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畔遊歷,冷風寂靜泠泠流轉,靳國京都的除夕街道此時安靜得令人不可思議,街頭巷尾一片漆黑冷清,雖然隱約能看見商鋪或富賈門張燈結綵,卻無鞭炮喧熱鬧聲,沒有人敢在街上玩樂遊逛,無知小孩與理智的大人們都早早收工回家,京都的每一戶人家都熄滅了燭火,閉守在家中吃除夕飯。
除夕過年,在別的國家堪稱衆節中最舉國觀騰的喜事,可在靳國卻是紅事變白事的一個坎,只因他們的永樂帝,不準京都的百姓熱熱鬧鬧的過年,誰家放鞭炮,張貼福字,遊街拜年喜樂,都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永樂帝的怪癖與禁忌很多,但只有這一條是令京都的百姓感到最無奈而無理的。
靳長恭長袖廣揚,身軀凜凜站在皇宮宮牆上,看着滿天星辰閃耀,雖無月,但熠熠照輝普灑在京都房檐上,眸光一片沉吟。
“呵呵,靳帝陛下,您的國家的這些百姓睡得可真早,連除夕這種喜慶歡樂的日子,也早早閉門落戶,您真是治理有方啊。”蒼國的慈軍師——慈嚴,撫了撫蓄的一把美髯,笑得眯起了眼。
誰不知道這些百姓早早落戶閉門,喬裝假睡,就是爲了躲開皇宮的監視。
秦將軍——秦風看向靳長恭,再環視了一週,四周站滿了靳國高層官員,附屬靳國十二國主,包括他們亦一道被“邀請”來到牆樓這裡,靳長恭不顧他們意願,強行說是想要與民同樂,侍衛與守將都安排入宴,卻將他們帶到這裡來。
靳帝身邊的那些怪里怪氣(花公公、契、震南震北)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離開了。
“靳帝,你將我們一起請來這裡,就是爲了看這些百姓睡覺?”秦風習慣一身銀白輕鎧武士裝束,腰配一柄長劍,他劍眉入鬢,目似寒星,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俊美非凡臉像是混血般立體,深遂的的眼眸偶爾流露出墨綠的色澤,乍一看有一種異域的風情。
靳長恭將視線落在他身上,從頭到腳地審視一番,不顧他越來越皺的眉頭,與越來越僵硬的身體,掀脣一笑,略有些神秘兮兮,道:“秦將軍,你們蒼國會不會在除夕這一天,進行與民同樂的盛會呢?”
秦風看着靳長恭那張在星光下愈發妖魅俊美的臉,眸中迅速閃過一絲厭惡。
長得男不男,女不女,年紀輕輕便有一雙已經腐爛進骨子裡的妖邪雙瞳,除了好事惡事無一不做,靳國軍事強國最終落在她手中,簡直就是浪費了!
“靳帝,你爲何不問一問寡人呢?”夏帝站在衆靳國官員前方,落在靳長恭後幾步,終不甘寂寞地插了一句。
從剛纔開始,靳長恭的視線就沒有落在過他的身上,這讓他感覺心像被一隻貓爪子,一直撓得癢癢的。
“慈軍師,你說得對,除夕這麼喜慶的日子,如果這麼早就睡了實在太可惜了,寡人還是叫醒他們,與諸位貴賓一同迎接新的一年,如何?”靳長恭再度忽視了夏帝,看着慈嚴,那犀利的眼睛真是驚人,就像一副真正能夠透視人心的眼睛。
慈嚴冷不丁地被她看退了一步,似乎吃驚靳長恭的話,也被她這一眼威懾住了。
“你,你什麼意思?”
叫醒他們?叫醒來幹嘛,叫他們看她屠城嗎?慈嚴心中冷哼一聲,那敢情好,將靳國的百姓都屠光了,看她一個光桿皇帝,能有何作爲。
夏合歡這下算是被靳長恭忽視得徹底,惹來周圍人頻頻側目與緊張,都暗自嘀咕這陛下是要得罪這夏帝了。夏合歡心中憋氣,欲踏前一步,卻被身旁的夏悅趕緊拉住,夏悅天生則眉眼含笑,與夏合歡相似的新月般彎眸看向皇兄“念念不忘”的靳帝,眸露疑惑與好奇。
第一眼,她就發覺她跟自己曾想象過的任何模樣不同,在夏宮她曾聽那些宮婢們私下討論,靳國的永樂帝是如何殘暴,如何厭惡女人,如何yin——亂強搶攢養美男,甚至會像毛壕野獸一樣飲血、吃肉、屠城。
當時她也只是抱着將信將疑的態度,畢竟她曾經歷過的東西,比同齡人都多得多,這番經歷令她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本這世間的事情並非不是白就是黑。
看看眼前的永樂帝,一件真紅色的廣袖黑襟禮服,袖邊與衣襬皆用金線縫製,前後亦用金線繡着鳳凰及五彩祥雲,她身材挺撥一身禮服完全襯托得她更爲驕傲的氣度,微微上揚了一點點的嘴角,勾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性感得一塌糊塗,令人難以移開視線。
她覺得她不像別人說的那麼——噁心?
“皇兄,你別衝動,靳帝好像……在忙,您有什麼話還是私底下再說吧。”夏悅勸着夏合歡,略帶羞澀地垂睫,拉了拉他的手臂。
夏合歡被自家老妹這麼一打茬,忍了忍,站住了。
那廂,靳長恭聽到慈嚴的問話,咧嘴一笑,那雪白的牙齒露出。
“寡人不想做什麼,只是想讓諸位……還有在場的一位可愛俏佳人跟寡人一同觀賞我靳國的特有迎客之禮。”
可愛俏佳人?衆人聞言,下意識看向同樣微怔的夏悅,在場就只有她這麼一位女性,靳帝說的不是她還能有誰?
感受到那熱切驚疑的視線,令回過神臉薄的夏悅瞬間紅至耳根。
永樂帝陛下,剛纔是在說她可愛嗎?她偷偷覷向靳長恭,卻見她朝她眨了眨眼睛,笑得稚氣而愉悅,就像在跟她共同分享一件喜悅的秘密。
夏悅心一跳,臉似火雲火燎,迅速低下頭,心如擂鼓,她伸手緊緊攥緊胸前的衣服,腦中一片空白,只是一直浮現着靳長恭的那張臉。
可惡!靳長恭竟然敢調戲他的皇妹,他難道不知道他皇妹臉皮薄,輕音,軟體,易推倒嗎?她現在這樣,是打算玩弄他的皇妹嗎?
夏合歡身披鑲白狐軟肋邊的暗繡團龍披風,精緻的臉上帶着陰鬱。
其實他心裡更深層的不滿就是,她對自己就不理不睬,對自己的皇妹卻青睞有加,同是一個媽生的,難道他就長得很差嗎?
他的控訴完全傳達不到靳長恭那邊,其實剛纔靳長恭恰巧聽到夏悅替她遊說夏合歡的話,便多瞧了幾眼這個夏國僅存的懂事小公主。
第一眼,就覺得是一個可愛卻膽小的小姑娘,身穿一件脆金百折如意裙,外罩一件墩蘭彩蝶紋紅綢氅衣,將她嬌小的身子緊緊裹住,僅露出一張小臉蛋兒。
她跟夏合歡一樣,都長了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像可愛的小兔子一樣,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粉紅潤澤的雙脣,像一朵雛菊似的,不美豔卻很小清新。
她想,如果夏合歡真的讓這可愛的小傢伙來聯姻的話,或許她什麼時候腦子一抽迷了神,就真給答應了。
“靳帝陛下,您所謂的迎客之道便是讓我們一起在寒風中,吹着?”俗話說,會叫的狗不叫人,那麼樂絕歌絕對就是那個不會叫的狗。
他這一次與靳長恭見面,已從樂府執掌者搖身一變,變成風國那個聞名爾外的智囊宰相——樂虞。
他會出現,是在靳長恭的意外之中,卻又是意料之外,她打聽到他的一些來歷,卻沒有想到來頭還真不小。
樂虞這個名字,國家上層的人很少有人不認得,據小道消息,或者是不完全統計理論數據分析,風國能夠在短短十年間,擺脫掉二流國家基礎,變成一大強國,此人的功勞絕對佔大份。
風國,臨近海岸,主要心漁業海產品國內貿易爲主,其副產品則流動於各國,像海珠珠,寶石類。但是風國海上多有海盜,海賊出沉,導致風國的經濟與百姓出海都受到很大程度的影響。
隨着海上惡徒的日益猖厥,這時候樂虞橫空出世,他帶着一支遠航的漁民船支,組織了一支民兵,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便橫掃了一片安全的海域出來。
於是他的名聲傳進了風國皇帝的耳中,風國皇帝大喜,立即派人前去跟他協談招攬,最終由他出謀聯合了風國國力,出兵討伐了遍佈蝗蟲一樣的海賊險地,並且僅耗時三年,便統一了風國的近片海域,解決了風國漁民出海難,出海險的問題。
“呵呵,彆着急,美妙的事情總是給那些有耐心的人準備着的不是嗎?那就請拭目以待吧。”靳長恭轉眸輕輕地掃了他一眼,在看似平靜的眼波下暗藏着銳利如膺般的眼神。
她避開雲莫深,與雪無色兩人,在衆目葵葵下親密地牽起一旁的秦舞陽,秦舞陽從看到樂絕歌出現那一刻便一直緊繃的神經在碰到靳長恭溫涼的手時,微顫。
他看着她淡漠的側臉,聽她輕聲道:“抓緊寡人。”
秦舞陽不懂什麼意思,卻見靳長恭驀地拖着他一同朝着城牆下飛身而去,此處宮牆約有三十幾米,他瞠大眼睛,急促的冷風強烈地灌進他的眼睛,令他難受地閉上眼,手上不自覺用力抓緊靳長恭,強自鎮定地抑住輕顫。
“陛下!”
“咦,永樂帝怎麼突然跳下去了?”
“我們要不要下去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有人驚呼,有人疑惑,有人弄不清她此番的舉動,一時之間都衝頭擠圍在宮牆頭,朝下方看去。
只見,靳長恭恍若一朵閒雲拉着秦舞陽順利落在地面上,然後她揚臂朝着前方,大喝一聲:“開宮門!”
或許一切早就按排好了,只見“咯吱”一聲,沉重的紅漆柳丁宮大門緩慢地打開,衆人依舊指示都遲疑地下了城門,朝着那一片幽黑陰冷的街道一步一步地緩慢走去。
前方的建築雖說不是全然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但幽幽星光下,看着樹影嘩嘩搖晃,幢幢房層層層疊疊,沒有盡頭看起來忒滲人。
此刻的京都彷彿就是一座死城,沒有一絲人氣,聲響。
衆人心中一寒,紛紛止步不前,看着前方半身掩入黑暗靳長恭與秦舞陽,目帶不解。
“沸騰起來吧,這是寡人送給你們所有人的禮物。”靳長恭仰臂朝天一喊,那嘹亮似鷹嘯,清脆而晴亮,傳遍了整個京都上空。
就在這時候,衆人一驚,只見街道沿路兩旁,像是被人點燃逐一亮了起來,一豎豎像小火焰,將一路幽暗的長安街道的陰暗會部驅逐,一路長明。
那是什麼?!衆人眸光一亮,紛紛走近,這時像是感應到一股異樣,他們所有人再同時擡頭一看,只見四面八方都有一盞似燈籠一樣罩着的火焰,那些像星光像火燃的亮點輕輕然竟全部隨風飄了起來,一點一點,一簇一族,最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最後整個墨藍色的天空都被映照成了白晝般明亮。
他們就是這樣看着原來死氣沉沉的京都,竟瞬間變成一座明亮璀璨燈火不滅之城。
“那是什麼東西?!”
“那些火光竟然能夠飄起來了,怎麼可能?”
他們難以置信,盯着身旁那些迎風飄蕩着,越升越高的燈籠,驚疑不定。
“那是孔明燈,也是天燈。”
靳長恭很滿意地聽見他們的驚詫,趁着所有人都失神停駐的時候,朝着衆人宣佈一個答應後,牽着同樣怔神的秦舞陽沿着街道前方走去。
四周是飄動的亮光,瑩光點點,就像是瑩火蟲一樣照亮一切黑暗。
“好美~”
隨着那些孔明燈越升越高,不少百姓被靳長恭的那一聲驚吼吵醒,他們驚訝地看到四周一片亮堂,都驚喜地推開窗朝向張望,也有直接推門出去,漸漸街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氣氛就像會傳染一般,越來越多的人跑出來。
有人好奇地盯着上面,有人眼力了,識字的人看到上面好像寫着些大字,於是大聲唸了出來。
“新年到,祝一帆風順,二龍騰飛,三羊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來財,九九同心,十全十美。”
“好,說得好啊!”聽到的人,都禁不住拍手叫好。
“那邊,那邊還有,我念唸啊,祝諸事大吉,西北喜神,正東財神,東北貴神,財運向好,愛情滋潤!哈哈哈,這祝詞倒是新鮮。”
“你們看,每一個都有還沒有放飛的,哎,這裡的燈籠上沒有寫字句,我們是不是可以也模仿着寫了放上天空去啊?”有些少女驚喜地盯着那些飄蕩在四周的燈籠,興奮地大叫起來。
這裡有一些燈籠被綁了一根繩子,沒有點燈亦沒有放飛,所以有人看到空着的天燈就想照樣寫上自己的新年祝願。
看到那些人玩得不亦樂呼,靳長恭帶着秦舞陽,身邊慢慢跟來的所有人一同來到一塊空曠的地方——城中央的鬥獸場。
鬥獸場中央位置甚爲寬闊,約有七八個足球場大小,裡面有許多點燃的孔明燈,還有很多沒有被放飛的孔明燈。
這裡的孔明燈比外面精巧幾分,相式顏色都各不同,看起來更爲瑰麗璀璨,花公公與契他們則早就站在入口入等着他們。
“辛苦你們了。”靳長恭笑了起來,煥發着極爲清潤柔和的光彩。
花公公與契都搖了搖頭,看到靳長恭開心的臉後,他們亦都是愉悅滿足的笑意。
這種新奇的孔明燈是靳長恭發明的,他們則按照她的要求去準備,雖然費了不少人力物力,可是效果卻是很好的,很讓她滿意,他們再辛苦也值得。
後續越來越多人涌了進來,除了被靳長恭叫來的“高層人物”,一些湊熱鬧不明所以的熱情老百姓也都積極參與進來。
“大家一定沒有這樣玩過吧,現在我會叫人給你們每人分放一支毛筆,然後你們則可以從這些孔明燈中挑選一隻出來,然後將自己末來一年的心願與理想都寫在孔明燈上放飛,只要不滅,它就會將願望替你們傳遞給天上的神明,通通實現你們的願望的。”靳長恭極具渲性地大聲朝他們講解道。
人數太多,衆人看不到靳長恭,靳長恭也看不到他們,但是聲音卻可以穿透一切阻礙,傳達到每一個人耳中。
大夥兒聞言,都十分有興致地,紛紛一頭蜂地散開就去找自己心怡的孔明燈去了。
靳長恭趁着人多,也混進人潮中,一邊賞着孔明燈四處飛散的美景,一邊找尋,最後她找到一頂粉荷色的孔明燈,看起來還不錯,於是取出筆正欲寫上字。
“長恭,這就是你安排的年宴?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一聲清悅動人的聲音驀地在她身後響起。
靳長恭意外回頭一看,公冶眉目溫潤似泉浸般,透着清霖悅目,就站在燈火闌珊處,朝她笑得月華般溫柔。
“喜歡嗎?難得能跟你(們)過第一個年,我自然得費點心思。”靳長恭收起筆,一雙黑瞳亮晶晶,竟比燈花還熾明幾分,像個討賞的孩子一樣瞅着他。
公冶頷首,抿起脣淺笑,他這還是第一次覺得過年,原來也可以這樣有趣新奇,不是像聚餐單純地圍在一起吃個飯,喝點酒,或者看看一些歌舞取樂。
現在能跟她一同無負擔,愉悅地在這滿布星星的天下,放天燈訴寫着自己的心願,令他感到很放鬆與自在。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所以先前那些吃吃喝喝的年宴我都沒有打算讓你參加,時間一到就派人將你接到這裡來,你覺得我體不體貼?”靳長恭笑咪咪地走到他身邊,眉角微微上揚。
公冶被她的無賴語氣逗笑了,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道:“體貼,可惜我還是不能當你的皇后。”
靳長恭比他矮大半個頭,他只是順手便摸了上去,一觸到她那柔軟像絨毛的髮絲,就感到有種愛釋手。
“不當皇后,就不準對我動手動腳。”靳長恭避開他的手,薄薄的雙脣抿成一條線,烏黑的雙眸微眯起來,冷哼道。
公冶沒忍住,以手撫額,低低笑了起來,那潺潺的笑意瀉出,頓感別具一番雅緻滋味在心頭。
靳長恭勾了勾脣,眸露狡黠,公冶一定不知道他此刻的笑容比平時多了些什麼,看來自己在他心目中,也並非毫無地位嘛,她暗地裡陰險地嘿了嘿。
“走吧,讓我這個靳帝親自帶你去選一隻頂好的孔明燈去。”伸手自然而然地拉住公冶,靳長恭拉着他一起走。
“你不是說,不能對你動手動腳嗎?”公冶本能地掙了掙,無奈地發現如鐵錮,憑他的武功根本撼動不了一分。
很好,已經懂得跟她開玩笑了,靳長恭對現況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現在是我對你動手動腳,你需要我負責嗎?”期待地反問。
“咳咳……哪裡有好的孔明燈?”他清了清嗓子,選擇轉移話題。
“有,當然有,而且是最好的,由本帝親自選材,選料,選幫手,經過三十三道工續,四十四個時辰,製作過程既耗時又耗財,而且看到這漫天蓋地的孔明燈沒有,會是爲了你開心,我才整了這麼多孔明燈來與民同樂,你不是不知道現在靳國的財力,哎,估計明天開始我都得爲了你這一次開心負債,每日每頓喝稀飯,可是爲了你,我再苦再累也值得,就是這錢……”靳長恭說得那叫個嘔心泣血,什麼原因都往人身上套,誇張再誇張,沒有最誇張的,只有最不要臉的。
公冶聽着嘴角抑不住一抽,終於謂嘆一聲:“長恭,這錢我付。”
靳長恭頓時回頭,朝着公冶露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公冶,你真是好人。”
張臂偷樂地抱了他一下,又迅速鬆開。
這是一個溫暖,卻沒有半分褻瀆的擁抱,公冶忍不住心跳亂了一拍。
而一路默默跟着靳長恭的秦舞陽,看着靳長恭先一刻還親密地牽着他,一轉眼就去牽了一個穿着灰衣的年輕瘦彈頭男子,甚至驚喜地來不及多看他一眼,心中不知道爲何突然有些不舒服,他知道她是因爲想保護他,才牽他的,可是那個男子是誰,她爲什麼與他這麼熟捻,看來也不是宮裡的人。
此刻,見看她就要拉着他舉步走了,他分不清此刻是何心民,便啓脣想要叫住她。
“秦小主子,陛下有事,您的安全就暫時由奴才們保護。”這時幾名俊俏的年輕男子,將他的視線全部擋住。看到他們領間刻着的靳字金紋線,秦舞陽認出這四名男子是靳長恭派來的明衛。
秦舞陽被打斷視線,看了他們一眼,可等他再朝前看,靳長恭跟那灰衣男子都早已經不見了。
“止蘭呢,怎麼沒有看見他?”靳長恭拉着公冶遊轉在衆多孔明燈間,那些亮着的孔明燈密密麻麻,幾乎鋪遍了整個鬥蓋場,於是就像一道天然的迷宮,將路都一排排擋住了。
“他遇上一個熟人人,耽擱下來了。”公冶道。
“靳微遙?”她隨口猜道。
“嗯。”公冶很自然地問答。
“你怎麼不跟他敘敘舊?”前方,夏合歡正被一臉興奮的夏悅拖着去寫燈願,靳長恭見到腳步一頓,眼眸微轉,決定換了一個方向。
“該談的談完了,就不需再敘舊了。”公冶順着她的視線一看,卻來不及細看,又被她拖去另一個方向。
“你們一般都談些什麼?”靳長恭帶着他又走了幾步,又看到了花公公與契兩個人一邊走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絆口,可兩人的眼神卻賊利地尋人似的四處掃視。
估計剛纔他們忙完引導人流進入,分配好接待的工作,就跑來尋她了。
她瞧了瞧公冶,一陣艱難地抉擇後,還是拉着他的“財神爺”先去找一盞孔明燈。她記得她好像特地設計了一隻很特別,上面的圖繪也非常特別的燈,想來跟公冶的形象挺適合了,現在不去就會被別人捷足先登了,就不跟他們匯合了,省得路上不太平。
“只是一些公事。長恭,前面有什麼嗎?”看她一連幾度拉着他轉換方向,公冶有些奇怪地問道。
“沒有,前面人太多,太擠了,我們不好通過。”靳長恭撒謊撒得很真誠。
公冶噤聲,就沒再說什麼了。一般除了談公事,他都是願意一個人安靜地待着,所以閒談扯淡,他並不在行。
“公冶,你家裡有幾個人啊?”靳長恭一邊觀察着人流走向,一邊沒事扯事問。
“唯有一兄一妹。”
“親的嗎?”
“兄長同父同母,自然是親的。”雖然她問得很籠統,但是公冶卻理解。
“哦,有哥哥還有妹妹啊~”靳長恭嘴角一抽,聲音有些怪異,因爲她一眼就看到前方一身風騷華麗的樂絕歌與正直威風的秦將軍並肩而走的身影,頭一撇沒有遲疑地再度掉轉方向。
“你妹妹多大了?”看把他們甩掉了,靳長恭急切的腳步慢了下來,腦子也同時轉了回來。
“十六。”公冶算是看出來了,她這是在躲人。
“十六?我也是十六,不對今年快滿十七了,既然你不肯嫁給我,不如讓你妹妹嫁給我吧。”靳長恭痞痞一笑。
“她已經有末婚夫了。”公冶掉頭看一隻火紅的孔明燈。
“公冶啊,你拒婚怎麼永遠都只有這麼一個藉口能用,你有末婚妻,不是也沒有成親,你妹妹的末婚夫,直接甩了就是了。”靳長恭好笑地反駁道。
“她的末婚夫跟我的情況不一樣。”公冶聞言好笑地搖頭。
“哪裡不一樣?”靳長恭有些奇怪。
公冶眼神總是那般高雅而善意:“她的末婚夫是蒼帝。”
“噗~丫的,後臺還真強硬!”靳長恭面上撇撇嘴,做失望狀。心下卻一沉。
爲什麼八歧塢會跟蒼國的人有婚約,八歧塢的勢力難道背地裡是支持蒼國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是不是該放棄對公冶的招攬?
“蒼帝是莜蝶自己選擇的,跟八歧塢無關。”公冶彷彿看出靳長恭的想法,又加了一句,公冶莜蝶是公冶妹妹的名字。
“她自己選的?難道她看上了蒼帝?”靳長恭心微微一鬆,同時對此事也來了點興趣,遂追問道。
“莜蝶曾意外救過蒼帝一命,便喜歡上他了。而蒼帝因欠她一個人情,於是莜蝶便要求他娶她時,但承諾在她十八歲便來提親。”公冶也沒有隱瞞地滿足她的興趣。
“你講故事,怎麼能這麼簡單幾句就搞定了?具體的情節呢?”靳長恭不滿,她想知道蒼帝對莜蝶的態度,還是想從側面瞭解一下那個神秘的蒼帝。
“我知道的也不併不多。”公冶有些無奈地對着她笑了一下。
靳長恭瞪眼,餘光看到一隊人走來,爲道的就是莫家的當家——莫衛。他旁邊的是莫家的一些正房嫡子嫡女,其中莫巫白也在其列,她眼睛骨碌碌地左瞧右瞧,也像是在找什麼人似的。
怎麼走到哪裡都能碰到熟人呢?靳長恭蹙眉,現在她有急事,不想遇到他們耽擱,靳長恭拉起公冶掉頭就走。
可一回頭,就看到一對令她更不想看見的人。
擦!流年不利!
前方,一身白衣勝雪的靳微遙與嬌豔若空谷幽蘭的莫流瑩就像一對壁人,在燈火中恍若仙人相攜而來。
他們看到轉身過來,與他們面面相覷的靳長恭與公冶少主時,一怔。
然後兩方便是深沉的沉默——無語。
“那個——是不是靳帝陛下?”莫衛遠遠看到前方的兩道背影,張眼疑惑緊張地喃喃道。
什麼?!那個色帝就在前面,莫巫白猛地擡眸望去,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神色瞬間喜不自禁,喊道:“陛下,陛下!”
那聲音說不響是騙人的,至少靳長恭聽得“虎軀”一震,因爲她已經能夠預料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了。
“我聽到有人在叫靳帝,難道靳帝在前面?”官員在嘀咕。
“什麼,陛下在前面?”花公公與一衆屬下。
“快,靳長恭在前面,我們去堵人。”夏合歡與夏悅。
“一起去湊湊熱鬧吧。”樂絕歌與秦風。
感覺有一種被“敵人”從四面八方包圍的錯覺,靳長恭頓時回眸狠狠地瞪了莫巫白一眼。
叫!叫個毛啊,等一下她身邊跟着一大羣甩不掉的尾巴,她的拐騙財神爺進圈的計劃不是又得耽擱?
莫巫白“嬌軀”一顫,有些委屈自己的一番久別重逢、熱情的叫喚,爲什麼得到的卻是這麼一個憤氣騰騰的瞪眼?
“公冶少主,久違了。”靳微遙神色在燈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公冶在暖暖光暈中,不矯不燥,舉止就像一塊無暇的的美玉,無可挑剔。
“太上皇客氣了。”聽語氣,兩人的關係真的很淡。
“公冶原來跟太上皇也是熟人啊,怎麼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呢?”靳長恭搖了搖他們相交的手,眼神睨着太上皇淡淡道。
公冶知道在別人眼中,他們兩個男人手牽着手有多曖昧,特別是靳長恭的名聲簡直已經不足以用不堪入耳的程度來形容了,可是他卻掙不開他,又敗在她“很邪”的笑容下,乾脆任之由之,反正他對於名聲這種東西也並非很注重。
靳微遙果然看到他們牽着的手,眸光溫度頓時降了數十度。
他們什麼時候這麼親密了,他怎麼從來不知道?
靳長恭你好本事啊,連公冶這種男人都勾引得了!怪不得公冶少主會對他失約,原來一切都是你從中作梗。
莫流瑩當然也看到了,但是她的心思跟靳微遙卻不同。
她瑩玉的雙瞳有着掩不住的嫉恨。
公冶少主怎麼會跟她在一起,她是個什麼東西,不過就是一個廢物皇帝,好好的一個靳國變成如今這般落魄的地步,全是她一手造成的“功勞”,可現在她竟然能夠攀上八歧塢這個高枝,難保她不會東山再起,如果真是如此,這世道就真是太不公平了!
公冶少主怎麼會看上她?那日在徽州梨花會的鑑寶會上,他便是選擇了一個不知道底細的少年,也沒有選擇她,這讓一向自尊甚高的她,爲此一直耿耿於懷,如今他卻又看上靳長恭,憑什麼他就看不上她?
“公冶少主,你可記得小女子,當是在梨花會上無緣於少主相見一面,如今倒是意外之遇。”莫流瑩收斂起全部心思,衽衽施一禮,面帶柔美微笑,一派閨秀貴女的氣度。
靳長恭聞言,冷嗤一聲:“公冶,你好大的面子啊,這莫流瑩連寡人這皇帝都不曾行禮,倒是先朝你行禮,看來莫家真是會教育人呢!”
莫流瑩先前全身心都關注在公冶少主身上,一時竟忽略了靳長恭,或者說是她故意選擇忽略的。
如今聽她率先發難,縮了縮肩膀,可憐禁禁地看向靳微遙。
靳微遙蹙眉,他對莫流瑩剛纔的行爲心中也略有些計較,但是此刻她是他帶來的人,無論如何也得保住。
“此處並不是皇宮,你既然都並沒有跟我行禮,那瑩兒的禮數便省了吧。”
雖然靳長恭是靳帝,可是靳微遙從身份上,或者從輩份上,都是靳長恭的長輩,行長輩禮亦是皇族之間倡導的。
“呵呵,難道寡人這個皇帝只是在皇宮纔算數,這出了宮便是能夠人人都能對寡人無禮的了嗎?再說,寡人是什麼身份,寡人有本事無禮,難道他們莫家也如此大膽放肆,敢對寡人無禮?”靳長恭冷笑一聲,臉一變,陰霾厲聲道。
聽到爭吵聲,感覺情況不妙急步趕來的莫家人,被靳長恭陰鶩的聲音嚇得一個踉蹌跪在地上,連忙磕頭。
“求陛下息怒,息怒。”莫家家主聲音已嚇得顫抖不已。
莫衛雖然是莫家家主,可是他爲人生性懦弱怕事,雖然有幾分小聰明,但是最怕的就是永樂帝,他對永樂帝的忌憚就是很多年前,她當着他的面活剮了一個敢對她大聲叱責的龐大家族的家主,至此他只要一看到靳長恭,兩腿就直打哆嗦。
靳長恭一語不發,盯着莫家家主視線,令他頭皮發麻。
“流瑩,還不趕緊跪下來,跟陛下認錯!”莫家家主腦中靈光一閃,朝着莫流瑩低叱一聲。他知道現在太上皇根本護不了他們了,憑靳長恭敢如此態度對他,就知道太上皇現在在陛下心中根本就沒有位置了。
就算有,他們莫家也賭不起了,特別是莫巫白跟他講的一些關於他跟在靳帝身邊發生的事情,他簡直不敢相信靳帝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可是莫巫白沒有必要跟他撒謊,所以只能說是永樂帝將自己的本事隱藏得太深,不讓別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