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快給爹爹開門!紅鳶你把暖爐捧來給爹爹捂手!”我開心的吩咐着,自己也下地笨手笨腳的抱了一條厚厚的羊皮毛褥子,準備鋪在爹爹常坐的椅子上。
這時門卻已經開了,一道修長的身影朝我走來,我連忙回頭,卻一個不小心踩上了氈子一角,身子直直的朝地上撲去!這胳膊腿短了,做起事來可真不方便!
我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就預備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俗稱狗=吃=屎了,身子卻是一輕,來了個天旋地轉。
“你這孩子總是不讓爲父省心!”爹爹嗔怪又寵愛的話語飄在頭頂上方。
我方睜開眼睛,發現已經被爹爹打橫抱了起來,他除去鬍鬚的臉更加的俊朗了,斜飛入鬢的眉毛,含笑似嗔的雙目近在咫尺,好聞的檀香味更是撲面而來,將讓我不由得心驚肉跳。
我連忙骨碌碌掙扎着跳下來,恭敬道:“爹爹!”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卻向我伸出手來,我嚇得一頓,他的手掠過我的頭頂,轉眼,桃花步搖便橫在他的手中。
他修長的身型立在我面前,身高的差距現了出來,我只好仰頭望着他,只見爹爹拿着步搖來回的瞧着,神色不定的看了我一眼。
只是一眼便讓我心中一驚,纔想起眼前的人是當今的攝政王!聰明如他,怎麼可能連自己女兒的變化都瞧不出來!?
我在心中暗暗懊悔,要說這失憶也不可能連性格和穿衣打扮的品味都變了!
這幾日我是不是太安生了?不吵不鬧也不虐待人,根本不是小霸王的作風啊!我這個豬腦!沒事換什麼步搖啊,牡丹花就牡丹花唄!
腦中胡亂的想着,不行!我得補救啊!補救!萬一被這個攝政王發現我偷了她女兒的身子,這免費的米蟲做不來,說不定還得把我大卸八塊、凌遲處死呢!
我趕緊上前一跳撲在他的身上,愣是將他撲的後退了一步,一把揪起他垂下來快及膝蓋的頭髮,撒嬌道:“扶蘇想爹爹了,爹爹也不來看看扶蘇!”
我這半真半假,卻也紅了眼眶,畢竟他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見到的人,總有種深深地依賴感。
這當口,紅鳶已經麻利的將羊皮褥子鋪好,端過綠萼泡好的茶放在茶几,與綠萼一道退至門邊。
柳暮風愣了片刻,突然笑了一聲,摸着我的頭,將我抱起來坐下,放到他的右腿上坐好,寵溺的颳着我的鼻子,柔聲道:“是爲父錯了,好不好?扶蘇可不許生氣了,這身子纔剛好,氣壞了怎麼辦?”
看他的神色又恢復如常,我便放下心來,這纔想起尷尬,話說,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尤其是帥哥的大腿,還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還得演下去,疏忽不得!
於是,我繼續扮演任性的小霸王,撅着嘴望着他,也不言語,小手卻是狠狠地蹂躪他的頭髮,發泄着我的不滿。
其實也真的是不滿!他這個攝政王太忙了,每天看我一次也保證不了。
我現在可是知道以前的柳扶蘇爲什麼那麼恣意妄爲了,母親早死,父親專情不肯續絃,導致她沒有兄弟姐妹做伴,而柳暮風這個當爹的又沒有時間陪她。
柳暮風心中愧疚,因而對女兒的要求都儘量達成,偶爾犯錯也很少追究,而那些下人也只是一味的服從,柳扶蘇沒有人管教,時間長了,難免會養成這唯我獨尊的小霸王脾氣,根本沒有體恤別人的想法。
古時候的人是很重視自己的頭髮,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也很講究尊卑長幼有序,任由我這樣坐在他腿上玩他的頭髮,我暗想他對自己女兒的寵愛簡直到了無法無天的程度。
看我倔強嗔怪的神色,柳暮風只是笑着點點我的鼻尖,任由我摧殘他又柔又韌的長髮,卻是將我摟在懷裡靠好,伸手捏起一撮鬆籽,一粒一粒的剝着,自己不吃,卻是剝好一粒便餵我一粒。
屏風後的爐火燒得正旺,噼噼啪啪,紅紅的火光曖昧了滿屋子的顏色,我靜靜地靠在他懷裡,吃着他剝好的鬆籽肉。
他的指尖溫暖乾淨,遞與我鬆籽的時候難免不沾染我的脣,脣被細細的指紋摩挲着,心中便沒來由的踏實了起來。
孤苦無依的前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原來有個臂膀可以依靠的感覺是這麼的安心,被人保護的感覺是這樣的美好,原來信任一個人的感覺是這樣的。
就好像在他的身邊,我什麼都不用去想,什麼都不用去爭,只要仰着臉就能夠擁有一切,這種感覺,真好。
溫暖的爐火烤的我昏昏欲睡,再加上我自己個在心裡與他鬥志鬥勇,早就累得不行,徒自伏在柳暮風的胸口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
他看我的樣子,以爲我睡着了,暗暗地嘆了口氣,接着將我抱起放在軟褥上,蓋好棉被,靜立了片刻,悽悽呼了一聲“凝兒”。
那聲音嘶啞、幾不可聞,聽得我心中一沉,這一聲“凝兒”苦澀的很,縱然是我聽到,也不免黯然。
正胡思亂想之間,突然感覺到軟軟的物體貼在我額頭,竟是他溫溫軟軟的脣!
滿鼻都是他的檀香味,我的腦袋轟的一下,心口登時如小鹿亂撞,便不受控住的睜開了眼。
擡眼之間便是他略有些尖刻的下巴和頸項之間跳動的雪白肌膚,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這可不是歐洲!要知道在道德觀念極其嚴明的古代,13歲的姑娘已是不小,哪可能和父母吻來吻去。
他沒發現我已醒來,徒自茫然的直起身子,恍惚而溫柔的眼神在觸碰到我眼睛的那一剎那徒然一驚,竟是愣在當場,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我心中無故酸澀,卻是往牀褥上一趴,把頭埋在被子裡踢着腿,怒道:“爹爹好壞,想趁扶蘇睡着時跑掉,爹爹壞死了!”
這尷尬的局面是誰也沒有想到的,我只能這樣來化解了。
柳暮風明顯晃了晃身子,片刻之後,苦笑了一下,卻也放鬆下來,重新坐回我的牀頭,將我從被子裡挖出來,好脾氣的笑道:“好好!爹爹哪也不去,就在這陪着扶蘇,好不好?”
“拉鉤!”我嘟着嘴撒嬌,胸口卻憋悶,不知是替眼前的男人,還是隻爲自己。
“好——”
在爹爹的手輕柔的拍打中,我終於進入了夢鄉,混亂的夢。
夢中,柳暮風和一個身影搖曳的女人坐在桃花林的石凳上,我忙跑上前去,那個女人回頭衝我溫柔一笑,樣貌竟與柳扶蘇有八分相似,卻更添一種成熟的美,她的雲髻上插着一支桃花步搖,隨着她的笑而搖來蕩去,煞是好看。
我心中一動,便要走到她身邊,卻見她漸漸的消失,只留得柳暮風呆立在一邊。
風幽幽吹起,徒留他衣袂和翩翩長髮隨風亂舞,柳暮風緩緩回頭,與我仿若隔世離空的遙望,在這忽如其來的夜色中飄蕩,我竟有一剎那的迷惑,爲那美目中的無助與溫情……
忽的睜開眼睛,感覺臉上涼涼的一片,竟是哭了!慌忙的擦去眼淚,想一想,突然覺得好笑,許久未哭了,還以爲自己忘記怎麼流淚了呢!如今卻只爲了一個夢便掉眼淚,還真是變成小孩子了!
看像牀邊,他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心中還是悶悶地,我怎會夢到一個從未見面的女子?也許是柳扶蘇殘留的記憶。但是她是誰,那樣相似的容貌,是柳扶蘇的母親嗎?
“郡主醒啦!”綠萼撩開牀紗,見我已經醒來,趕忙服侍我穿衣洗漱,臉上卻再也沒有了懼怕的神色。
我想起夢中的桃花步搖,在房間內環顧一週也沒有發現。
“郡主找什麼呢?讓綠萼幫您找!”綠萼見我四處張望,殷勤的說。
“沒什麼,想起我昨天戴的那個步搖了,不知擱哪了?”
“哦!郡主別急,奴婢馬上給您找!”
我心中已知步搖的去向,便道:“算了!我不喜那步搖,丟了更好!綠萼姐姐,你給我戴花可好?”
“嗯!郡主您戴花最好看了!”
“綠萼姐姐,你說,我是不是和娘越長越像了?”我擺弄着白嫩的腳丫,低頭道:“我想娘了——”
“郡主您可別難過了,奴婢心裡也跟着不好受了!”綠萼看着我難過地樣子,也不由地痛惜起來,她近來和我的感情與日俱增,我又每日姐姐姐姐的叫她,以她直來直去的性格,已然把我當成了自己的妹妹了。
“嗯!扶蘇有爹爹還有綠萼姐姐疼,扶蘇不難過了!”我仰起小臉,伸出手握住綠萼的,認真的看着她。
綠萼立刻受寵若驚,眼眶卻紅了,她顫抖着脣道:“小姐——”
我扭過身子,對着銅鏡咯咯直笑,道:“綠萼姐姐快給扶蘇戴花!”
綠萼擦了擦眼淚,一邊爲我插花,一邊似是自言自語道:“小姐真的是越長越像夫人了。”
房門這時打開,卻是紅鳶端着早飯進來了。
我急急忙忙跳下梳妝檯,坐到餐桌旁,巴巴的等着吃飯。
紅配綠的小菜再加上晶瑩剔透的粥,分外刺激着食慾,我吃得津津有味,就此擺脫了起牀時莫名其妙的鬱悶。
吃罷,我換上鑲金絲琢玉片的羊皮小靴,穿上一件松花灑線繡花襖,外面再罩一件桃紅色羽紗面的狐狸毛底的大氅,大氅連着帽子,白狐狸毛順着帽檐,在身前垂下形成兩束毛茸茸的如意絛,走,參觀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