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話,瑞文希望能夠把時間無限制地放慢,這樣她就能永遠地留在這一刻。
講臺上兢兢業業講課的老師,教室裡聽課之餘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做小動作的學生們,在春意盎然的陽光下構成了一幅動人的畫卷。或許大多數學生完全不會覺得乾巴巴的課堂有多麼令人眷戀,可對於瑞文卻不一樣,就讀於一所普通的高中是她所能奢求的最好生活了。
但她不能,她是惡魔之女、生來註定不能這樣平凡地過完一生。曾被她一度逃脫的命運又一次找上了她,這也意味着短暫安寧的終點。
那個時刻終於還是來了。
就好像夏夜中的驚雷一般毫無徵兆,在一秒之內陡然爆發。一股像是噎住了嗓子的奇特感覺從瑞文體內衝了出來,強烈的不協調感在她的大腦中橫衝直撞,讓她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起初是三五個學生“撲騰”地趴倒了——原本這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高中課堂原本就是這麼一個讓人昏昏欲睡的場所。但接下來就愈發詭異了,教室裡除了瑞文之外的每一個學生在兩三秒內都接二連三地撲倒了下去,簡直就像被收割的麥穗一樣整齊。而老師講課的聲音也不知何時停下了,同樣撲倒在了課桌上呼呼大睡。
就像無形的惡魔從課室中掠過,每一個人都被抽走靈魂變成了斷線的木偶,唯有瑞文保持着清醒。
沒有半點僥倖,她清楚地知道,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她緩緩站起身,穿過教室,來到了走廊裡,就像迎接下課一樣平靜。果不其然,不僅是這一間教室而已,整座學校都變得靜悄悄的。雖然人們只是像是睡着了一樣,胸口仍隨着平穩的呼吸起伏,但卻就是沒有傳遞出半點生氣,就好像畫卷中的背景一樣。
整所學校都好像死去了。
在走廊的盡頭,那個女孩又出現了——瘦高個子的黑人女孩,雙目中泛着慘淡的白光。瑞文記得,埃瑞克一會兒之前才告訴過她,這個女孩叫安扎麗,但現在操縱這具身體的肯定不會是她。
“你是誰?”瑞文森然問道,“是三宮派你來的麼?”
“是我啊,親愛的妹妹。”
“安扎麗”咧嘴笑了。火焰從她身子四周升騰,高溫使得她的身形扭曲而變得虛幻了起來,宛如一張透明的簾幕。女孩的身影消失了,一個惡魔邁步踏出。他有着暗紅色的皮膚,兩對四隻黃澄澄的眼睛,頭頂長着黑色的犄角,像是神話裡的惡魔。
“貝利埃爾。”
瑞文一皺眉,雙臂一展,漆黑的魔力從地板上浮現,化作一股颶風將少女整個兒包裹了進去。黑紫色的魔力幻化作了黑色死庫水的制服,露出了雪白的長腿,連着兜帽的霸氣黑色斗篷從垂到地板上。她的半張臉埋進了斗篷的陰影之中,目光如刀光般冷厲。
磅礴的魔力從她身上釋放出來,在其身後凝聚出了一隻烏鴉的形態,一聲尖嘯,魔力宛如狂風般捲起,一道黑色的箭矢破空而去,空氣中攪出了黑色的旋渦。
然而渡鴉這位叫貝利埃爾的哥哥手臂一動,四道火柱從地面上並排衝起,一頭齊齊貫穿了走廊的天花板,形成了壁障牢牢擋在了貝利埃爾的面前。黑色箭矢剛一觸碰這道壁障當即便被消耗殆盡,高溫的碎片飛濺着從窗戶裡射出。
渡鴉腳下一動,整個身體都像是融入了那隻漆黑的烏鴉之中,隨着雙翅的撲騰電射而出。火柱被漆黑的羽翼攪得粉碎,紫色斗篷下的少女瞬間閃至了紅色惡魔的面前。濃郁的混沌魔力加持在她的手心,拖着暗紫色的軌跡朝着貝利埃爾的面頰甩去。
火焰驟然退散,彷彿被強悍的氣場震懾而自覺地退了開來。混沌魔力有如石子扔進水面般爆開,貝利埃爾手中的火焰驟然熄滅,人也狼狽退後。
渡鴉有如居高臨下的女王站在他面前,冷冷道:“你只是個小卒,哥哥,你贏不了我,甚至沒法傷到我,父親知道這一點。”
被渡鴉輕描淡寫一擊擊倒的貝利埃爾非但沒有惱火,反而詭異地一笑。
“是麼,那試試這個如何?”
貝利埃爾右手手掌隔空一指,無形的力道化作了一陣旋轉的旋風,凌厲的聲勢與先前完全不同。渡鴉猝不及防,旋風隔空轟在了少女胸前,將她擊得倒飛而出,禁不住嘔出了一口鮮血。
“本應是我們中領袖的你,曾經擁有我們中最強力量的你,親愛的妹妹啊。”他緩步上前,道,“看看這個世界的安逸讓你變成了什麼樣子。你甚至不敢使用自己的力量,把自己抑制在這樣弱小的軀殼裡,真是悲慘呢。”
“這是......三宮的力量?”渡鴉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鮮血,冰山般的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的詫異。
“身爲‘七宗罪’的‘傲慢’,你原本應當是最優秀的一個,也是父親最得意的一個。知道麼?他時常把你掛在嘴邊,說你是多麼的優秀。”貝利埃爾冷哼,“你以爲你藏在人類之中就可以冒充成他們的一員嗎?你就是爲了這種毫無意義的渺小物種而抗拒自己的命運、甘願墮落成這樣弱小的一份子?看看他們,在我們強大的實力面前,人類甚至沒有反抗的機會!”
“那可不一定。”
聲音從走廊另一頭響起。兩人循聲望去,只見着黑色裝甲的戰士站在走廊的盡頭,緩步朝着這裡接近。
“是你?”渡鴉一怔。
貝利埃爾輕輕皺眉:“沒想到還有人類可以在這個領域裡活動麼?靈魂挺頑強啊。”
“不好意思,上一次你對我使用精神力之後,數據已經被我的裝甲記下來了。”埃瑞克道,“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它好像適應性相當厲害。總之換句話就是......同樣的招式似乎不會第二次管用的樣子。”
“無所謂。”貝利埃爾輕鬆地道,“那麼接下來你要如何,人類?幫助她打倒我麼?你可能不知道吧?這個女孩,她纔是對你們而言至惡的存在,她生來就是爲了征服你們而存在的,是惡魔之女、地獄的公主呢。”
渡鴉身體裹在斗篷裡站起了身,如冰一般白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像是默認了他的說法,但毫不在意。
不,事實上她是在意的,只是她不把多餘的情緒表現在臉上。埃瑞克知道這一點。
又也許,這也正是他喜歡渡鴉這個角色的一部分緣由。
“是麼?那又如何?”
埃瑞克出人意料的回答讓兩人都是一愣。
“所以如果把她交給你的話,那纔會是更大的麻煩吧?所以不好意思......”埃瑞克習慣性地摸了摸拳頭,“麻煩你先退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