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逸飛靜靜的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看着面前這位中年美婦,身軀微微顫抖。
這個泣不成聲的中年女人,就是他所尋找的答案吧?
站在她的面前,張逸飛只感覺渾身發冷。
痛楚,怨恨,酸楚……這些滋味在心中反覆翻騰。
曾立過無數次發誓,如果見到自己的父母,一定要痛罵痛揍云云,可臨到真正相見,張逸飛看着齊煜婷痛苦欲絕的樣子,張逸飛以往立的誓言完全變成了毫無意義的狠話。現在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些年可知我的辛苦?既然不願要我,何苦讓我來到人世?當年爲什麼拋棄我?既然拋棄我,爲何又要尋找我?
多年積下的疑問,現在他一個都不想問了,只是面無表情站在齊煜婷的對面,看着這個女人爲他哭得肝腸寸斷,他卻毫無表示,彷彿只是見到了一個陌生人一般。
邵凝蝶只是呆滯的佇立在那裡,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癡癡的看着這對母子。
二人不知道對視了多久,趙熙雯從一旁走上前來說道:“媽,我們先去吃飯,坐下來聊。”
張逸飛扭過頭來,看了看邵凝蝶,只見邵凝蝶給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伸出手,輕輕挽住他的手臂,半扶半拖的將他帶進餐廳。
四人落座,侍者端上各種美味可口的精緻菜餚甜品。
趙熙雯和齊煜婷母子二人,根本沒有吃飯的心思,只是盯着張逸飛,眼睛眨都不眨,彷彿下一秒他就會平空消失一般。
張逸飛拿起了刀叉,動作嫺熟的切割着盤裡的牛肉,一下又一下。
看着張逸飛的動作,邵凝蝶雙目通紅,齊煜婷不瞭解他,趙熙雯不瞭解他,可是這麼長時間的接觸,邵凝蝶卻瞭解他,此刻他根本就不是在吃飯,而是在把自己這麼多年的怨恨一一的發泄在了這盤牛肉上面。
強忍着眼眶中淚水的滑落。
看着張逸飛的動作,齊煜婷的心很痛,二十七年,整整二十七年,她沒有爲自己的兒子做過一件事情。
心痛欲絕是什麼滋味,今曰她總算嚐到,或者說,這二十七年來,她的心一直在痛着,一刻不曾停歇。
只不過此時此刻她心更痛,尤其是看着張逸飛那嫺熟的動作。
這本來該是自己教他的東西,可是如今卻憑他一個人自己的思索。
看着張逸飛的動作,齊煜婷的淚,一滴一滴的滑落了下來。
張逸飛將切好的牛肉,端到了齊煜婷的面前:“吃吧,你也該餓了。”
這是張逸飛對齊煜婷說的第一句話。
齊煜婷在聽到張逸飛的話後,淚水流的更加洶涌了起來。這是二十七年來,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情,如今成真了。
曾經齊煜婷也多次幻想過自己與張逸飛第一次見面會是什麼樣的場景,但是她從來沒有奢望過,張逸飛會給自己切牛肉吃。
二十七年來,齊煜婷一直在奢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可以爲兒子做一頓飯,哪怕是夾一道菜,可是沒有想到現在竟然是張逸飛給自己切牛肉。
齊煜婷哽咽着吃着張逸飛給自己切的牛肉。
淚水落在牛肉上面,齊煜婷輕輕的嚼了幾口嚥下,很苦,很鹹!
侍者恭敬的打開了一瓶Pomerol紅酒。
張逸飛接過酒,對着侍者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張逸飛細心的給齊煜婷倒了一杯酒。
雖然齊煜婷把張逸飛給丟棄了,但是張逸飛畢竟是齊煜婷懷胎十月所生下來的,他的身體中流淌着齊煜婷的血,他做不到像誓言中所說的那樣。
他的心也是肉長的。
張逸飛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起來後,輕輕的搖晃了下,一飲而盡。
整個過程中,除了張逸飛的那句話,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說一句話,一種難以言狀的窒息感沉沉壓在衆人的心頭。
“Pomerol還是九二的年的,不錯。”
雖然張逸飛在笑,但是這種笑容落在齊煜婷的眼中心如刀割。
他還在怨恨着自己嗎?
同時齊煜婷的心中也確定了齊天遠給自己說的:“他有可能是龍牙!”
一口就能夠品嚐出這是什麼酒,連什麼年份的都都能夠說出來。
齊煜婷的心也越來越痛,這些年他是怎麼在那種惡劣的條件中生活的,他到底經歷了多少死亡的邊緣。
說完放下酒杯,張逸飛緩緩掃視着餐廳豪奢的燈光和擺設,嘴角泛起一抹似嘲諷的笑。
“這個地方不屬於我……”
“哥!”趙熙雯哽咽的喊道,臉上早已經掛滿了淚珠。
張逸飛給自己點燃了一根香菸,狠狠的抽了兩口。
拿起桌子上大半瓶的紅酒,咕嚕咕嚕的完全喝了下去。
張逸飛晃了晃頭,強笑道:“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酒比往常的勁打。你們先吃着我出去透透氣。”
說完張逸飛就沒有絲毫的眷戀向外走去。
齊煜婷和邵凝蝶、趙熙雯三人緊跟張逸飛身後。
看着張逸飛門口,低着頭,肩膀不停聳動。
齊煜婷痛哭喊道:“逸飛。”
張逸飛回過頭,臉上兩行淚滾滾而落,哭得像個孩子。
看着齊煜婷傷心欲絕的模樣,張逸飛使勁擠出個笑容,眼淚擦過了又流出來,怎麼也止不住。
“我真想好好告訴你,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也很想問問你,既然生下我,爲什麼丟棄我,既然丟棄我,又爲什麼尋找我?”齊煜婷身軀搖晃,眼中露出深深的疲倦和痛楚。
齊煜婷搖着頭,哭着不停的搖頭:“對不起,逸飛,對不起……”
說着齊煜婷跑上前使勁將張逸飛摟在懷中,抱得緊緊的,用盡生平最大的力氣。生怕他會消失。
張逸飛無聲的哭,眼淚沖刷着臉龐,多年的辛酸苦難,直到此刻,他彷彿已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軟軟的跪在地上,無言垂頭,任淚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