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芳和範小琪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但是當着範繼祖的面,卻不敢表現出來。黃芳既愛範繼祖又恨他,恨他的心裡從來沒有自己,他愛的永遠是那個死人餘珊珊。如果餘珊珊活着,黃芳會毫不猶豫地打敗她,可是面對一個死人,她永遠是一個失敗者。
範小琪三歲就隨媽媽來到了範家,範繼祖把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在她的心裡,範繼祖就應該是她一個人的父親。
可是,偏偏有個範曉倩,她長得漂亮,她性格溫柔,她聰明好學。她們偏偏又在同一個班級,在同一個家庭生活,幼小的範小琪心中充滿了仇恨。
範小琪知道,範曉倩最在意的是她媽媽留給她的那個破項鍊,她一直掛在脖子上。她告訴那些野孩子,如果他們把範曉倩的項鍊扯下來,扔到山崖下,她就會每天給他們糖吃。
放學的路上,這些野孩子攔住了範曉倩,他們一哄而上,圍住她,此時的範曉倩就像是一隻可憐的小羊任人宰割。
可是,不管他們如何撕扯,範曉倩小臉漲得通紅,緊緊咬着嘴脣,一聲不吭,雙手緊緊護着脖子上的項鍊。
狗剩子走在範曉倩的後面,看到範曉倩被人圍攻,紅了眼,拿起一塊大石頭,扯着大嗓門:兔崽子,敢動我姐,我殺了你們!”狂奔過來,不分腦袋屁股,拿起石頭猛砸。
孩子們哪見過這個架勢,嚇得一鬨而散。
從此以後,狗剩子就成了範曉倩的保鏢,大山裡的孩子誰都不敢欺負她,因爲她是響噹噹的不要命的狗剩子他姐。
郭海文一個人走在孤零零的街道上。如今已是深秋了,夜晚颳起了冷風,昏黃的路燈下,枯黃的葉子在街道上隨風飄蕩。
今天一早上,全叔來電話讓他回家一趟。下午學校沒課,本來可以提前回家的,可是郭海文卻約了幾個朋友去酒吧喝酒,一直磨蹭着,從酒吧出來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
他突然覺得有點寒意,緊了緊衣服,看向四周,居民樓裡黑洞洞的。偶爾從厚厚的窗簾裡射出一點暈黃的光在這黑漆漆的夜裡卻顯得格外溫暖。
前面的橋洞下面,有一個拾荒的人,裹着一件大棉襖,身下是一個破麻袋,枕着一個黑漆漆,髒乎乎的大袋子,進入了夢鄉。
郭海文的心猛地一顫,在那昏暗的燈光下,那個人,他的嘴角居然還掛着微笑。
郭海文緊走幾步,又折回頭怔怔地站在那裡看他。
身後,一輛黑色的紅旗轎車緩緩地跟在他的後面,停在了他的旁邊,“少爺,上車吧!”
車門打開了,全叔走了下來,他在後面已經跟着少爺好久了,在這漆黑孤寂的夜晚,少爺那頎長英俊的背影顯得如此孤獨和淒涼。
全叔嘆了口氣:他還是個孩子,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孩子。
郭海文上了車,沉默了幾分鐘,“全叔,那個人回來了?”
“老爺今天晚上回來的,回來就要見你,派我出來接你!”全叔小
心翼翼地說道,回頭看向少爺。
少爺緊緊地閉着眼,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呼吸聲好像越來越重。
車子順着市區的主幹道向城外駛去,已經到了郊區,在一片綠蔭掩蓋的大門口停下來,高高的院牆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爬牆虎,緊閉的大鐵門把牆內外隔絕成不同的世界。
全叔停下車,拉開車門,郭海文閉着眼,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只是那雙濃密的劍眉緊緊地擰在一起。
全叔站在旁邊,看着郭海文那本是充滿朝氣的臉此刻卻顯得如此沉重,輕輕嘆了口氣。靜默了幾分鐘,擡起手腕看了一下表:““少爺,該下車了。”
郭海文睜開雙眼,看向那在昏黃路燈下黑漆漆的大鐵門,眼裡突然閃現一種歡喜,可是瞬間就被陰冷的眼神所籠罩。
全叔拿出鑰匙打開大鐵門,郭海文走了進去。四周還是原先的那個樣子,一陣陣花的芳香襲來,郭海文不自覺的吸了吸鼻子。
樓前的花園裡的花開得正濃,一株高大的玉蘭樹站在花壇的旁邊,郭海文走向前,摸着那粗壯的樹幹,眼裡已經蒙上了一層水霧。
一樓的燈光還亮着,厚厚的落地窗前,有一個人正對着窗戶靜靜地站着,在這寂靜清冷的深秋夜晚,顯得如此的落寞孤獨。
聽見腳步聲,郭文韜迴轉身,明亮的日光燈下,郭文韜陰沉着臉。
“怎麼回來的這樣晚,不是讓全叔給你打電話了嗎?”
郭海文僵硬地站在那裡,輕蔑地看了父親一眼,一言不發。
一陣刺鼻的酒味傳來,郭文韜皺了皺眉頭,頓時血往上涌,白胖的臉孔在明亮的燈光下一下子變得通紅,兩眼死死地瞪着郭海文,大聲指責道:“你喝酒了!”
“說,和誰喝的酒?”郭文韜提高嗓門衝着郭海文吼道。
“你管不着!”郭海文鼻子“哼”了一聲,嘴角嘲諷地翹起來。
“小兔崽子,你再說一遍,我打斷你的狗腿。
”郭文韜氣得直哆嗦,那雙凌厲的眼睛此時向外凸着,充滿了血絲,好像一下子要把郭海文吃到肚裡。
“你沒有權利管我的事情,你不配管我!”郭海文也回視着父親,那雙本來陰冷的眼裡充滿了仇恨和冷漠。
郭文韜看着兒子的眼睛,就好像有一把尖刀在狠狠地戳着他的心臟,他的心臟突然間抽搐了一下,伸出手,捂在胸口。
“老爺??????”全叔緊張的上前扶住郭文韜。
“張拳,你下去休息吧!我沒事。”郭文韜頹然地坐在沙發上。
“是??????”全叔看了一眼郭海文,剛纔老爺捂着心臟的時候,少爺的眼裡明顯閃現緊張和痛苦,轉瞬間又被冷漠和不屑所代替。
跟着老爺這些年了,又看着郭海文長大,這對父子無論是在感情上還是在性格上如此的相似。
他們在心底比誰都渴望着人世間最濃的親情,可是一見面這對父子就成了
不共戴天的冤家。如果小姐還活着??????想到小姐,張拳的眼睛一酸,趕緊低頭退出了房間。
房間裡安靜下來,父子二人誰也不說話,只有客廳角落裡那有着悠久歷史的大鐘滴滴答答有節奏地響着。
客廳的正中央那面牆上,掛着一張放大的照片,一個嬌小的女人穿着潔白的紗裙,手捧一束鮮豔欲滴的玉蘭花,坐在樓前的一把小藤椅上,甜甜地微笑着,眼神清澈而溫柔。
父子倆人同時看向了這張照片,郭文韜憤怒的神情漸漸平息下來,眼裡有一瞬間的失神,靈魂好像穿越時空飛到了遙遠的遠方。
郭海文看着呆呆的父親,那冷漠的眼神越來越陰冷,只是眼底不經意間有一絲憐憫和痛苦。
他咬着牙,棱角分明的嘴脣因爲用力微微地顫抖。
“來,友兒,坐下來吧!我們談談。”郭文韜收回目光,嘆了口氣,語氣盡量舒緩和平穩。
聽到“友兒”兩個字,郭海文的心再一次抽痛起來,不過,這一次,他沒有拒絕他的父親,坐在了對面的沙發上。
“友兒,我聯繫了美國一所學校,想讓你出國去讀高中,今天我和你們校長打招呼了,明天我就讓全叔回學校給你辦手續。”
“你又自作主張,我說過了,我的事不用你管!”郭海文剛剛平息的憤怒又蹭蹭蹭地竄了起來,站起來衝着郭文韜大喊着。
“我生了你,把你養這樣大,吃我的,花我的,你居然還說這喪良心的話,孽種,看我不打死你!”郭文韜咆哮着,因氣憤漲紅的臉瞬間扭曲了,他大口地喘着氣,揮起拳頭照着郭海文就輪過去。
“想動武??????”郭海文嘴角嘲諷地翹着,雙眼輕蔑地瞅着父親,一臉的不屑,一擡手,一把抓住父親的手腕。
郭文韜軍人出身,也是一範八的大個子,想當年,在軍隊比武大賽上回回第一,只是這些年有點發胖,不過平時生意在忙也注意鍛鍊身體,如果比力氣比身手一般人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郭文韜用力掙扎着,臉色由剛纔的通紅一點點轉變成鐵青。
活了半輩子了,還沒敗在別人的手下,如今自己的兒子輕而易舉地擊敗了老子,這事要是讓別人知道,這輩子的英雄形象算是毀了。
郭文韜怒視着郭海文,郭海文比父親足足高出一頭,他俯視着父親,兩眼充滿了輕蔑和挑釁。
郭文韜又一陣失神,那高高聳起的鼻樑還有那微微上翹緊閉的雙脣看起來是那樣的熟悉,那不是年輕時代的自己嗎?同樣的場景當年也發生在自己和父親身上,這就是血緣啊,父親,自己,還有眼前的兒子血脈緊緊相連。 郭文韜閉上眼睛,任憑兒子攥着自己的手腕,不在掙扎,深深嘆了口氣。
郭海文的心從沒向現在這樣難受過,他寧願父親罵自己打自己,那樣他就有發泄的理由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房間裡只剩下他自己,他打了一個冷戰,孤獨瞬間又包圍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