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謹之看着舉在他面前的書,側眸又看向虛心求救的靳長恭,有些恍惚若夢,不自覺他問道:“陛下這是想學習?”
靳長恭迎着他的視線,垮下肩有些誇張道:“自然要學。寡人久末握筆都快成了文盲,要是哪一天敵國遞給寡人一本割地賠國的協議書,寡人還當成降書籤了怎麼辦?”
蓮謹之清眸微睜,又迅速地垂下眼簾。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無動於衷,可是他有那麼一刻,深刻懷疑眼前這個自侃少年真的是疏政玩樂的永樂帝嗎?
“陛下想親政?”他若有所悟地脫口道。
“謹之,你知道爲什麼寡人只召你一個人進來嗎?”一掌輕拍在他的肩上,不重卻成功讓蓮謹之神情頃刻緊繃。
他緩緩減輕着呼吸,鎮定着身體由來的抗拒,搖頭。
“因爲寡人認爲你是一個懂得謹言慎行的人,是以你該懂得什麼事情該問,什麼時候便保持沉默。”意識到自己輕易對他造成的壓力,靳長恭眸光微闇,放開了他。
蓮謹之呼吸一緊,立即跪地:“謹之失言,陛下的事情,除了謹之無第三人知道。”
拉起他,觸到他肌膚冰冷,靳長恭觀察他臉色很差,這纔想起他一直沒有休息過,於是牽着他朝着樓層下走去,邊道:“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這裡可是靳國曆代皇帝收集的精粹典籍,它匯聚了不僅是靳國的還有別國的,農利機械精算……每一本書籍都是文人學士難求得一的。”
蓮謹之大手被靳長恭的小手溫暖地牽着,他眼裡全是震驚莫名,那一刻,他感受到的不是戰慄恐懼,而是一種莫名的彆扭。
聽着她的話,他平復着閔亂的心思,努力平靜下來分析,爲什麼將這些珍貴的東西特地展示給他看?。
“謹之啊,想要擺脫自身的悲哀,是需要一定代價與能力的,你可懂得?”靳長恭一邊說着話分散他緊張的情緒,一邊將他帶到一張紫絨繡墊楊妃榻前,拉着愕然的蓮謹之躺下。
“陛下,謹之懂得——”
蓮謹之平靜的神情終於變得不知所措,他惶然地想要起身,卻被靳長恭一根手指抵在額頭,她眸中含笑道:“休息一下吧,否則你快倒下了。”
蓮謹之下意識緊攥着手指,雙脣闔動幾下,渾身僵硬如石。
靳長恭見此微不可見地嘆息一聲便起身,看他目光緊緊地絞在她身上移動,考慮一下便脫了一件外袍覆在他的臉上,確定他看不見她便轉身上了二樓。
而蓮謹之在感覺她氣息遠離良久,這才一寸寸放鬆了身子,頓時發覺鼻翼之中充斥着她的味道,這讓他腦海中亂成一團,卻不敢扯開,黑暗中他回憶了許多從前的折磨,又思考了很多將來,但身體確實太疲憊,漸漸他就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靳長恭聽到樓下平穩的呼吸聲,這纔將視線從書上移開,她想要熟悉這個世界,掌握更多的有利知識,靳長恭認爲蓮謹之馴服後會是一個很好的老師。
當然她並非完全信任他,可是比起花公公與契,他更好拿捏罷了,只因他的命,他家族的命運皆握在她的手心,他——別無它路。
晨光熹微,靳國中央大大小小官員貪早熬着一雙黑眼圈,如臨大敵地齊聚在大殿之中紛紛竊語。
要說這真是數年久違一次的鄭重早朝,只因昨夜永樂帝的親衛快馬出宮,奔走於各官衙官邸通知,可想而知,一些膽小怕死的官員頓時憂思衷衷,怕又將發生一場血雨腥風,一夜府上燈火通明,急召府上謀士商議至天明。
其實真相則是咋日靳長恭隨手翻了一下典籍,竟發現原來靳國是整個大陸國家官員最氾濫的,國民粗略統計數據,便有約百分之二十佔了官員,當然大多隻有品階無官職,官職的約佔二十萬餘人。
不用設想,便知道官職私下買賣猖厥到了何種地步。靳長恭頓時頭痛,她知道那些無官職在任的大多是大家族用錢買來的,就現在這種國情,貪污必然並非她一時能制治,可這貪掉的部分跟她沒一毛半分關係,全讓底下的官員拿去了,可憐她這個靳國最大的頭頭,國庫空得都可以養耗子了!
所以,她不打算放任下去了,雖然一時半會兒改變不了現況,至少她要給他們敲敲警鐘。
在殿上一個個精神緊張的大小官員,心裡望着那把龍椅忐忑不安,他們弄不清這陛下哪根勁不對了,不在殿內玩男寵看鬥獸,卻來跟他們上朝較真,莫非是這次受傷回來的後遺症?
而朝中的稀少的有志之士則心存渺茫地想,莫非陛下準備洗心革面,圖精勵志了?國之危矣,再這樣下去,國之將亡啊……
而事實上,衆人望穿秋水最終靳長恭卻沒有露面,只是派了花公公上朝宣佈了二件事便退朝了。
一,任命豐子息爲治粟內史一職兼御史中丞。
二,奏摺不再走流程分散處理,全數清上來由她行行批閱。
這兩件事情,頭一件算不上稀罕事兒,豐子息是誰他們並不清楚,但畢竟永樂帝並非第一次爲她的男寵賜官職也便釋懷了,可是第二件便有些轟動了,聽聞連《黃治自治綱經》都讀不下來的陛下,竟提筆想要批閱奏摺?
朝堂鬨然,怕不是陛下什麼時候玩膩了男人,打算變本加勵地玩起朝堂了?!
朝官人心慌慌,紛紛猜測不已,角落一隅剛被息子豐換下來的前任御史中丞則面沉如水,瞳中全是狠毒。息子豐!你倒是好本事,竟然不知廉恥攀上了陛下!
息子豐這個名字儼然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很久以前便是。如今,他一介卑賤的男寵竟然也配奪走他的官職,他一定不會讓他好過的!
下了朝,花公公便急急地趕到暖閣,見陛下站在涼亭上賦閒地盯着蔚藍的天空,立即上前稟報了朝堂之事。
靳長恭僅是頷首便不再作聲,直到震南與震北兩人疾步而來,她纔回眸一笑。
“怎麼樣,可有收穫?”
震南與震北頷首,震北道:“陛下,從後苑陸陸續續總共飛出十隻鴿子,內容震南截下後已經抄下,鴿子完好放飛。”
後苑,靳長恭男寵們居住的統稱。
靳長恭將內容讀了一遍,笑得高深莫測道:“嗯,別打草驚蛇,你們下去吧。”
震南震北這廂方退下,一名青衣女子迅速上前跪地,稟道:“陛下,方纔侍衛來報,息公子與莫姑娘被毓秀宮的人關起來了!”
靳長恭擱下茶盞負手起身,居高臨下地睨着眼前的女子,一身簡素的青衣無一絲花俏,長年黑紗罩面,原來是青姑。
“怎麼回事?”
“奴婢方收到消息,並不清楚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