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衆兵心中的寒意化爲憤怒,齊聲狂吼,聲若怒濤。
“好。”戰天風大叫一聲,道:“我爲天子,城中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我今日指天立誓,誓與西風城軍民百姓共存亡。”
說到這裡,戟指向雪狼王一指,厲聲道:“雪狼王,我就站在這裡,一步不退,你有本事,便打破城池,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但我諒死你也做不到。”
他這一指,眼發電光,神威凜凜,雪狼王爲他氣勢所攝,竟再也做聲不得,一打馬,奔回本陣,無天佛卻多看了戰天風一眼,似乎想要把戰天風看穿。
“落荒而逃嘍。”城頭不知誰叫了一聲,衆兵士一時齊聲起鬨,而所有看向戰天風的眼睛裡,都是無比的祟敬。
城頭髮生的一切,如風一般剎時傳遍全城,城中軍民無不氣血激昂,雪狼王大軍隨即攻城,但城中軍民不但信心盡復,更是同仇敵怯,城頭兵士浴血死戰,再不肯退卻一步,百姓中青壯男子紛紛上城頭助戰,婦孺老幼則送水送飯,護理傷者,合一城之力,共抗強敵。
馬齊爲相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百姓如此羣情激昂的,自己也激動不已,回報逸參,含淚道:“此天子盛德之威也,撐過此劫,我天朝必將重興。”
逸參用力點頭,也是眼中含淚,十分激動。
雪狼王心中惱怒,不惜兵力攻了一日,夜裡竟也打起火把攻城,有好幾次都已突破城牆,卻終是給西風軍不要命的反撲趕了下去,有不少西風軍士刀折槍斷,卻赤手空拳撲上去,抱着雪狼兵一起滾下城牆。
其中一個士兵的一句話也在這一日一夜間傳遍西風城,那個士兵當時砍折了刀,竟抱着一個雪狼兵一起滾下城牆,邊滾邊在口中嘶喊:“天子金口玉言,說了一步不退,那就一步不退。”
這句話風一樣傳遍全城,被所有人傳頌,更被無數西風兵學樣重演。
雪狼兵兇悍善鬥,兵力更比西風軍多上一倍,但西風軍爲血氣所激,熾熱的血,因了這種悲壯而更加赤紅。
一日一夜間,城牆被鮮血洗了一次又一次,粘綢的血漿滑溜得幾乎讓人站不穩腳跟,但西風城卻就象中了神魔的詛咒,始終屹立不倒。
天光漸亮,當第一縷太陽光射上西風城,戰天風猛地縱聲長叫:“雪狼王,太陽出來了,我還在這裡,我看到了,你看到了嗎?”
他的叫聲轟隆隆傳出,在他的叫聲裡,廝殺聲突地就停止了,停得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快速,就象磨得鋒快的刀劃過豆腐,一刀兩斷,沒有半點粘連,所有人都向他這裡看來,西風軍,雪狼軍,同時照在他身上的,還有熱烈的太陽光。
一直象怒潮般洶涌的雪狼兵的攻勢,剎時就停止了,退潮一般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戰天風一口氣鬆了下去,心中猛一下就起了一個頑皮的念頭,揚聲叫道:“雪狼王,放狼屁,不冒煙,是啞屁。”
聽到他的叫聲,所有的西風軍兵士都呆了一下,因爲誰也想不到,這類似於頑童罵街似的話會從戰天風口中傳出來,他可是天子啊,但隨即便有無數張口跟着喊了起來,還有無數的笑臉,如潮的歡笑。這最不切合戰天風身份的幾句話,卻激起了西風城軍民的巨大熱情,一日一夜浴血苦戰,西風城軍民的士氣反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會有這種效果,戰天風自己也沒想到,那一剎那,他真的就只是頑童罵街,並沒有想到九詭書,更沒有想到詭戰篇中的心戰,但來自本性的衝動,在這種特別的時刻,卻正暗合了心戰之理。
“臭小子,什麼不冒煙是啞屁,簡直狗屁不通。”壺七公罵了一句,卻是哈哈大笑。
白雲裳也是咯咯嬌笑,心中倍覺歡快,但看着戰天風歡笑着的臉,她心裡卻又有一些迷茫。
“他有時候就是個頑童,而且是頑劣無比的那種,永遠也長不大,可有時候卻又特別的成熟,處事即大氣蓬勃,又辛辣鋒銳,讓人打心眼裡佩服,他身上怎麼就會有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格存在呢?真是奇怪。”
白雲裳奇怪不稀奇,因爲她還不完全瞭解戰天風。
打小街頭求存,練出了戰天風性子中的機靈詭變,潑辣狡詐,但凡面對面的交鋒,無論是鬥嘴巴玩心眼,他再不會輸給人。
當然,如果僅僅如此,他仍只是個混混而已,上不得大場面,但機緣巧合,因爲蘇晨,他不得不在七喜國做了一段時間的大將軍,不得不在自己的野性裡強塞進去一些與他性子完全不相符的東西。
然後又得了九詭書,再接着又爲了救七喜國幫蘇晨,撮着青白黑三胡與雪狼兵一場惡鬥,中間玩盡手段絞盡心機,天生的野性與九詭書的智慧終於在肩頭的重壓下煅成一體,才形成了今天這樣兩面的性格。
沒事時他仍是龍灣鎮上那個小混混,八分懶散,九分油滑,十分狡詐,十二分的頑劣。
而一旦大事臨頭,另一面就會跳出來,先天的野性與後天的經歷在九詭書的統合下炸射出驚人的火花,大氣蓬勃,光芒奪目。
鬆開籠頭是匹野馬,繫上鞍韉卻是匹千里駒,這便是今天的戰天風。
只是野性可能更多一些,真要縱橫天下,還要狠狠的打磨。
雪狼王挫了銳氣,這一日竟沒再攻城,直到次日才又揮兵猛攻。
接連數日,雪狼兵狂攻不絕,雪狼兵本不善於攻城,但雪狼王一代雄主,腦子極爲靈活,從戰爭中學習戰爭,很快就摸到了攻城的決竅,攻勢越來越辛辣,攻城的法子也越來越多。
天算星在詭戰篇中說盡了天下攻城守城之法,天巧星則用盡了天下攻城守城之器,藉着兩星的智慧,再借着西風城軍民的齊心合力,戰天風將雪狼兵的攻勢一波一波盡皆挫敗。
無論雪狼王有什麼法子,他總能找到更巧妙的法子破去,但卻也守得辛苦之極,西風城軍民死傷慘重,城下雪狼兵的屍體每天都會攤上厚厚一層,城牆上西風城軍民的鮮血也會無情的將城磚重洗一次。
“老這樣下去不行,得想個法子。”這天雪狼兵退去,戰天風看着在城頭默默收埋死者護理傷者的西風城軍民,暗暗咬牙。
但能有什麼法子可一舉擊退雪狼王呢?西風軍野戰本就遠不如雪狼兵,而且兵力也要少得多,想出城一舉擊潰雪狼王,那是絕不可能的,只有依城死守。
而困守城池是沒有辦法讓雪狼王受到痛擊而退去的,最多是一次接一次的打退雪狼兵的攻勢,雪狼兵死傷籍枕,己方也是傷亡慘重,血與血交互飛濺,拼的只是誰能堅持到最後一刻,在雪狼王無法堅持下去之前,也是不可能撤軍的。
九詭書上也找不到法子,事實上,無論是天算星攻城的法子,還是天巧星攻城的器具,都遠遠多過守城的,如果戰天風與雪狼王易地而處,他可能更有把握打下西風城。
白雲裳看戰天風神思迷亂的樣子,有些擔心的道:“風弟,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戰天風連忙搖頭,向白雲裳咧嘴一笑,道:“我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樣不好玩,要想一個好玩的法子來和那匹野狼玩玩。”
說到這裡,他有些歉意的看着白雲裳,道:“雲裳姐,對不起,你仙子一樣的人物,卻要陪着我在這裡看這種血腥的殺戮,實在是不好意思。”
“不。”白雲裳搖頭:“風弟,你錯了,我並不是仙子,我只是個普通人,胡虜入侵,做爲天朝的子民,理當守土護民,所以我心裡其實很佩服你,若沒有你,面對西風城這樣的場面,我是一點辦法沒有,只能眼看着城池陷落,百姓被殘殺,最多能執劍去刺殺雪狼王,但雪狼王身邊有無天佛那樣的高手,我想刺殺他也幾乎沒有可能,倒是你,卻能屢出奇計,打退雪狼王,牢牢的守住西風城。”
“雲裳姐你說的什麼啊?”戰天風一生自負皮厚,這會兒倒也難得的臉紅了一個,眼珠一轉道:“雲裳姐,你出山是爲了向黑蓮花示威是吧,你放心好了,我會盡快趕走雪狼王這狼崽子,到時我陪你一起向黑蓮花示威去。”
“什麼呀?”白雲裳失聲而笑:“又不是小孩子,好好的去向黑蓮花示什麼威,雖然我們兩派有爭執,可只要黑蓮宗不出來害民,我是不會去找他們的。”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道:“我之所以出山行走江湖,是因爲天安城破,真天子未立,天下失了共主,我天朝很有可能陷入大規模內戰,那時不但山河殘破,百姓更要飽受戰亂之苦,所以負劍出山,看能不能爲避免戰爭盡一點微薄之力。”
“原來你和馬大哥的想法是一樣的。”戰天風叫:“馬大哥之所以替玄信找傳國玉璽,也是想用真天子壓服那些假天子,免得打內戰,我明白了,你放心,待我想個主意把雪狼王趕走,立即去找馬大哥,讓他把傳國玉璽交給玄信,那時真天子歸位,一切也就太平了。”
說到這裡卻突地一呆,看着白雲裳道:“一旦天子歸位,內戰打不起來,沒什麼事了,那你是不是也要回山了?”
“是。”白雲裳聽得出戰天風這話中的不捨,略一遲疑,卻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