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上午,葉向東都心緒不寧,既期待韓修賢和蒲安曼早點出現,又夢想他們永遠不要出現,以免他和蒲安曼的地下孽緣曝光。
吃完中飯後,奶奶終於忍不住了,嫌棄地望着在院子裡轉來轉去的葉向東:“小娟,去,把牆上的家法給我拿來,這個孽障肯定有事情不敢說,看我收拾他一頓,讓他交待,在外頭做了啥子壞事!”
羅秀娟大喜。
奶奶的“家法”是一根用得油光瓦亮的老荊條,又細又長,抽在手心就是一道紅印。她們這些女徒弟,誰沒有因爲粗心大意,因爲同一種錯誤屢教不改,繡壞了繡樣被師父抽過手心?
現在可好,終於輪到在工藝館這些女繡工眼裡孝順得過份的葉向東了。
東哥也有挨家法的時候,羅秀娟立刻就決定,一會兒就悄悄發說說,發朋友圈,直播東哥捱打的情景。
嘎嘎嘎,那畫面一定很美!
羅秀娟大喜,葉向東可是大駭。奶奶的家法,可是真的家法,不是掛在牆上唬人的。
在葉向東眼裡,奶奶什麼都好,出身大地主家庭的大小姐,琴棋書畫都學過,有文化、有氣度、有眼光,可就是一樣不好,教育觀念太落後!
奶奶完全繼承了封建傳統的糟粕,深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最高奧義,在葉向東真正懂事之前,他可沒有少捱過那根老荊條的毒打。
那可是真是一鞭一條痕,一鞭一條血啊!那根老荊條上油光瓦亮的包漿,就是葉向東小時候屁股蛋上的血肉浸潤而成的啊!
可是看到羅秀娟歡呼雀躍從屋裡拿出那根熟悉的老荊條,捂住嘴巴免得狂笑出聲的模樣,葉向東也只敢偷偷像那幸災樂禍的小丫頭瞪上一眼,根本就不敢逃。
“孽障,過來!”
奶奶陰着臉的斥喝聲中,葉向東低眉耷眼,乖乖地坐過去,神情竟然一陣恍惚。
自已有多久沒有捱過奶奶的家法了?八年?十年?好像最後一次,是自已初三畢業會考之後,和幾個同學悄悄去清河大橋上跳水玩,他被湍急的河水衝到一艘躉船底下,差點沒命。最後還是被躉船上喝茶的客人把他救上岸,送回了家。
回家之後,奶奶差一點把老荊條打斷,他也足足三天蹶着腫得老高的屁股趴在牀上,不能出門!
也正是那一次,葉向東偷偷發現,奶奶似乎比他更疼、更傷心,整整三天,眼睛裡的淚光都沒有幹過,奶奶的白頭髮,在那三天也多了許多。
在那最後一次刻骨銘心的“家法”教育後,葉向*然徹底開竅,徹底懂事了,從此再也沒有幹過讓奶奶擔心的傻事,也再沒有捱過家法。
葉向東沒有想到,自已已經二十五歲“高齡”,居然還有“享受”家法的機會。
而且,他還要乖乖地自已走過去,乖乖地趴在奶奶的搖椅前面,乖乖地掀起自已身上的衣服,露出脊背來。
自已太高了,不能讓奶奶站着打,那樣奶奶太累了。也不能用屁股去抵擋老荊條,羅秀娟那死丫頭正站在旁邊呢,背脊更痛就更痛吧,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葉向東像狗一樣趴在地上,擡起頭來,衝着一臉寒霜的奶奶拼命諂笑:“嘿嘿嘿,奶奶,輕點哈!”
“哼!”
奶奶一聲冷哼,手中的老荊條高高的揚起,尾部還熟練地飛了一個圈,“啪”地一聲,一鞭子就重重地抽在葉向東脊背上。
葉向東一個哆嗦,《兩極三體功》再厲害,也不能把肉體凡胎鍛鍊成鋼筋鐵骨,光溜溜的脊背上立刻浮起一條醒目的血印!
“啪!”
“啪!”
奶奶老當益壯,手法絲毫沒有退步,在羅秀娟“咔咔”的拍照聲中,連續三鞭,鞭鞭出彩,鞭鞭帶血,讓葉向東“感動”得都快哭出來了:我的奶奶哎,你抽得再狠,我也不敢告訴你實情啊,否則,你大孫子可是真的不孝了!
沒有辦法,生抗吧。
三鞭之後,奶奶停下了動作,舉着老荊條,威風凜凜地斥喝道:“孽障,老實交待,究竟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哼,別想撒謊,你從昨天晚上回來就開始不對頭,鬼鬼祟祟,目光閃爍,一定在外面做了什麼壞事!”
他和蒲安曼的孽緣,絕對不能曝光,葉向東正不知如何回答,因爲白天的關係,沒有鎖上,半掩的院門突然被人推開,呼啦啦走進來一大羣人。
一臉激動和興奮,滿臉紅光的劉玉強強先衝了進來,大聲武氣地喊道:“外婆,外婆,您的侄兒和侄孫媳婦從新加坡來看您老人家了!外婆……呃!”
一直衝到院子中央,興奮過頭的劉玉強這纔看見樹蔭下“祖母訓孫”的戲碼,頓時一個倒噎氣,差點沒憋出個好歹來。
緊跟着走進院子來的一羣人中,當先的兩個人,卻失聲驚呼。
“你……怎麼是你?”
“向東……呃,葉,葉先生!”
一聽到院門處的動靜,早就扭頭看清進來的這羣人是何神聖的葉向東,心中又喜又亂,心道你們還是來了!
聽到這兩人的失聲驚呼,沒有奶奶點頭,葉向東還不敢站起來,只能古怪地扭着脖子,還要一邊假裝丟臉,一邊還要故作驚訝地同樣失聲“驚呼”:“呃……韓董事長,蒲總,你們……你們怎麼來咱們家了?”
哎呀媽呀,葉向東都被自已的演技感動了。
這個時候,奶奶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手中的老荊條“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扶着扶手猛地坐直了身體,眯着眼費力地看向走進院子裡的一大羣人,想要分辨出,其中誰是她的親人。
還是陪在韓修賢和蒲安曼旁邊,一個皮膚鬆弛白晰,肚子略略鼓突,一看就官老爺氣派十足,長年坐辦公室男人反應很快,幾個大步上前,熱情地伸出手來,拉着奶奶枯瘦的手掌搖了好幾下:“哎呀,老人家,您就是咱們清河繡的傳人,工藝館聘請的特級顧問,韓先生吧?你看看,清河繡項目也算我的主管範圍,咱們卻今天才第一次見面,這是我的失職啊!哈哈哈……現在看到你老人家的身體還這麼好,我就放心了!”
劉玉強連忙在旁邊狗腿地解釋道:“外婆,這是咱們縣裡吉慶吉副縣長。”
奶奶雖然大半輩子都是農婦,沒有見過什麼世面,但是畢竟出身在那兒擺着,底蘊深厚,在羅秀娟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輕言細語地道:“多謝領導關心,公司對我這個老太婆照顧得很好……”
說話之間,奶奶還悄悄伸出裙中腿,狠狠地一腳踢在仍然跪在地上的葉向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