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看看周圍的賓客,加重了語氣說:
“我當時也還不完全相信,但看它那一躥之下,居然帶起毫光一片,就像抖落着身上的月光一樣,心中已經有了七八分的確定了。我還特意凝神注視月亮,發現月亮中那個原先貌似兔子的黑影,居然真的不見了!”
“後來我一次次靠近它,一次次被它逃脫,我看看直接去追它不行,就改變了主意,乾脆停了下來,在周圍尋了一簇最嫩的青草,我拔了一小堆放在身旁,示意那玉兔過來享用。自己則盤膝而坐,打坐起來,眼睛也半睜半閉,只留下一點點眼縫,觀察着動靜。”
“月光如水,萬籟俱靜,天底下似乎就只有我和這隻兔子,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兔子大概吃完了周圍的嫩草,居然真的半試探半冒險地靠近我這邊來。它一邊享用着青草,一邊一直瞪着大眼睛看着我,見我沒有什麼動靜,膽子才慢慢大了起來,離我也越來越近。”
“我心中暗喜,忍不住睜開了一隻眼,那玉兔一驚,後退幾步,停着看了我一會,見我沒有惡意,便又慢慢上前來;我後來又睜開了一隻眼睛,玉兔又警覺地停下來,它很懂事地看着我,似乎在問我到底是什麼意思。等了一會,它估計覺得我並不危險,更加大膽地靠近我身邊來。現在我倆可以算是面對面,眼對眼了。”
“月中玉兔,竟然真的在你面前了?”一直很安靜的七姑,禁不住也問。她一副鄉村姑娘的打扮,應該是養過兔子的。
赤腳道士衝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喝了一口酒,眼眸中寫滿回憶。他繼續道:
“我細細打量它,它真是一隻漂亮的兔子,渾身灰色的毛,沒有一點雜色,大眼撲閃,個頭健壯,身上似乎總有一種隱約的毫光。我馬上就喜歡上了它,伸出手輕輕向它靠近,想愛撫一下它的小腦袋。我的打算本來就要實現的,我感覺我的手甚至已經觸碰到了它冰冷的大耳朵,……”
赤腳道士語氣一頓,臉上佈滿惋惜之情:
“然而突然之間,天地間似乎有一種奇怪的聲響,月亮好像也突然暗了一下,就像它眨了下眼睛,天地爲之變色。玉兔向後一蹦,已到一丈開外。我正驚詫,卻見它居然騰空而起,化作一道精光,射向月亮去了!……”
卻說那道士,卻是一位極善言辭的人,他不開口說話倒罷,一說開來可真是滔滔不絕,勢如黃河之水天上來。
大家聽得如醉如癡,都快被他說得手舞足蹈,頑石點頭了。只聽得他咳嗽一聲,抿一口酒,繼續說道:
“我今天說這些,並不是要你們聽我說這些,這些都是舊話。”
“這位道長,不是就要我們聽這些故事吧?”
南北有些不解,轉頭問留影,卻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和留影已經手牽着手了。兩人相依相偎,肩兒相靠,手兒相牽,柔情蜜意,豈能是言語所能描敘的,此時真是多一語都是破壞情緒,多一事都是不解風情。
可南北卻偏偏現在出口相問,他自己或許覺得是自言自語,脫口而出,卻似乎把留影嚇了一跳——硬生生把留影從一種狀態中拽出來了?!
“什麼?嗯?”留影如夢初醒,恍然不知南北所問。
那道士卻一仰脖子,不再賣弄玄虛,昂然笑道:“諸位,今晚時值良宵,月明如晝,大家賞月喝酒,何不再來些仙樂仙舞呢?我之前夜夜對月練功,得了很多神奇,今晚也不怕嫌醜,和大家分享一些如何?”
大家鼓起掌來。
“我一直想試試,卻一直沒有敢嘗試,但我今晚一定要試試,一個超凡的願望了!”
道士就像說繞口令一樣,直把大家都說得暈乎乎起來,有人正要笑,只見天上的月亮一晃盪,突然聽見武老大的聲音傳來,卻是一聲不耐煩的抱怨:
“你這個老道,有什麼花招就儘快使出來不就得啦,別盡在這裡賣關子,繞來繞去,好不厭煩?!”
在座賓客又是吃驚又是好笑,看月亮中的武老大,似剪影一般,卻又在舉杯暢飲的樣子。老道士倒真的很直接了,他笑道:“好,我們邀請幾位月中的仙女,下凡來跳幾段舞如何?”
這一提議,把大家都愣住了。
“月中真有仙女?”
“當然有,馬上就有。”
老道士拱手向大家轉了一圈,“在座各位高朋,一會仙女下來歌舞,大家只需盡情欣賞,不許亂說話,不許戲謔,得罪了仙女,我們可就消受不起了。”
場子裡立即安靜下來,只見老道對月三作揖,然後將手中筷子,向月中投擲而去,同時雙手做了兩個很奇怪的手勢,曼聲喚道:
“仙女姊妹何在?下凡與民同樂若何?”
衆人呆呆地看着,只見筷子落處,皆化爲兩位小人,身高也就筷子高矮,迎風一展,就有半米,再一晃腰肢,卻是身材高挑的兩位美女。
人說美如天仙,天仙的美,哪裡能描敘得出來,只覺眼前一亮,滿堂生輝。每個人都覺得她在看自己,在對自己微笑,在用眼睛跟自己說話。每個人都不太好意思直視她們,但每個人又無時無刻不想盯着她們不眨眼睛。
美麗的音樂不知道從哪裡飄來,仙女們隨着音樂曼舞,月光照在她們身上,就像給她們披了一件神奇的光的面紗,她們的歌聲悠揚輕柔,真的是天籟之音,嫋娜繚繞。
那聲音,那詞曲,實在是太美了,南北凝神傾聽,發覺那歌詞古幽深遂,很美,很難懂;很難懂,很美。
“…………”
手拉着留影柔弱無骨的手,身與留影相依相偎,觀賞仙女們縹緲婀娜的舞姿,聽着仙女們從天上飄下來般的歌唱,南北真的是醉了。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柔起來,軟起來,飄起來。
他感覺自己在向空中飄去,而握着的留影的手變得有些滑溜,正慢慢地從他手中滑落。
他的眼前變得有些模糊,他看不見留影,卻能聽見她的聲音。
她正有些焦急地在叫喚着他的名字:“南北,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