洌才睡下不久,房門就被人大力踢開,他本能地彈身而起,又重重摔了回去。他傷得太重了,這一下用力牽扯到渾身的傷口,因爲疼痛,他眼前金星亂冒,差點再暈過去。
沒等他喘過這口氣,已有人抓住他雙肩死命搖起來,“爲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漠去哪了,是不是死了?!”待到洌集中視線,纔看清來人的臉,原來是寒,漠的親生哥哥,他抓着洌胸前的衣服,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這個脾氣暴躁的人,知道弟弟出了事,怎麼可能冷靜得下來。
洌苦笑,喘息着,不知道要怎麼說。
“我問你話,你沒聽到嗎?你說話,啞巴了?”寒暴怒,用力搖晃着洌的身體,他身身上的傷口又有幾處迸裂,滲出血來。
啞巴?洌再次苦笑,寒說對了,他現在的確是個啞巴,因爲副門主不允許他解釋半句。(任務失敗,漠生死難料。)洌艱難舉起雙手比劃,每做出一個手勢,寒的臉色就森寒一分,到最後簡直沒法看了。
“你,你敢再說一遍?!”寒咬着牙,狠狠將洌摔落於牀,橫肘壓上他的胸膛。洌一動不動,事實如此,多說何益。“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要拋下他,爲什麼?!”終於不得不相信這是事實,寒心膽俱裂,幾乎要咬碎鋼牙。
我也不想,可是漠他騙了我,我沒想到會是這樣!洌心中痛苦嘶吼,眼中已蓄滿悔恨的淚。寒不會明白他此刻有多痛苦、多愧疚。如果重頭再來,他就算死也不會拋下漠。
“你說!你說,漠在哪裡?!你說,說!”寒大吼一聲,死死壓緊了他,這人,不怕把人給壓死嗎?洌因爲呼吸不得而蒼白了臉容,卻沒有任何反應。漠應該在孔雀王朝皇宮,但他不以說,不然寒一定會衝動行事,不但救不出洌,沒準也會把寒給搭進去。
寒狀若瘋狂,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洌臉上,“告訴我,漠在哪裡,說呀!”洌狠狠偏過頭去,頭腦之中一片混沌,意識也漸漸模糊,他其實早已看不清,寒近在咫尺的、扭曲的臉。
“哈哈哈!”寒突然狂笑,眼中佈滿血絲,恐怖之至,“洌,你自己說,拋棄兄弟該當何罪?”
該當何罪?洌身子一震,眼眸陡然清澈:在劫餘門,拋棄兄弟是除冒犯門主之外的第二大罪,若犯此罪,當受千刀萬剮之刑。我沒有!我沒有拋棄兄弟!他顫抖着脣,臉容已慘白,不止是因爲怕受那非人的酷刑,更重要的是,這拋棄兄弟的罪名背不得。否則,從今而後他以何面目留在劫餘門,又該如何讓兄弟們一如既往地信任他、親近他,與他並肩作戰?
“你害怕了,你記得,是嗎?那麼,身爲刑堂堂主,我是不是該成全你?”寒臉上是殘忍的笑,漠出事,他已沒了理智,他怎就不想想,洌不也是他的兄弟,他對他的瞭解呢,對他的信任呢?都沒了嗎?
我不是!洌瘋狂掙扎,卻動不了分毫,他本就身受重傷,又怎會是寒的對手。
寒狂笑,扣住洌的右臂,拖着他往刑堂而去,“很好,跟我來。”他的手就像鐵鉗,直捏得洌的手臂咯呼做響,相比之下,洌這微弱的掙扎算得了什麼,就見鮮紅的血灑了一路。
無論正道或邪道,刑堂都是一個讓人恐懼、讓人絕望的地方,劫餘門也一樣。這裡雖只是劫餘門一個分壇,但刑堂還是有的,小小一間房子,照樣讓人心驚膽顫。黑漆漆的牆壁,發出冰冷光芒的手銬腳鐐,各種讓人膽戰心驚的刑具,說是人間地獄,一點也不爲過。
寒殘忍地笑着,看着漠,“你是自己乖乖站着不動,還是要我把你鎖起來?”除了洌和寒兩個,再沒有第三個人。所以,就算洌今天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知道。洌的眼裡略過一絲懼意,撫緊了被握痛得手臂,試圖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看來,你不會乖乖聽話。”寒冷笑,右手五指虛握成拳,內力運處,牆上懸掛的鎖鏈彷彿有了生命一般,直直向飛入他手心。
洌後退一步,急切地想要比劃什麼:你聽我說---寒臉上笑容陡然斂去,“唰”一聲,鎖鏈已飛出,纏上了洌的雙手。不要!洌纔要掙扎,寒手上使力,呼呼幾聲響過,洌已被鎖在了牆上---他好熟練的手法,這刑堂堂主也不是誰都能做的。“千刀萬剮之刑應由兄弟們一起執行,不過,今天我一人足矣。”誰叫洌拋下的人是他的弟弟,就該由他向洌討回來。
寒很輕鬆的樣子,自架子上取過一把尺餘長的、鋒利的短劍,慢慢走過去。他這個樣子像是賞罰分明的刑堂堂主嗎,簡直就是一個瘋子。洌搖頭,痛苦而急切,要怎樣寒才能明白,他恨他、怨他、想要怎麼樣折磨他都好,只要別把當成不仁不義之人,因爲他不是!
“你的眼神告訴我,我冤枉了你,是嗎?”寒笑笑,將劍架在了洌頸上的動脈處,只要他的手一動,洌就會死在當地。
我沒有要拋棄寒,真的沒有,你相信我!洌眼中有驚喜之色,難道寒明白他的苦衷嗎?
“你會冤枉嗎?你和漠一起出任務,你回來了,漠卻沒有,如果任務失敗,你應該和他一起死,或者一起活着回來!至少你要帶回他的屍體,可是你都沒有做到,你這個混帳!”寒這話罵的,真絕。
我
沒----洌大急,拼命張大了口,卻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這真叫他絕望。不過,就算他能說話,也沒這個機會了,寒手腕一轉,劍鋒落在洌肩上,而後他狠狠抽手,劍鋒順着洌的肩劃下,鮮血立時狂涌而出,這一刀應該已民經劃到骨頭了吧》洌痛苦地後仰,右肩止不住地痙攣,已無暇解釋。
“還不肯承認呢,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你省省吧!”寒得意地笑,手中的劍再次揚起。鮮血順着劍尖流向下,如鏡的劍身染上一縷鮮紅,依然明亮處映出洌如紙般蒼白的臉頰,有種悽豔絕決的美。事已至此,他無話可說,所以他只有白着臉笑,死就死吧。
驀地,門口有人影一閃,“寒,住手。”陡然響起的聲音不大且溫和,如果不是因爲刑堂內只有寒沉重、混亂的呼吸聲和洌微弱的喘息聲,只怕這個聲音很容易就被忽略。但它就是那樣清晰的傳入寒的耳中,寒手中的劍生生停在半空,動彈不得。這聲音有種異乎尋常的、震懾人心的力量。
是你!洌眼睛裡有了一絲驚喜,手一掙,沒掙開。
“寒,你應該聽洌的解釋,你這樣濫用私刑,門主那裡你如何交代?”寒回頭,紫那張永遠淡然、溫和的面容便出現在眼前。身爲劫餘門四壇主之一,此次他亦離開總壇隨副門主入京,共謀大計。雖說身上也揹負着血腥殺戮之罪,但紫的氣息卻是溫和而醇厚的,會讓人莫名的心安。
對於紫,漠好像有種畏懼,雖然口氣上依然不善,卻沒了方纔不死不休的氣勢,“有什麼可解釋的?事實就是漠沒有回來,他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世事無常,有些事是很難預料的。”紫搖頭,走到漠面前去,看着他的臉輕輕嘆息,而後伸手捏住鎖鏈,只輕輕一扭,鎖鏈應手而開,手臂一伸接住洌搖搖欲墜的身子。“如果真的是洌拋棄了兄弟,他是不會再回來的,劫餘門下,沒有這樣無情無義之人。”
洌幾乎要喜極而泣:再沒有比這樣的話讓他感到欣喜若狂的話了。即使要他現在承受千刀萬剮之刑,他都不會懼怕半分,因爲至少有一個人相信他是清白的,這就夠了。
“你說不是就不是?!除非,漠能活着回來!”寒大吼,將短劍擲落於地,摔門而出。
紫再次搖頭嘆息,彷彿一切都不能如人意一般,“你怎麼樣?”回過頭來看着洌,他的眼神仁慈而心痛。洌想搖頭,卻就勢暈了過去,他傷得太重,能支撐到現在已是奇蹟。陡然下沉的臂彎令紫的心也跟着一沉,差點抱不住他,“劫餘門下,哪一個不是歷經生死,劫後餘生,而你也是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