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一天的路,各位大哥都累壞了?”我撩開馬車簾子,衝那幾個面無表情的侍衛溫柔一笑,“扶蘇備了點小酒,各位大哥喝點解解乏!”
那幾個人愣了愣,一直緊張兮兮的神色稍有緩和,其中一個貌似是小頭頭的對我拱了拱手:“多謝姑娘美意,還是趕路要緊。”
我黯淡了神色,緩緩道:“諸位哥哥是不是埋怨扶蘇害各位受累,故而推辭?”
“怎敢怎敢?”那男子再次拱了手,見我神色依舊哀怨,唯有嘆了口氣:“那屬下便受之不恭了。”
我面上一喜,趕緊從包袱中取出了一個扁酒壺和幾個銀酒盅,依次倒上,每人分了一杯,自己也端一杯,誠懇道:“扶蘇多謝各位哥哥不辭勞苦相送,先乾爲敬!”
說着,一飲而下。
眼角餘光瞄過,那幾個侍衛見我先飲,防備之心稍褪,紛紛喝下。
心中暗喜,面上不動聲色,收了酒盅,退回車廂,馬車隆隆前行。
“十、九、八、七……一。”
剛數完最後一個數字,便聽到外面像下餃子似的,響起了一片噼噼啪啪的倒地聲。
趕緊撩開簾子,果然,那幾個侍衛橫七豎八地倒在泥濘中,有的居然鼾聲大作。
哇咔咔,蒙汗藥果然是個好東西!不枉我浪費了那麼多好酒!
趁着雨夜無人,我跳下車廂,在那幾個侍衛身上大肆搜刮一番,翻到了一塊腰牌,幾個破玉,還有幾兩銀子!
媽的大內侍衛有這麼窮的嗎?!
我不信!把那個小頭頭拖到一邊,連鞋子內褲也不放過的脫光光,終於讓我翻到一柄鑲着藍寶石的匕首,看樣子,這寶石應該能賣幾個錢!
我卸了馬套,剛想溜之大吉,看了看那幾個衣衫不整的傢伙,有的啃了一嘴泥,憋得滿臉通紅。
好歹人家護送了我這麼一段路,也不能讓堂堂大內護衛被泥給憋死啊!
只好濫好人一把,扯着腳,在泥濘裡拖行至衚衕,曬魚一樣齊刷刷擺了一溜兒。
對着那幾個睡人鞠了個躬,多有得罪,誰曉得太后會不會把我弄到外面咔嚓了呢!莫怪莫怪!在下保命而已!
在馬車裡換上了男裝,由於不會駕車,只好牽了馬,半夜敲醒了一家牲口鋪,換了一頭小毛驢和幾兩碎銀子,又亮出匕首強行暗示買一贈二,勒索了一件斗篷和一頂斗笠。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從此騎驢闖江湖!
皇宮裡悶着,差點把姐的一身俠氣憋屈沒了,好險!它還在。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哈哈!
嗒嗒……
我搖搖晃晃的騎着懶塔塔的肥驢子,掏出扁酒壺,咂了一口,拍拍驢屁股:“阿貧,能快點嗎?我們是在逃命耶。”
“啊嗯!啊嗯!”好像聽懂了似的,驢子仰脖叫了幾聲。
我一把薅住驢脖子上的鬃毛,大叫道:“哇!你能聽懂?!真是一頭神驢,要不咱們商量商量,學學張果老的騎姿,啊?”
“啊嗯!啊嗯!”
“算啦,倒着騎我暈啊!”
“啊嗯!啊嗯!”
“阿貧,這個名字怎麼樣?喜歡嗎?話說有一隻怪物名叫史瑞克,他有一個好朋友,是一頭貧嘴驢,我叫它阿貧,你很像它呢!呵呵……”
“啊嗯!啊嗯!”
“喂,你不要來來回回就是這一句話好不好?!聽多了膩煩,換一句啊,比如汪汪汪,喔喔喔什麼的,怎樣啦?”
“……”
“你在問我們要去哪裡啊?有一句怎麼說來着?對,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我們走到哪裡算哪裡,四海爲家最逍遙!呼——”
“啊嗯!”
“你真的能聽懂耶!善解人意的阿貧,我好像愛上你了——”
“……”
嗖——
利器破空!
心中一驚,眼前倏得閃過一抹白光!
該來的,躲不過,只是沒想到,來的竟是這樣快!
雙腳狠命夾緊驢腹:“阿貧,壞人來了!快跑!”
話音未落,阿貧這臺老爺車竟突然變成了法拉利,像是一柄離弦的箭,向前一路狂奔!唧,唧,激起泥點子無數!
我竟然買了一個牛市股?!跋過,飆得太快適應不了啊!
哎呦我的媽呀!你他媽的到底是不是驢?!給點提前量,打個招呼行不?閃了姑奶奶的小蠻腰!
我的斗笠!新買的斗笠!還沒來得及拆標籤的斗笠!就這麼隨風而去!肉疼!我肉疼!
“鐺!”
後背一痛!
身子就着慣性向前撲去,我一把扯住阿貧的鬃毛,纔沒有掉下去摔個狗吃=屎。
同時暗自慶幸,好在姑奶奶我有先見之名,提前穿了防彈鐵背心,只要不爆頭,還真他媽的弄不死我!
哇咔咔!怕了?!
“鐺!”
又是一聲!
我徹底趴在阿貧背上,右手扣住左手臂,取出一物,一摩挲,心中一喜!銀子?!
再仔細一看!居然變成了帶血的小石頭?!胳膊疼,頭皮更疼!
香蕉你個小氣鬼!你姥姥大爺神馬的!居然拿小石頭丟我?!有本事甩銀子啊!你甩銀子啊!都他媽地窮光蛋!
身旁的模糊景物不斷飛速而過,黑夜中只能聽見阿貧哧哧的鼻響。
我摸摸它的毛,有氣無力道:“連累你了,阿貧,好了,不行就算了,咱不跑,等着他們自投羅網!咱們一人一驢,與他們死磕到底!我用咬的,你用踢的,好不?”
阿貧啊嗯了一聲,差點沒一頭栽倒在泥裡。
我身子一晃,略一擡頭,不由得微笑。
沒有星星的夜裡,什麼最亮?
此刻看來,是那殺人的劍。
排成一排,在熱情的守候着我。
“停!”我拍了拍阿貧的腦袋,“姑奶奶累了,就他媽的不跑了!”
阿貧真好,前蹄子踩地,後蹄子蹬地,仰脖甩尾,停得那叫一個帥氣!
山珍海味咱也吃過了,皇帝老子咱也睡過了,刀光劍影現在也見識了,行了!姑奶奶不枉在古代走一遭!
我豪邁地揮揮手,朗聲道:“噯——可不可以自選死法?”
衆殺手一愣,開始交頭接耳,嘁嘁喳喳一番後,爲首的一個點點頭,十分寬宏大量:“好,你想怎麼死?”
我低頭沉吟片刻,嚴肅道:“老死……噯,好咩?”
“……”
衆殺手默。
一個毛毛躁躁的小字號殺手抖了抖手中的劍,帶着變聲期的嗓音道:“老大,咱們還跟她羅嗦什麼,砍了她的腦袋交差了事。我都困了。”
我一聽,登時血氣上涌,恨不得衝上去薅光他毛!去你奶奶的!你困?!誰不困?!姑奶奶早就困了!有沒有抱怨?!有沒有抱怨?!你當殺手還好意思困?!你丫有沒有職業道德?!你困了就去睡覺啊!跟砍我腦袋有毛關係?!小小年紀不學好,混什麼黑社會?!出來混的,早晚得還!
那老大顯然也覺的這小毛孩子不立世,在外人面前給他丟了面子,一脖溜子給他拍到一邊,十分紳士地對我道:“姑娘可還有什麼遺言要講?”
好,老死的提議被全票果斷否決。
我開始皺着眉想遺言,話說以前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還真沒想過什麼遺言,如今死亡哐噹一聲砸過來,還真得好好想想。
上輩子就是嘎巴一聲死的,死前連句煽情的話都沒來得及講,最遺憾的是沒有看到別人爲我痛哭流涕的模樣,如今上天再次給我如此機會,我得好好把握。
最終決定來個咆哮煽情版。
蒼天啊,大地啊,那一套很適合我這種擁有瓊瑤男主氣質的女娃。
於是我說:“哪位哥哥來配合一下,小女子有遺言要講。”
衆人再次默。
齊刷刷盯着我看,竟無一人上前。
瞧瞧!我這人緣是怎麼混的?臨死也沒個送終的!悲哀啊!
“算了,”我晃晃腦袋,“既然各位覺得難辦,這話我便留着下輩子再講好了!”
“來,太血腥的場面不適合我,能不能先把我打暈了,再動手?!”
“這個好辦。”
那個殺手頭頭其實還是很好說話的,他上前一步,十分紳士地把我從阿貧身上接下來,十分專業的舉起手背刀,轉過我的身子,手起——
“哎!等等等!”我縮着腦袋大叫,“想起來了,我還有一事兒沒說!”
那殺手居然真的停下,靜靜道:“何事?”
真他媽的善良!我都有點喜歡上他了。
我轉身抱了抱阿貧的腦袋:“阿貧,你我雖然相識不久,卻一見如故,如今我就要撒手西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找個好主人,繼續發揚多吃多睡少幹活的精神,千萬別累着啊!”
“啊嗯~~~~~”阿貧慼慼嚎叫了一嗓子,側着頭蹭我。
我轉臉對問那殺手:“這裡你說的算?”
他看着我,那眼神就像在看外星人,愣了半天,才木木點頭。
我欣慰地拍拍胸脯,拍着肥頭大耳的阿貧對他道:“介紹一下,這驢叫阿貧,自幼貧苦,還十分不幸地跟了個亡命之徒,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看它骨瘦如柴的身型,不難發現這一點。”
那殺手被我說得一愣一愣,差點沒和阿貧握握手,我又繼續道:“如今,我就要死了,遺願就是求你們放它一條生路。”
“咕嘟。”那殺手嚥了口唾沫,半天才答道,“放心,我們只殺人,不殺驢。”
“好。”心願已了,我轉過身,低下頭露出後脖子,閉眼道,“comeon。”
多麼悲催啊!姐姐闖江湖的第一個夜晚就要掛掉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不哭不哭俺不哭!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調調味道如何?
好,俺抽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