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能夠信守承諾。細細地凝視她許久,樂絕歌憋悶地吐了一口氣。
“他們並非中原人,而是異域的一支邪教,位於莫寧克山脈隨近,他們曾自稱是月亮的族民,奉行月盈爲禍,月缺爲福。是以,每至月圓之夜,這支邪教便在沙漠附近擄走大陸的活人施行人體活祭,手段極其殘暴。由於此族人皆武藝高強,是以莫寧克山脈附近鮮少有商旅隊伍、或者武林人士敢單獨行走,唯恐會遇到這支邪教擄去活祭。”
他的聲音悅耳,似是一陣竹林青風,長長一段聽着倒是歌頌。
靳長恭拿起他一束冰涼的髮絲,撓了撓他的臉頰,無聊道:“就這些?寡人早就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了,問題是他們的目的,爲什麼要刺殺秦舞陽呢?”
樂絕絕梗硬着脖子,偏偏全身發麻動彈不得,瞧她像逗貓一樣,也只能任她逗弄。
“雖然他們被人稱作邪教一派,但是其實他們世世代代都是在山裡自作自足地生活,留了一身野性,不習慣羣居生活,雖說一個個武功高強,但除了在月盈之夜活祭,卻甚少跑出莫寧克山脈作惡,可是這一次他們的行動卻有些怪異,不僅有目、並且是有計劃地準備殺人。”他眸光閃過一點幽潭。
“你是說……”靳長恭若有所思,低低沉吟地垂下眼睫。
樂絕歌瞥了她一眼,一口氣說完:“他們背後必然有人在操控一切,只是目的不祥,或許要殺秦舞陽是針對我樂族,或者是爲了報復靳帝你,最可能的就是他秦舞陽自己闖下的禍事!”
靳長恭聞言,卻微微搖了搖頭,秦舞陽本身必然不可能得罪這支邪教的,秦舞陽身世背景乾淨簡單,是一所私塾師長之子,身無武藝,爲人和善正直,而這支異域邪教遠在莫寧克山脈,那裡離靳國何止千里,甚至擴延部分至風國國境,秦舞陽三年前不可能,而這三年間被永樂帝一直囚禁幽居在靳國後宮,斷也不可能有機會出逃作案。
至於樂絕歌所言,針對樂族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一來他根本就不是樂族之人,就算邪教腦殼撞殘的跟樂絕歌一樣認錯人了,但目的呢?樂絕歌是爲了樂府聖器,而若說他們也是爲了樂府聖器——七玄瑤琴,可是聖器落在他們手中也是配相,牛嚼牡丹了!
——或許他們並不知道?這種可能性也有,但是她卻隱隱感覺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針對永樂帝!
靳長恭回想起最近頻頻發生的一幕幕不尋常的事情,總覺得好像有一張無形的網正兜頭兜腦地籠罩在她的頭上,試圖一步一步緊她縛緊,逼得她無路可退,束手就擒。
背後究竟是誰在操縱一切,他們目的是什麼,究竟想從中又得到什麼?
“好了,現在放了我。”樂絕歌看她一直沉思,擰眉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靳長恭回過神,低眸睥了他一眼,扯了扯脣角,笑得有幾分無賴好笑,道:“放了你?就憑你剛纔那些無根據推測,這個交易恐怕也太簡單了吧?”
樂絕歌雙瞳猛地收緊,沉默地看着她,一雙眼睛像一個吞噬萬物的黑洞,幽深無底。
“你想毀約?”他的聲音絕對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
“你提供的消息價值太低了,刺殺者的身份寡人其實早一步就知道了,亦派人去查了他們的行蹤,不需要你依舊可以得到寡人想知道的消息,這麼一來,你說寡人與你的這筆買賣是不是有點虧呢?”靳長恭眯了眯散着野性危險的黑眸,如薄膜般淡薄的脣輕輕抿起
“如果我再告訴你他們剩餘邪教的行蹤呢?”樂絕歌清潤的聲音夾雜着幾分低沉。
靳長恭斂眸一彎,輕呵一聲,像早就料到他會這麼提議倒也不意外,笑道:“當然,這個消息倒是對寡人有些價值。”
樂絕歌冷笑一聲,一雙黑眸似看透她的五臟六腑一樣犀利:“當時在他們發動攻擊時,我早已潛身在旁,看到邪教分別有兩拔人,一撥事先潛伏前去刺殺秦舞陽,另一撥則在秦舞陽出現後迅速離去,當時我在旁心有疑惑,便派了人前去跟蹤打探,你猜他們去了哪裡?”
靳長恭知道他被她鉗制,心情不爽,可不表代她就是“驕縱”他的脾氣:“別賣關子了,寡人耐心可不是很好。”她的聲音透着幾分危險的低啞。
一想到靳長恭在他準備彈琴時表現的那副暴燥的模樣,他確信這話是真的。
他哪裡是耐心不好,簡直就是世上第一的臭脾氣!
樂絕歌現在被人拿捏在手中,就算他是一條龍,也必須得盤着,忍着。
“戶部羽尚書府中。”
靳長恭動作一頓,眼眸突然迸射出一種野獸般的兇殘,那銳利的目光令樂絕歌一驚,直直回視,但是偏偏就是無法移開。
半晌,她深深地吐一口氣,呢喃道:“原來是他……”
“放了我。”他受夠了她的陰晴不定,捉摸不透,更受夠了自己現在被她居高臨下的俯視,有機會他一定會將她現在給他的全部,再一一如數奉還。
“再問你一件事情。”靳長恭不急不徐,但聲音卻不容置疑。
樂絕歌瞳孔一窒,雙脣抿得死緊:“放開我!”
她根本就是在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失約!他會再相信她的話,就是一個白癡!
靳長恭沒有理會他那快抓狂的模樣,慢條斯理地伸出手指,似彈琴一般滑進他有胸前,沿着胸前微凸起的部位划着圈圈。
“這一次你來靳國,帶了多少樂族的族人,其中又有誰懂琴,並用有能力將聖器彈奏成調?”感覺胸前那隻惡魔般玩弄自己的手,樂絕歌渾身顫粟起來,起了一層雞皮。
“你、你放開我,你是什麼意思?”
“別廢話,只需要回答寡人的問題。”靳長恭霸道地截斷他的話,然後覆在他肩上,輕咬了一下他脆脆的耳朵,故意輕呵一口熱氣。
嘶~樂絕歌倒吸一口氣,他極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前世,今生惡事做得太多了,纔會遇到靳長恭這個惡魔來折磨他!“……兩人!兩人!他們都會琴,雖然有能力彈奏出聲,卻不一定能成調。”樂絕歌雙眸似冰結一樣,但偏偏薄透的臉頰浮起兩團紅暈,別誤會這不是羞的,絕對是氣的。
“兩人嗎?告訴寡人,他們是誰?”靳長恭看他忍得快吐血的模樣,眼底暗笑不已,而那一雙不安份冰涼手直襲他大腿。
“樂珊,樂族長老之一,樂豪,上一代長老之子,夠了,拿開你的手!”樂絕歌抑不住一顫,渾身僵硬,兩排銀牙都快切成四排了。
“幫寡人一個忙,只要你替寡人一直暗中監視一下他們,或許你會發現他們有什麼秘密瞞着你呢~”靳長恭得到答案,倒是爽快地拿開了手,不過這樂絕歌的肌膚還真的很滑很嫩,像小姑娘的豆腐,摸着摸着,她身上也起火了,聲音微啞。
“你知道些什麼?”看見她雙瞳微閃紅光,樂絕歌一驚,不過她的手不再作亂,倒是讓他鬆了一口氣,於是深吸一口氣平復心跳,正色道。
“告訴你也無妨,前些日子寡人的琴被人盜了,那人卻沒有偷走,還故意彈出一首曲子引寡人前去,待寡人到了琴音處,卻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蹤跡,僅留下一張奇怪的紙條在琴案上。”她半真半假地述說着。
“你不懷疑是我指示他們這麼做的?”樂絕歌試探地說完,但見靳長恭眸底兇光一閃,突然有種自掘墳墓的感覺,生怕她又來一聲“嚴刑”逼供。
但是,靳長恭卻沒有對他怎麼樣,只道:“一開始倒真沒有想過要懷疑你,畢竟你的目的很明確,不過在你說把聖器只能由你們樂族的人才能夠彈出音曲時,的確是懷疑過,不過現在倒是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如果是你做的話,這一切就顯得太刻意了,特別是一切消息還是從你口中得知。”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秦舞陽不是樂族的人,不過——華容的事情,秦舞陽的事情,她估計一切很快也就不會是個秘密了。
“既然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放了我。”他凝視着她,一字一句道。
“可你到底幫不幫寡人啊,不幫就繼續了……”靳長恭一如既往地掛着笑容,掀掀薄脣蹭上他溫暖的胸膛,邪魅的雙瞳透着濃濃,惡質的笑意。
樂絕歌看透她戲謔的本質,眸中厲聲一閃而過,他不能氣,如今只能以靜制動,突然,露出一抹令薔薇嬌羞,落瓣之姿的笑容,那微微勾勒成蝶的眼角多了幾分墮落的嫵媚,一雙能放電的勾魂桃花眼,美豔無雙。
“陛下要我幫您,那您是不是該先放開我呢?”
靳長恭嘴角浮現一個琢磨不清的飄渺笑容,低眉很好的掩飾住一閃即逝的精光和笑意,慢慢似癡迷失神地靠近他,看他紅脣微張,媚眼如絲,頭微微上傾,明顯是在準備勾引她。
“陛下~”
靳長恭細細摩挲他的臉頰,看他伸出紅脣舔了舔粉脣,束髮的帶子早已經脫開,絲綢嫩滑的黑絲似跳舞般散開,軟膩般柔韌鋪陣,就如怒放的黑蓮,妖嬈極致!那髮絲不時拂過他絕美的臉,產生一種朦朧的美感,脣角似翹揚起。
慢慢低下頭,但不想樂絕歌的脖子已然能動,他趁靳長恭愣神之際,一偏頭就堵上靳長恭的雙脣柔軟,微涼的雙脣,她的脣帶着一種清新迷人的味道,令他一怔。
但是一想到她剛纔的一番作弄與侮辱,他收回神,根本沒有理解自己現在的行爲有多孟浪,徑直撬開她閉合的雙脣,將那條狡猾遊動的舌頭激烈地吸吮過來,一觸碰到,張嘴就準備要咬下。
可惜,他所有的預備動作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被迫停了下來。
靳長恭不知道什麼時候捏着他優美的下巴,將自己的雙脣從他的嘴裡離開,只見雙脣妖冶泛紅,嘴邊染了點點血漬。
靳長恭微微眯起眼睛,這混蛋男人剛纔是想接吻嗎?她看他這像野獸一樣粗魯啃咬!毫無章法!分明就是想使詐行兇,果然最後兇相逞露了。
不過,倒是沒有想到,他竟然能這種勇氣以這種方式來報復!果然不能小覷他的變態意志!
“你倒是懂得,有得必先有舍,怎麼,先主動對寡人投懷送抱,最後卻打算將寡人的舌頭咬下來?”靳長恭掐住他的嘴,擡高他的臉看着自己,然後舔了舔刺痛的嘴邊,輕哼一聲。
樂絕歌臉抑不住暗紅了一下,不知道是被靳長恭的話諷刺還是被戳中心思,總是乾脆闔上眼睛,氣息微沉。
這一擊,自虧三分,卻沒有傷敵一分,他心情十分鬱卒。
“喂,我放開你,你是不是就決定幫我呢?”靳長恭看他不發一語,有些無趣便鬆開他的嘴,將他的臉惡意地蹂躪扯着。
樂絕歌臉頰吃痛,驀地睜開眼,切齒道:“你、做、夢!”
“哪,你如果幫寡人監視那兩個人的行蹤,並且順利找到幕後黑手,寡人不僅立即放了你們回國,還送那七絃瑤琴送還給你們樂府如何?”
她將“放了你們回國”幾個字咬得特別重,試想,如果這一切都是由她靳國出面查清楚,與他們樂府的牽扯,而樂府與風國有瓜葛。那麼這批前來靳國的風國使臣,肯定會被靳國強形羈押在靳國等候審訓,即使風國皇帝也無權干涉。
而從此,兩國不再有友好,只會加深彼此的矛盾,她想樂絕歌與風帝都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她讓他幫她,從另一方面,也是相當於是給他一個機會證明這件事情與他們沒有關係。
樂絕歌腦袋很清晰,可以說從靳長恭的話中,他亦想到一些深沉的事情,只是他真的很驚訝靳長恭的智慧,她竟深謀遠濾到如此地步,連他拒絕的餘地都掐斷了。
這件事情,她分明就是想扯上他們樂府與風國,誰叫他跟這兩方勢力都有關係,誰叫他一是大意,低估了她的危險性,落在她手裡了。
對他來說,一直認爲靳長恭不過是一個運氣好,家世好,武功好,實則腦子空空的暴君罷了。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她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過好歹這一趟他的最終目的,他還是得到了答案。
“放開我。這件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的。”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也許他們樂府真有存在叛徒,即使不是爲她,他也會插手這件事情的。
“好說,寡人相信你必然不會食言的。”靳長恭想既然將事情說開了,便笑了,替他解開他身上的束縛。
將他的手腳一鬆,樂絕歌妖眸一冷,驀地一個翻身將靳長恭推倒制伏在自己身上,迅速點了她的穴道。
她的手被他兩手抓緊手腕,緊緊抵在塌上,雙腿也被他兩腿壓制不得動彈。
“呃?”靳長恭有些懵,他穴道解開了?
“靳長恭,現在也該輪到你試試剛纔我承受的滋味了。”樂絕歌表情絕歌像撒旦一樣邪惡,眯起如線的眼眸泄露他的笑意,嘴角咧起,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哦,你想怎麼樣,不會依葫蘆畫瓢,上了寡人吧?”他打算當攻?呵~她倒是不慌不忙,也想看看他打算怎麼對付她。
看他的樣子,好像恢復了一些內力,不過仍舊虛弱啊。
“閉嘴!呵~你不是喜歡玩那些‘道具’嗎?別的男寵可能試的多,就不知道你試沒試過將它們用在自已身上呢,要不要今天我幫靳帝試一試效果,也許你會愛上這種滋味的!”他笑得不懷好意,從桌子上取來一條剛纔靳長恭試用過的皮鞭,朝空氣中甩了甩。
靳長恭眼一抽,這人開始惡果果地報復了。
“你覺不覺得冷啊?”靳長恭視線別有深意地掃視他,從頭到腳,上身就掛着幾條布,基本上被她撕得差不多了,下身裹褲鬆鬆垮垮,隨時要垂下來似的。原先的他身上披着的狐裘現在則墊在她屁股底下。
樂絕歌底頭一看,那一身簡直令人無法形容的造型,令他臉一黑,狠狠地瞪着靳長恭。
“靳長恭!”
靳長恭眨眨眼睛:“叫寡人的名字做什麼?”
他忍無可忍,撲上去,撕啦一聲,抓着靳長恭的外袍就準備撕,可是天知道這件衣服是什麼樣的材質製作的,憑他怎麼用力撕都撕不破,除非用上內力。
“這是什麼衣服?”樂絕歌意外道。
靳長恭黑線,這件衣服可是絕地裡收刮回來的蠶絲做成的衣服,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撕碎了,他現在究竟啥模樣,他自己一定不會想知道,堂堂一貴公子,竟然學人家流氓撕女人衣服,偏偏還撕不掉,咳咳,靳長恭胸腔的笑意快溢滿,嘴角也快咧到耳朵後面了。
樂絕歌倒是用上了力氣,衣服還是沒有撕下來,倒是把靳長恭的衣服扯得七零八露,整個圓潤似珍珠白的肩都露了出來。
“喂,撕夠了沒有!”
“不夠!”他下意識回了一句。
靳長恭一憋氣就衝破穴道,抓着他的手就開始朝外掰開,樂絕歌倒也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現在點穴用的手勁,制不住她太久,不過他心中憋着一口氣,無論如何也要讓她變成跟他一樣狼狽!
於是一上一下,一掰一個撕,這場景……
養生殿前,公冶打着青骨傘,攏了攏淺紫色羽紗面薄氅,站在零落紛紛的大雪之中,眉眼間清秀似暖陽,不染浮塵。
氣質若雪裡疏梅,霜頭寒菊,優雅的身姿隱沒在白衣素帶之中,寬袍大袖,一頭青絲隨性飛揚,只覺迷離,竟不顯凌亂。
一身青衣素潔,披着厚裘的止蘭亦撐一柄傘,落於幾步後,站在他身側。
“少主,我看別再等了,咱們留個言派人告訴靳帝也一樣,再說主母病急,我們也耽擱不起。”
止蘭忍不住勸道。
公冶佇於風雪中的單薄身子卻筆直不移,僅偶爾輕咳幾聲,淡淡霧靄的暖氣從他口中緩緩似上天不忍凡塵而憐憫地嘆出。
他沒有回答,冷冰的手指輕輕地撥弄一串褐色落水沉香佛珠,這串佛珠是靳長恭送給他的,她說是最盛香火的佛寺中求來的,說是看着太素了,倒覺得跟他挺配襯的,就轉送給他了。
這串分明是“國院闡福寺”供奉百年的佛珠,據說配戴者能長命百歲,無病無災一生,是百年前已坐發大盛主持之物,卻不知道她是用何種手段奪來的。
公冶輕笑一聲,她總是花樣百出。
他想——既然要離開了,便過來打聲招呼。
聽養生殿的侍衛講,她將午膳已備在養生殿內,想必很快就會回來用膳,便站在門邊等着。
末曾想,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時辰過去了。
“再等一刻吧。”
公冶清幽似湛臺的雙瞳,輕輕地落在殿外,房頂上,一片潔白無暇。
看少主固執的模樣,止蘭就頭痛地想嘆息。
這靳帝到底跑哪裡去了,這些侍衛倒是忠心不二沒有明言,只說了靳帝擺了午膳在養生殿,就不再多言,雖然侍衛很恭敬說,靳帝曾有特別吩咐他們,公冶少主他們可以直接入殿內,可是少主聞言卻偏偏要在殿外等候。
吹着寒風冷雪,守在養生殿門邊的侍衛對視一眼,有些猶豫與躊搓,看公冶少主那弱不禁風的模樣,如果他真爲了等陛下在殿門前感冒了,他們恐怕也難辭其咎。
特別是,陛下好像還特別在意他。
“公冶少主,陛下估計在內閣處理政務耽擱了用膳,如果您不嫌麻煩,不如去內閣提醒陛下一聲吧。”內待太監出殿,望着一直等候的公冶少主,思前想後最終還是下了一個決定,腆着甜笑哈腰道。
內閣?公冶擡眸看了他一眼,澹澹如露白的雙眸一柔,道:“多謝公公。”
內侍太監一怔,立即惶恐,彎腰作揖:“真是折煞奴才了,公冶少主客氣了。”
止蘭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感激他的相告,便與公冶一道朝着內閣方向而去,最後兩道身影漸漸淹沉在風雪之中。
遠遠看着離去的公冶少主,內侍太監起身,笑着喃喃道:“這公冶少主倒是奇怪,等個半個時辰也不見生氣,只是一直靜靜等着,倒是海量的胸襟啊……”
事實上,公公不知道的是,再海量有胸襟的男人,有時候,特例情況下,亦會心胸狹窄的。
公冶少主的臉就像一張特別通行證,隨便遊走於皇宮內外,都無人阻攔,所以他很順暢地便走到了內閣。
侍門都朝他行禮,公冶依舊撐着傘徑直進去,而止蘭卻收了傘。
走到內閣緊閉的房門前,他微怔。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入內推門而入,有些擔心自己現在進去,是否會打擾靳長恭辦事,特別是她特意將門關閉不準任何人打擾的情況下。
站在門前,公冶隱隱能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他倒是認出靳長恭說話的聲音,但另一把聲音卻有些陌生,倒不想經常跟在她身邊的花公公或者契。
“喂,你撕夠了沒有?”
“不夠!”
兩聲沒有顧及聲音響起,公冶指尖一僵,在還沒有恢復意識時,已將門推開了。
他就這樣,眼神平靜地看着房內衣衫不整,交疊曖昧擁在一起的兩個人,驀地,他感覺自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寒冷,傘悄然落地。
靳長恭與樂絕歌驟然聽到門邊傳來的聲響,都迅速掃去,而在看到門邊站着的人時,他們都沒有反應過來。
“公冶?”靳長恭愕然喚道。
公冶聽到她的聲音,緩慢、輕輕地半闔雙睫,羽睫似染霜微微顫動,蠕動了幾下雙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或許因爲剛纔在雪中受冷過度而變得有些嗓啞。
“我要走了。”
止蘭看到公冶的傘落地,一驚立即拾起踏前一步撐在他頭上,不經意在在看到房內的情況時,如雷劈一樣,臉色十分難看,不知道是爲自己還是爲少主,他深吸一口氣,厲聲道:“靳帝陛下,八歧塢有事急召少主回去,既然你忙,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您繼續吧。”
他的溫文爾雅,他的和善口氣統統變了,在這一刻突兀變得有些尖銳。
想他們少主與他,在風雪中白白等了半個時辰,爲了跟她親自道別,少主連回歸看望病重的母親都耽擱了。
可她呢,白白辜負了他們的好意,卻在處理政事的地方,跟一個男人廝混亂來!
看着兩人轉身要走,靳長恭立即推開樂絕歌爬起來,樂絕歌不知道是何用意下意識抓了她一把,靳長恭眼瞅着兩人離去,一着急,轉身就給了樂絕歌一拳,力道估計不輕,直接揍去,樂絕歌連驚呼都來不及,就軟身暈了過去。
隨便扯着一件他的狐裘披風擋在樂絕歌身上,靳長恭整了整衣服,起身就想抓住欲走的公冶。
可是卻被止蘭一個借身擋住。
“靳帝請自重。”
這時公冶依舊朝着前方而去。
“寡人一直很自重。”靳長恭瞥了他一眼,揮開他,那力道很輕,卻不容止蘭有絲毫的拒絕。可是,她依舊沒有如願地靠近公冶,因爲一瞬間,風雪似被撕裂一個口子,似從風地中步出七名淡薄氣息如大自然的男子。
這七名男子外貌跟中原人不同,他們頭髮並不長,並且將它辮成一把小辮子翹起,臉上有着像印地安人一樣的圖彩,左右三條。
瞳孔似灰褐色,每一個人的氣息似有若無,簡直就像空氣一樣存在,可是靳長恭卻能感受到,一種返璞歸真的真氣從他們身上涌動,這七人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
單打獨鬥,或許她可以撂倒一個,可是七人聯手,即使她豁出命都不一定打得過。
靳長恭氣息一沉,沒有想到這個軒轅大陸竟還有中此高手隱藏,看來她還是有些坐井觀天了。
看到那七人出現,沒想到一向淡定的止蘭竟比靳長恭還要驚訝:“江湘七鬼?!”
他們怎麼出現了?
這江湘七鬼是公冶少主的暗衛,平日裡都是隱匿在暗中保護,若不是遇到危險的事情,絕不會輕易顯身,除非……是少主召喚的。
可是現在沒有危險,這隻能說明,少主爲了不想讓靳帝靠近他自己,竟然已經不惜暴露他暗衛的地步了。
少主這是……
靳長恭暗暗掃視了一眼七人,爲止蘭的話而動容了,暗地吃驚:江湘七鬼?傳說中僅以七人便可毀一座悍城的絕殺殺器就是他們七人?!
靳長恭抽了抽嘴邊,公冶的家底真是有夠殷厚的,連這種人物都能收納成爲家臣。
可是太厲害了,也是一種令人糾結的事情,比如現在,他好像誤會她跟樂絕歌有一腿,拒絕跟她交流解釋了。
隔着七人,靳長恭看向他們身後的公冶。
他表情靜謐,卻令人看不清,猜不透的空洞。
他白玉的簪子,簪頭鑲着粒圓潤美麗的明珠,散垂的黑髮被風吹得顫動,白與黑形成鮮明的對比,幾無雜色,正如深澗對面那冷幽幽的冰雪之谷,出塵脫俗,不帶半分煙火氣。
“公冶,你聽我說,我跟樂絕歌是在開玩笑的,那個……”靳長恭一頓,感覺不太對勁。
開玩笑?有這麼開玩笑的嗎?都開到牀上去了?止蘭不豫地看着她。
“不是開玩笑,我們在談正事,可是……”靳長恭又一頓,好像這話又有些不對勁。
正事?你上我下,衣衫不整的談正事?這下連周圍偷窺的太監侍衛們,都對陛下的解釋感覺不忍再聽了,紛紛躥躲起來。
“……算了,我認。”靳長恭覺得事實已經被自己的雄辨弄得面目全非了。
乾脆認錯,還能爭取寬大處理,雖然她的確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可是公冶今天給她的的感覺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現在連暗衛都叫起來擋着自己,肯定是生氣了。
“靳帝,我必須回八歧塢了。”
聽完,靳長恭的話,公冶終於還是出聲了,他的聲音已經恢復如常,撐着一柄青傘,就似當初他們第一次見面,遐想峨眉,若兩山橫黛,笑得月白風清似水天。
彷彿剛纔靳長恭覺得他生氣只是一種錯覺。
靳長恭擡眸,看着如今隔了一層止蘭,又隔了一層暗衛,離自己站得遠遠的公冶,這一次發現原來他們之間的距離可以這麼遠。
是錯覺嗎?
原來……他並非可以她一伸手就能觸碰到的,也不是她想耍無賴就牢牢地抓住他的。
“你生氣了?”她蹙眉問道。
“沒有。”他平靜道,可是回答得語速略微快,似覺察到自己的異樣,他立即再道道:“那些是你的私事,我何需生你的氣,你亦不需要特意解釋的。”
不解釋,冒似你就要跑了。靳長恭撇撇嘴,暗地裡翻了個白眼。
“我不會那樣對你的。”她突然道。
她以爲他擔心,她也會那樣粗暴地強迫他,畢竟剛纔那畫面,別人眼中,兩個男從出櫃,他一定也會怕她的罪惡之手不知道什麼時候伸向他,所以才生氣怕她靠近。
看到靳長恭那雙真誠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公冶突然感到一種煩悶。
剛纔他早一步離開,或許,就不會有現在這種心情了,第一次他竟有一種後悔的感覺。
“靳帝,告辭了。”公冶眉目微斂,轉身便要走。
靳長恭明顯感到來自於他的疏離與淡漠,不由得蹙起眉頭,負氣道:“走吧,走吧,祝你一路好走!”
公冶腳步一頓,僵直的背脊有些令人生寒,然後便一步接一步垮去內閣。
“公冶。”
靳長恭看他真要走了,簡直就快氣死了。
這時樂絕歌悠悠轉醒,感到下巴一痛,一摸都腫了。聽到外面聲音,他走了出來,他披着狐裘,倒是遮得密不透風,看到院中的情景,眸中劃過幾絲深究。
“公冶,你倒底在氣什麼?”靳長恭飛身朝他躍去,卻在半空中被江湘七鬼擋住。
她眼底劃過一絲怒意,瞬間便跟他們七人交上手,這七人不說,簡單就像一個媽生的,無論動作,神情,基本一致,就像一臺絞殺機一樣,若落入七人中間,簡直就是撲天蓋地的殺機。靳長恭以一敵七,漸漸有些不敵,可是卻堅決不肯退步。
“公冶!”靳長恭不能就這樣放他走,她努力了這麼久才拉攏他,如果就此失去八歧塢的財力支援,靳國與她都承受不起!
況且,這麼久相處,她覺得他也是一位良師益友,要是鬧僵了關係,她內心也不太舒服。
可在別人眼裡,就是靳帝爲了一時貪歡做下錯事,爲了挽留真愛公冶少主,一副拼命解釋的模樣,那真摯的感情,就是赤果果的姦情啊。
樂絕歌微愣,然後表情一冷。
這個暴君倒是多情!連公冶少主都敢指染!
聽着她的叫喚,公冶少主終是回過了頭,看她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衝來,任江湘七鬼的攻擊無落差地朝她身上招呼。
他眉目一滯,她不想要命嗎?他立即揮手讓江湘七鬼住手撤退。
而江湘七鬼跟了公冶少主這麼多年,對於他的心思亦是瞭解的,所以早就有所預感,在他下令的時候,沒有拖沓地就收手消失了。
“公冶!”靳長恭驚喜地朝他奔來。
公冶少主眸點一凝,以爲她會像以往一樣,湊近他身邊,可想到剛纔她與樂絕歌房中之事,心中隱有厭惡。
然而,出乎意料,靳長恭只是站在離他幾步的距離,望着他半晌,咧嘴一笑:“你終究還是心軟了。”
那表情就跟惡作劇得逞的小貓一樣狡猾。
公冶少主看到她那熟悉的笑臉,瞬間感到心中的不快陰鬱似乎淡了不少。
“我要回八歧塢了,母親病重,已傳來急信,即刻就要出發了。”她說的對,他對她莫名地心軟了。
他再次跟她說了道別的話,但是這一次的語氣,卻令靳長恭安心不少。
“嗯,既然你母親病重,那就早點出發吧。我送你吧。”靳長恭看他不想提剛纔的事情,也就順勢略過,本來想踏前一步靠近,最後卻又猶豫地站在原地。
觀察到她的動作,公冶清眸虛閃了一下,微微一笑。果然是個敏感到少年,看來是感察到自己剛纔的情緒吧。
不過,公冶覺得那只是一種潔癖罷了,他並非在意她跟別人歡好,也只是有種莫名的落差感,她在面前一直像一個聰契又狡詐的孩子,他雖然一直知道關於永樂帝的傳聞,卻一直沒有跟真實出現在他面前的靳長恭結合,原來任何傳聞都沒有真實看見一切讓人能夠清醒。
“不用送了,靳帝,一切多保重。”公冶露出淺淺的笑,剛纔那近乎蒼白的清秀容顏,因此多了幾分顏色,顯得無可挑踢。
靳長恭聞言一怔。
“陛下,不好了~後宮出事了?!”遠遠,一聲尖細拔高顯得着急的聲音傳來。
靳長恭一眼過去,只見一名老太監帶着數名禁衛軍急匆匆趕來。
老太監是後宮總管,是負責後宮人事管理分配的,人人都稱他叫福公公。
“出什麼事了?”靳長恭凝神回道。
福公公一看到靳帝竟然站在雪中,連忙鬆開傘跪下,禁衛軍們亦隨之跪地。
“陛下,後宮出事了,那雪小主子,他、他……”
雪小主子?是雪無色!聽着他、他、他、個半天,靳長恭當即眼一橫,厲聲道:“他什麼!”
福公公一哆嗦,抖了抖嘴皮子,頭都快貼在雪底下去了。
“他,他跟女人通姦了!”他終於一口氣說完了。
啊?此話一落地,無疑像一顆響雷扔在地面,整個空間的聲音都被炸成靜止了。
鴉雀無聲。
通姦?!雪無色?!
靳長恭眼角抽搐,直覺這件事情很荒謬,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等等,你說他跟人通姦,可是整個後宮一個女人都沒有,他跟誰通姦去啊?”
後宮別說女人妃嬪,連宮女都殺光了,哪裡來的通姦嫌疑人?
不過,沒有女人,難道——是男人?!
她表情變得有些怪異。
而別人的臉色更爲怪異。
雪無色的確有小受的資質,難道他不是被永樂帝逼成受,而是天生總受?靳長恭開始胡思亂想。
“有,有女人啊,陛下,您還記得您放在後宮的那個女人。就是那個秦小主子的妹妹,秦舞毓嗎?”看陛下的表情並沒有震怒,福公公這才大着膽子,趕緊稟報完,省得提心吊膽,活受罪。
什麼?!秦舞毓,秦舞陽的妹妹,怎麼會是她?靳長恭雙道劍眉聚攏,黑不見底的雙瞳顯得深沉,這下可複雜了。
周圍人都感受到壓抑的氣氛,不敢有任何動作。
“剛纔秦小主子聽到消息,已經怒氣衝衝跑到雪宮去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福公公小聲在嘀咕道。
以秦舞陽對其妹的態度,從他肯賣身給靳長恭爲男寵就知道,這下好玩了,雪無色如果真的玷污了他的妹妹,那兩人現在絕對就是不死不休了!
“立即擺賀去雪宮!”靳長恭臉色黑沉,準備出發,卻愕然發現公冶還沒有離開。
“呃,剛纔,哦對了,公冶一路順風,到家來封信報平安啊,寡人有事就不相送了,珍重。”靳長恭上前,張臂,很自然而友好地抱了抱他,拍拍他的背。
而公冶則被她突然熱情的懷抱抱個正着,還沒有反應過來,她早已鬆開了手,帶着一幫侍衛跟禁衛軍,與福公公一道氣勢洶洶去抓姦了。
“珍重。”公冶望着她離去的背影,雙眸氾濫的色彩無人看懂。
門邊,樂絕歌則眯起一雙狐狸眼,靳長恭的男寵與女人私通,呵呵~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一想到她被戴了一頂熱騰騰的綠帽子,樂絕歌笑了。
靳長恭走得匆忙沒有打傘,雪花片片似晶瑩的鵝毛落在她頭頂,其它人亦是滿心的害怕與恐懼,哪裡敢上前去打擾,都龜縮着腦袋,急急趕向雪宮。
抓蟲,好像抓晚了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