面的人自然而然就跟上了。
王正是個乾脆人,眼光毒辣,也懂識時務爲俊傑。
什麼樣的長官帶什麼樣的兵。這個道理王正從入伍的那天起就明白了。他能看出來,段天道手下這些雜牌兵裡,沒幾個是吃素的。
有誰會在敵人的炮彈如同雨點一般落下來的時候,爲了一輛機甲興致勃勃地猜拳?
從那名年輕機士展現出來的機甲操控技巧上,王正可以斷定,猜拳的這七八個人找遍整個華夏,也湊不出來!
他們表面上懶散,沒心沒肺。骨子裡卻是在殘酷的戰鬥中磨礪出來的自信。哪怕他們都是玩槍的菜鳥,也是百戰餘生後的菜鳥!
王正可不是傻子。
既然老天爺在最危險地時候從天上砸來了好運氣,那就跟着運氣走好了。只有那些心高氣傲沒上過戰場,沒經歷過生死的白癡,纔會因爲自尊跟運氣過不去。
段天道焊接上了外掛裝甲片,將科茲莫搗出來的破洞遮掩上,跳下了富山機甲。
這輛機甲基本沒有什麼損傷,科茲莫下手很有分寸,基本是精確地按照段天道的指點下得手,用外科手術式的攻擊來形容,一點也不爲過。只用了不到五分鐘,段天道就恢復了富山的全部性能。
現在只要給這輛富山補充滿能量,它就和新的一樣。
聽到王正的問話,段天道用維修用的抹布擦手,反問道:“你的意思呢?”
“將軍!”王正拍馬屁:“您的意志就是我們的生命,1792團一營一連上下,唯命是從。”
段天道斜眼睨着這位中尉連長,心下讚歎,真不愧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油子,丟責任都丟得都這麼鏗鏘。
“下面情況怎麼樣?”段天道衝哈格羅夫招了招手,猜拳排第二的哈格羅夫笑逐顏開,摩拳擦掌地跑過來接管了機甲。
“還沒有什麼動靜。不過,我估計……”王正看了一眼已經四十多歲的哈羅夫,憂心忡忡地道:“那個白癡營長準備孤注一擲了。”
孤注一擲?
最討厭有人跟自己拼命的段天道又氣又恨,瞪眼道:“怕他個鳥!他們大概還有多少人?”
“根據我們的推算,大概還有一百二十人左右。”王正看了看自己的戰場記錄儀電腦:“前前後後,他們在陣地前面至少丟下了三百人。”
“一百二十人,四機甲。”段天道鬆了口氣,迅速在心裡盤算着:“把地圖給我看看。”
王正將戰場記錄儀放在富山的機殼上。
白蘇斯人的陣地位於347高地正前方三百米左右的一個小山坡後。四周林木蔥鬱,左右兩側,都是筆直的山崖。看起來,就像是一把太師椅。
347高地佔據了椅背,地形險要,一百米的陣地,足以封鎖白蘇斯人所有的通路。這也是這個營正面攻擊了半天,只發動了兩次包抄迂迴的原因。
陣地兩翼陡峭的山勢,讓他們的包抄變得比正面佯攻還難。陣地四周二十多輛機甲,有十輛,都是在兩次包抄中被擊毀的。
“嗯,他們沒有什麼動靜?”段天道看着地圖上,陣地兩翼的山坡,忽然皺起了眉頭。
“是的,將軍。”王正回答道。
“科茲莫!哈格羅夫!”段天道手上的抹布一丟,一把抓起了狙擊槍,戴上頭盔,急道:“你們立刻沿戰壕向兩翼潛行,幹掉摸上來的敵方機甲後增援陣地!記住,下手別太狠了。機甲還有用。”
“是!”科茲莫和哈格羅夫迅即自鑽進機甲,啓動引擎。
“將軍?”王正睜大了眼睛,有些糊塗。
“馬維!立刻集合!”
段天道吼了一聲,一邊給狙擊槍上彈夾,一邊飛快地對王正道:“命令你的人統一聽從指揮!那幫傢伙耗在這裡打了你們九個小時,怎麼可能就這麼算了?他們有機甲,上次進攻只派一輛上來,就是試探我們的反機甲火力。如果換做你是對方指揮官,你會怎麼打?”
看見兩輛機甲啓動,悍軍戰士集合,剩下的華夏戰士都緊張地站了起來。
王正盯着地圖,腦子裡忽然靈光一現,對方陣地之所以沒有動靜,顯然不是放棄了……
他們是在準備偷襲!
347陣地的兩翼山坡雖然陡峭難攻,可對於機甲來說卻並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
如果對方指揮官要孤注一擲,一定會選擇利用步兵的數量優勢正面衝鋒,然後用手裡的機甲沿兩側山坡包抄!陣地上沒有反機甲火力,以一輛破爛機甲,就算是三頭六臂,也要顧此失彼!
只要對方有一輛機甲衝進了陣地,陣地就完了!
一二十號人,還不夠機甲機關炮掃上一梭子!到時候怕連抱着聚變手雷往上衝,都衝不近身去!
幸虧方楚天少將及時反應過來,爭取到了一點時間,不然,就是一個死局。
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敵人手裡到底還有多少機甲,火力覆蓋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敵人發動衝鋒需要時間,兩名悍軍機士擊殺對方的機甲,也需要時間。
如果有超過五輛機甲兩翼和正面同時衝鋒,如果敵人的火力覆蓋如果能夠支撐到他們衝到陣地前沿炮彈波及範圍之外。
這一仗,可就苦不堪言了!
“集合!服從將軍統一指令。”王正猛然間狂吼一聲:“進入隱蔽壕隱蔽,準備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