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不散。”鐵摩勒拍拍他的肩膀,把嘴裡的那顆煙放到秦玉關的嘴脣上,輕笑一聲:“我還沒有捨得抽。”說完走了出去,順手把門替他掩好。
自己不抽,只是爲了留着害我,當我不知道你險惡用心呀?嘴裡切了一聲後,秦玉關掏出火機點燃那顆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後,看也不看那對被電話線捆得和死豬一樣、嘴裡塞着報紙的‘夫妻’,徑自端着槍來到了窗口。
這山望着那山高,通常是描述一個得隴望蜀不知足人的貪婪本性。但若是用在現實中,也是一種有關眼睛出現錯覺的物理知識。如果距離夠遠,站在相同的高度上往對方看去,你的眼睛就會欺騙你對方要比你高。正因爲如此,秦玉關才挑選了白領公寓的第三十五層來觀察山口總部的第三十三層。
山口總部三十三層的會議室裡,少紅大佐忽然感覺出了強烈的不安。這種不安在1945年日本戰敗消息傳來,滿營士兵痛哭的那一刻也曾經有過。現在,他真的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這種不安,是一種大禍臨頭的預感。
無的放矢升起的不安,讓少紅大佐焦躁的把手裡的旱菸袋放在桌子上,四下望了望,好像要從屋子裡找出讓他不安的來源。可,除了一干屬下正直挺挺的端坐着,就是山本次郎的監聽器發出輕微的滴滴聲。當然,安放在牆角的那座據說是黃檀木做出的落地鍾,鐘擺工作聲也清晰可聞。
“大佐閣下,您……哪兒不舒服?”站在少紅大佐神後的保鏢兼任隨從見主子忽然的焦慮不安,關心的站在他身側低聲的問了一句,並順手替他把旱菸袋從桌子上拿起。
我忽然感到了危險,就像是被眼鏡蛇盯住那樣。少紅大佐很想告訴這個忠心耿耿的保鏢,可眼睛在擡起的時候,恰好看見對面的公寓樓,望着錯落有致的一個個或明或暗的窗口正衝着自己。其中一個窗口的下面好像還有一塊白布條,就像是死了人用的招魂幡那樣,隨風飄的飄的。這是什麼?少紅大佐瞳孔猛地收縮,心下一凜脫口問道:“對面大樓三十層以上的樓層有多少咱們的人在那兒?”
“大概、大概有三十幾個吧,因爲正對着咱們,所以龜二君多派了幾個兄弟在那兒,”具體有多少外線組員在那兒,兼任隨從的保鏢也不怎麼清楚。他困惑主子幹嘛關心那麼遠的大樓,也擡頭看了看對面的白領公寓:“不過,這扇窗戶是防彈玻璃……”他的話剛說到這兒,就聽牆角的那落地鍾噹的一響,神經一緊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此時,落地鐘的分針正對着十一點三十分。
這鐘聲嚇我一跳……不好意思的擦了擦額頭,這位保鏢尷尬的轉回頭笑笑。但笑容還沒有來得及從嘴角收斂,他就看見,對面的夜空中,竟然有一顆冒着藍光的流星!只不過,這顆流星竟然是平行飛行的,在高速飛行中渾身發着穿破客氣後燃燒的妖異幽藍……
秦玉關手裡的那杆17.6英寸長的美國產109型25毫米大口徑狙擊步槍槍管,動也不動的支在陽臺上已經有十分鐘左右了。目標是300米外的山口總部大樓三十三層會議上,雖然他身後的那對絕對是山口組成員的男女努力的在那兒掙扎,妄想利用外界的干擾,來影響秦玉關那穩定如磐石的手。但秦玉關此時就像是一個賭徒,正屏住呼吸的緊盯着莊家手下的那個扣着骰子的碗,直接就忽視了身邊所有的東西,包括那倆男女發出的嗚嗚聲。
從被稱爲巴雷特光學距離修正瞄準系統(BR)高倍瞄準鏡裡望過去,通過窗戶可以看到坐在長桌後面的少紅大佐,他嘴脣上面的那撮日本人特有的小鬍子在高倍瞄準鏡裡,清晰的就像是一枚掉在糞坑內的二分硬幣。
叮……隨着口袋中手機的報時,秦玉關知道,十一點半到了。不知道爲什麼,在此刻他腦子裡忽然想起了一句歌詞: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來到了……嗤笑了一聲,甩甩頭,讓那歌聲從腦海中飛走。盯着瞄準鏡的他,嘴角彎起一個冰冷的笑,屏住呼吸,右手食指慢慢的對扳機加力。
啪……
隨着撞針發出的一聲輕微悶響,狙擊彈頭帶着若隱若現的青火苗撕破空氣、穿透山口社團總部大樓的三十三測層防彈玻璃,絲毫沒有猶豫的直接鑽入少紅大佐正要閉上的嘴巴里。
瞬間,一朵鮮豔的血花在明亮的燈光下綻放,狙擊子彈強大的慣性直接少紅大佐那臃腫的身體摧倒後,又從他的後腦處鑽出,狠狠的撞在他身後的文件櫃上。頓時,受到強有力撞擊的文件櫃裡面的紙張,就像雪花一樣漫天飛揚。
並沒有心情留意那邊慌亂的人羣,秦玉關閃電般的把槍從陽臺上收回,用最快的速度拆卸完槍支,然後把它放在盒子裡又裝進那個長形帆布包裡。側身稍微一用力把它搭在了右肩,伸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搭上了通往走廊的門。
客廳冰涼的地板上,那對男女在秦玉關射擊完後收槍的麻利動作上,就可以猜出少紅大佐的下場怎麼樣了。悲哀的對望了一眼後,接着就猜出自己的結果會是什麼了。忠心在死亡的威脅下,讓他們選擇了用乞憐的目光看着眼前這個像冰一樣冷的男人。貼着強力膠布的嘴巴蠕動着,卻又偏偏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被鐵摩勒用電話線背靠背的綁在一起的他們,儘量的往牆角靠,彷彿只要離得這個男人遠一些就會安全點。
要不要殺人滅口毀掉證據?秦玉關在搭上門柄的時候稍微猶豫了一秒鐘。也許真的受到了鐵摩勒的感染,他現在對殺人從心裡有了牴觸,雖然他們的確不該活着。我什麼時候這樣婆婆媽媽了?秦玉關搖搖頭,雖然他在殺和不殺之間僅僅猶豫了一秒鐘,但就是這一秒鐘就讓他付出了代價。
見他身子一僵,那對男女就感覺到了末日將近,兩個人都拼命的搖頭,鼻孔裡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男人的腳更是用力的蹬地,死命的想離開他遠一些。
秦玉關回頭看了一眼對面樓上,毫無徵兆的飛快踢出一腳,正中男人的喉間,那聲瘮人的骨裂聲還沒有完全消失,女人的脖子就詭異的隨着他的右手轉向了後面。
望着兩個癱軟在那兒的男女,秦玉關嘴角冷笑消失,再一次把手拽住門柄,準備閃人,忽然,他的眼角就跳了起來,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只聽見碰的一聲重物砸透玻璃的碎響,然後就感覺眼前一亮,天,彷彿一下子亮了……
當那顆流星般的穿甲彈在樓下站在車旁的鐵摩勒注視下,嘶嘯着鑽過山口組總部大樓三十三層窗口玻璃,又從少紅大佐嘴裡穿過的時候,鐵摩勒低頭看了看手腕,這時候手錶上的時間是十一點三十分十七秒。
比預訂時間拖延了十七秒,不過這倒無關緊要。鐵摩勒心裡嘟囔了一聲,然後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身子一彎,把副駕駛那邊的車門也打開,準備秦玉關一鑽進來就在第一時間跑路。
他彎下腰打開副駕駛車門後,不經意的一瞥,一個冒着嘶嘶火焰的火球,正從白領公寓大樓的斜對面的小花園裡騰空而起,魔鬼的眼睛那樣,帶着瘮人的厲嘯聲一每秒突破二百米的速度,飛向白領公寓西側的某處。
這是什麼?!
鐵摩勒的眼睛驀然睜大,身子保持着彎腰形狀,頭卻隨着火球的運行軌跡緩緩的轉動。在他的注視下,那個離奇的火球貼近了他從三十五層下來時在窗外做的那個漂着一條白布條方向,然後消失,然後眼前一亮,再然後,沉悶的轟隆聲從半空中傳了下來。
看着從白領公寓大樓接近百米地方的一個窗口冒出紅紅的火舌後,有着對殺傷性武器瞭如指掌的鐵摩勒,在火光閃耀中條件反射般的驚呼出聲:“啊,火箭彈!”
在這兒怎麼會出現火箭筒發射的火箭彈?這是怎麼回事?!
鐵摩勒很想扭頭對火箭筒發射的方向看看,但身子就像是在十二月寒冬臘月被被凍僵了的蛇那樣,胸膛貼在副駕駛座位上,頭卻扭過四十五度角朝天,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個冒出熊熊大火的窗口,再也不能動一動。一根白色的布條,就像是一大片耐不住寂寞的雪花,在半空中燃燒的火焰照耀下,飄飄蕩蕩的扭來扭去,執着的不肯落地。風一吹,布條閃動,然後不見。
彷彿沒有聽到周圍乘涼人羣發出的尖叫,也彷彿沒有看見、聽見又一次的悶響和忽地從大樓另一側撲出的濃煙,鐵摩勒就那麼雙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半空,一動不動。
驚恐尖叫的人們抱頭躲避着從半空灑落的碎物,根本沒有人來看這個一瞬間彷彿老了很多的年輕人一眼,當然,更沒有人聽到他嘴裡自言自語的重複着一句話:“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