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在,軍魂永在,說得好啊。”馬橫刀怵然動容,一時興起,道:“老馬也去斬兩個雪狼兵過癮。”身子一閃,消失在戰陣中,他雖是當世頂尖高手之一,但在千軍萬馬的戰陣中,也不過是一把快刀而已,惟一的好處是,戰天風不必擔心他會爲亂箭所傷。
雪狼兵雖然悍勇,究竟兵少,尤其是想不到只會逃命的天軍竟又敢回頭殺來,而且十分兇悍,一時到是怯了,廝殺一陣,便敗了回去,鮮于誠這回膽氣越發足了,竟還揮軍去趕,戰天風倒已是心滿意足了,下令鳴金收兵,馬橫刀又先回來了,捧了酒葫蘆猛灌一氣。
戰天風看了他笑道:“過癮嗎?”
“還不夠過癮。”馬橫刀搖頭:“統共殺不過百把個人,有什麼過癮的?”
戰天風哈哈一笑,這時鮮于誠已率軍回來,戰天風掃視全軍,好一會兒不說話,直到所有的目光全落到他臉上,才猛地大叫道:“這纔是天軍的樣子,我爲你們驕傲。”
這話一出,歡聲雷動,白玉河水幾爲之沸騰,經過這一仗,鮮于誠率領的這十萬天軍心境徹底轉換,戰力或許仍不如雪狼兵,膽氣卻出來了。
戰天風隨即令鮮于誠率軍過河,燒了浮橋,到天近黑時,雪狼兵復至,這次卻至少有十萬人,打的是鎮南大將軍忽爾度的旗號。
白玉橋仍在,忽爾度揮兵便攻,鮮于誠率軍死守,這會兒有了膽氣,有兩次打退雪狼兵後,還率小部隊攻過橋去,雖然只是一晃便回,但氣勢是出來了,戰天風看了,也自高興。
看看天黑,忽爾度不再進攻,沿河紮下營盤,兩軍隔河對峙,第二天一早,忽爾度揮兵再攻,這一日攻勢便猛烈了許多,不但猛攻白玉橋,更想泅水橫渡,而天軍也是氣勢如虹,守得堅若磐石,牧流王所率十萬殘兵本是依命裝樣子,見了雪狼兵挺胸突肚而已,見了天軍氣勢,一時也激起勇氣,沿河放箭,將試圖泅渡的雪狼兵做水鴨子射,倒也大呼小叫,不亦樂乎。
雪狼兵攻了一日,水漲三尺,河水盡紅,卻始終未能有一個兵過得河來,到天黑只得停手。
看天軍打得頑強,馬橫刀大是興奮,卻有些疑惑,問戰天風道:“戰兄弟,你不是說天軍在這裡主要是誘敵嗎?那又何必這麼死守?”
“是誘敵。”戰天風點頭:“但若一擊即潰,雪狼王便會失去追擊的興趣,一支對他完全沒有威脅力的軍隊,他是懶得浪費力氣的,但若這支軍隊表現出極強的戰力,雪狼王便會起心,必要殲而後甘,那便會死追到底,也才能真正達到誘敵的目地。”
“有理。”馬橫刀明白了,點頭。
一面隔河對峙,戰天風一面令鮮于誠派出探子,沿河打探,四更天時探子回報,下游三十里處出現雪狼兵,總數約兩萬人左右,正準備泅渡過河。
“行了。”戰天風聽了大笑,命牧流王率軍先悄悄退去,小半個時辰後,探子報偷襲的雪狼兵到了十里開外,始才令天軍急速後撤,隔河對峙的忽爾度一見天軍後撤,立知偷襲敗露,即便揮兵過河,卻已慢了一步,但正如戰天風所料,雪狼王對這支人數衆多戰力又十分強悍的諸候軍十分的感興趣,給忽爾度的命令是務要全殲,而不是擊潰便算,因此忽爾度與偷襲的雪狼兵合兵一處,隨後猛趕。
戰天風雖料定忽爾度會緊追不放,但仍不放心,叫壺七公盯着忽爾度追兵,只要忽爾度收兵不趕,他便要回兵反攻,務要將忽爾度誘進葫蘆峽,忽爾度即然死追不放,他倒是不要操心了。
天軍到葫蘆峽外,牧流王所率殘軍早已穿峽而過了,戰天風下令鮮于誠列陣,讓兵士休息吃乾糧,必須要在峽外打一仗,打出忽爾度的怒火,才能最終將忽爾度誘進峽中,否則若忽爾度見峽不入或只遣小股部隊入峽,他所有的計策便全部要落空了。
半個時辰後,忽爾度追兵殺至,過那些陷馬坑時,全無所覺,戰天風得報暗喜,陷馬坑不是對付忽爾度用的,但忽爾度替他檢驗了陷馬坑的隱蔽性。
華拙弩陣早已布好,雪狼兵到四百步處時,五十具中車弩齊射,隨後是一百具輕車弩狂射,箭如密雨,雪狼兵前軍成片栽倒,攻勢爲之一挫,戰天風立命鮮于誠揮兵進攻,他早令鮮于誠將十萬天軍分爲五隊,利用峽外不太寬敞的地形,每次以一隊兩萬人迎擊,略衝一陣,即便撤回峽中,第二隊覆上,待第一隊撤盡,第三隊覆上,第二隊再撤,如此輪番掩護,小半天時間裡,十萬大軍盡撤入峽中。而華拙的五千弩兵在箭一放完後,便先行帶了車弩退入峽中。
忽爾度自然不會聽任天軍遁去,死死咬着最後掩護的兩萬天軍,一直跟着峽中,那情形,真如一條長繩上釣着的一條大魚一般。
戰天風一直在不遠處的山尖上盯着,眼見忽爾度全軍入峽,忍不住仰天狂笑:“行了,這世上從此不再有雪狼國存在了,哈哈哈哈。”
馬橫刀也明白了,道:“這峽裡困住了十多萬雪狼兵,雪狼兵必然起兵來救,那他就不得不與你的鐵甲重騎硬拼,果然好計策,但你挖這麼陷馬坑做什麼樣,我還是沒明白。”
戰天風看白雲裳秀眉一凝之後忽地露出微笑,笑道:“雲裳姐是不是猜到了?”
“我可不懂軍事。”白雲裳抿嘴輕笑:“不過你這麼一說,又這麼得意,卻可以推想一下,馬大哥剛說了,峽中困了十多萬雪狼兵,雪狼王必要來救,要救就要打開峽口,但當面對風弟的連環甲馬時,他打不過,必然要退,而陷馬坑挖在峽外五里,也就是在雪狼王陣後,則作用也就非常明顯了。”
她這麼細細一分析,馬橫刀也恍然大悟,叫道:“雪狼王一退,陷馬坑中藏着的兵士抽去蓋板,面對連綿裡餘的陷馬坑,雪狼王便有通天之能,他的大軍也飛不過去,後面連環甲馬再一壓,雪狼兵有多少死得多少,峽外的被殺,峽內的也是必死無疑,戰兄弟說的沒錯,這一仗後,世上真的就不再有雪狼國存在了。”
說到這裡,他卻駭然的看着戰天風,道:“一計亡國,兄弟,大哥可是有點子怕你了呢。”
“什麼呀。”他一臉誇張,戰天風難得臉紅一個,道:“這樣的計策,也只好瞞那些刀子比腦子快的狼崽子吧,象雲裳姐,一點蛛絲馬跡就能推想出真象,若把她換了雪狼王,我這一計絕對行不通。”
“不。”白雲裳搖頭:“我能做出這種推理,是因爲已經知道了很多東西,若是一點也不知道,同樣推想不出來的。”
“那是因爲你對軍事完全外行。”戰天風笑:“若你稍通軍事,以你的眼光智慧,你會是戰場上無敵的統帥,沒有任何陰謀詭計可以瞞過你,就拿我來說,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什麼陰謀詭計都不敢玩了,好象什麼都給你看穿了一樣。”
“哈,臭小子不打自招。”一邊的壺七公猛叫起來:“說,沒對着白小姐眼睛的時候,你都有些什麼陰謀詭計了?”
“早說了不敢了嘛。”戰天風忙叫,瞪起眼睛看着壺七公:“七公,你若敢挑撥離間我對雲裳姐千金不換萬金也不換的姐弟之情,我就把老命拼給你。”
看了他掙喉鼓眼的滑稽樣子,馬橫刀幾個一時大笑。
他們笑,忽爾度卻想哭了,追到葫蘆嘴,兩邊崖上突然現出大批天軍弓箭手,箭如雨下,在箭雨掩護下,剩餘的天軍盡數退出峽去,隨即滾下無數滾木擂石,堵塞了葫蘆嘴,這會兒忽爾度還沒想到是中了計,只以爲天軍堵塞峽口是爲了攔截他的追兵,忙令回軍,要出峽繞道再追,回到前面峽口才發現不妙,百餘丈寬的峽口處,竟平空多了一道山石加樹木磊起的高牆,兩邊崖上則同樣是箭如雨下,他這才知道中計,卻已是晚了,峽中俏壁猿猴難攀,前後峽口箭如雨下,他已是插翅難飛,不過他雖驚不懼,一面退回峽中退避箭雨,一面派玄功高手緊急向雪狼兵報信,他相信只要雪狼王援兵一來,打開峽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卻不知道,戰天風給雪狼王準備了一道大菜,正等着他招客呢。
誘敵成功,魯能十萬甲兵出山,在峽口紮下大營,戰天風又命鮮于誠的十萬天軍分成兩撥,一撥兩萬人,在陷馬坑之前誘敵,其實目地只有一個,還是怕雪狼王萬一發現陷馬坑,而自己的兩萬騎兵先從陷馬坑上馳過,雪狼王狂追之下,就不大會去注意地下了,另一撥八萬人則伏在左右兩翼十里之外,一聽炮響,立即殺出,因爲陷馬坑橫長只有五里,兩翼的雪狼兵仍可跑出一部份,而戰天風卻不想讓一個雪狼兵溜掉。陷馬坑中的坑兵則要到雪狼兵全部到峽口後才偷偷進坑,不能事先伏在坑中,否則只怕會給雪狼王軍中的玄功高手發覺,雖然戰天風相信在萬馬奔騰之下,即便是無天佛這樣的頂尖高手,不留心也難以發覺地下隱伏的坑兵,但他仍不願冒險。料敵從寬,這是詭謀篇中反覆的訓戒,戰天風雖然天性大大咧咧,但兵兇戰危,重壓之下,不得不多動腦筋,他腦子本來就靈光,再有了九詭書的指點,還真的沒多少破綻留給敵人,而無論是魯能鮮于誠等衆將還是牧流王等諸王,聽着戰天風佈置,事無巨事,面面俱到,所用計策更是奇詭萬端,自然是越發驚服。
雪狼王得報忽爾度十二萬大軍被困葫蘆峽,又驚又怒,即刻起兵來救,第二日午後不久,雪狼王十三萬大軍便到了葫蘆峽外,戰天風得報,令鮮于誠照計劃率兩萬人遠出十里迎戰,一照面,鮮于誠命對空放了一輪箭,隨即回軍,根本不接戰,雪狼王驅軍狂趕,直到峽口見到戰天風嚴陣以待的大軍始才停下,對陷馬坑完全沒有提防,也根本沒有發覺,雪狼兵大軍一過,隱藏的坑兵立即悄悄沿地道進坑,拆掉板下支柱,當雪狼兵再回來時,板下便是一個個死亡之坑。
先前魯能藏兵山中,馬是不上連環的,到此時接戰,始才人披甲馬上環,戰天風爲了給雪狼王一個最大的意外,讓退回來的鮮于誠兩萬人遮在十萬甲兵的前面,更多張旗幟,雪狼王一眼看過來,但見峽口一片旗海,聲勢倒是極雄,卻就是看不透旗海後到底有什麼玄機。
一眼看到雪狼王,戰天風緩步出陣,仰天大笑三聲,卻又俯首大哭三聲,後面壺七公見了,翻起怪眼哼一聲:“臭小子,什麼時候都忘不了搞鬼搞怪。”白雲裳馬橫刀兩個卻都忍不住笑。
雪狼王一眼看到戰天風,吃了一驚,打馬而出,叫道:“原來又是你這小子在暗裡搞鬼。”
“不是小子,是天子。”戰天風手一背,擡頭挺胸,斜眼看了雪狼王,道:“雪狼王,你可知道我爲什麼先大笑三聲後又大哭三聲嗎?”
戰天風在西風城裡屢出奇計,雪狼王再不似初見面般輕視他,凝神看着戰天風眼睛,道:“爲什麼?”
“大笑三聲,是笑你雖然開國稱帝,其實仍只是個蠢材而已。”戰天風笑。
雪狼王臉一沉,道:“那哭呢?”
“哭,我是替雪狼國的寡婦們哭。”戰天風看着雪狼王:“你先領軍三十餘萬,後又調了七八萬來,總數將近四十萬,你雪狼國的成年男子,該是絕種了吧,可憐葫蘆峽內骨,猶是香閨夢裡人,悽慘啊,所以我先替她們哭上三聲。”
“你說你能將我全軍盡殲於此?”雪狼王眼發電光,向戰天風身後峽口一掃,冷笑一聲:“難道你以爲我打不開峽口,救不出峽中人馬嗎?”
“要不要再來打個賭。”戰天風嘻嘻一笑:“上次賭了根龍鬚,這次卻賭什麼,啊呀,好癢。”他裝模作樣叫着,背心亂聳兩下,反手到衣服裡一摸,便就怪叫:“原來是個蝨子,啊哈,這可是個好東西呢,天子乃是龍身,龍身上的蝨子也就是龍蝨,你看它,眼射電光映日月,長鬚抖擻透精神,吸了龍血身更壯,磨牙霍霍向狼王。”
他一通鬼扯,背後可笑壞了馬橫刀三個,聽到笑聲,戰天風卻還得意洋洋回頭,笑道:“怎麼樣,我做的這打油詩還是有點子油水吧。”
“有油水,對仗工整,四面溜光,果然是有油水。”壺七公點頭,卻抱着肚子笑得蹲在了地下,白雲裳也是咯咯嬌笑,她本絕美,這一笑春光乍放,所有的人,無論是天軍還是雪狼兵都看得呆了,全忘了是置身大戰場之中,殘酷的血戰立刻就會開始。
“多謝捧場,愧不敢當。”戰天風尤自雙手抱拳謝了一圈,自然更惹得笑聲震天,他卻回身看了雪狼王道:“你贏了,這龍蝨便歸你,你若輸了呢,除了狼頭,還有點子什麼作抵沒有?”
雪狼王冷眼看着戰天風,並不信他的話,而若不是戰天風在這些日子着實露了兩手,現在更將忽爾度的十二萬大軍困在葫蘆峽中,他看都不會看戰天風一眼。
“留着你的蝨子,慢慢受用吧。”雪狼王冷哼一聲,打馬回陣,手中彎刀一揚,十三萬雪狼兵狂衝過來。
看着雪狼兵衝過來,戰天風眼中射出冷光,驀地一聲厲喝:“今日將狼崽子斬盡殺絕。”
隨着他喝聲,擋在前面的兩萬天軍輕騎左右疾馳開去,露出身後十萬重騎,魯能令旗一揚,十萬騎人披重甲,馬掛連環,迎着雪狼兵狂衝上去。
雪狼兵輕騎奔騰,如驚雷炸響,而天軍的馬蹄聲卻象悶雷鬱郁,又象一座山在移動,震得整個地皮都不絕的顫抖。
“原來暗藏了連環甲馬。”雪狼王一聽聲音就覺不對,看清天軍的連環甲馬,心下一驚,卻又是一聲冷笑:“區區連環甲馬就想全殲我軍,想得也太美了吧。”急傳號令,收兵後撤。
雪狼王一代英主,極具應變之材,上次戰天風在白鬍以連環甲馬大敗雪狼兵,雪狼王得報後,反覆凝思,便想出了應對之法。
重甲騎兵,馬與馬之間又是以連環扣着的,斬不爛撕不開,以輕騎硬抗顯然不可能,但這樣的連環甲馬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太笨重,不但追不上輕騎,而且不能跑太久,雪狼兵輕騎只要不硬抗,一見連環甲馬立即借輕騎的靈活性急速後撤,待連環甲馬跑不動了,又迅快的殺回來,待連環甲馬迎戰,又跑開,如此反覆兩次,連環甲馬非累趴下不可,待連環甲馬完全沒了力氣,再來一個急衝,連環甲馬想迎戰沒了力氣,想逃還自己拴着自己,便如縮進烏龜裡的烏龜,只有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