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風總是如同利刃,把熱量從每個人的身上一點點刮掉,在這種時節依舊出沒於黑暗夜色中的人,基本上都各有苦衷。
積雪被人踩踏後形成的黑色冰殼覆蓋在路面上,路旁的樹木光禿禿的如同鬼影,如果是正經人此時不得不出門,他們總是行色匆匆,甚至會在冰面上滑倒,自己嚇唬自己。
而像是蘇明三人這樣穿着輕薄衣服閒庭信步的,幾乎從來沒有見過。
在和幾個站街女擦肩而過,拒絕了她們廉價的邀請之後,透過夜色和劣質的香水味,可以看到她們失望和痛苦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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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種眼神很快就變成了麻木,她們會朝地上吐口口水,裹緊身上的大衣,繼續在路邊等待生意。
至於她們是需要錢去買毒品,還是家中有嬰兒需要撫養,沒有人關心。
她們的經歷已經證明,向上帝祈禱並沒有什麼用,這種時候呼喚魔鬼也許更痛快一些。
不過人都是這樣,如果能活,誰都不想死,爲了不死,人們能做出很多很多的犧牲。
比如出賣肉體,或者變成吸血鬼。
蘇明等人來到了河邊,繼續在昏黃的路燈下行走,馬蹄聲伴隨着他們的腳步。
“上次來費拉德爾菲亞應該是八十年前,真是變化很大。”帕勒姆將自己的左輪槍藏在風衣下面,調整頭上的帽子:“以前妓女們都是在酒館或者旅店裡寄居,穿着蓬蓬裙和束腰,交易的過程叫做洗澡,不是現在這樣。”
蘇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他能感覺到帕勒姆依舊像是個火爐一般散發熱量。
“你是說在我們剛纔經過的時候她們扯開大衣,直接露出裡面的東西給客人驗貨?時代變了,生活節奏越來越快,喝酒調情那一套現在沒人玩了,而且費拉德爾菲亞是幾十年前的叫法,現在這座城市簡稱費利(Philly)”
“是啊,現在的人連幾個音節都懶得多說。”帕勒姆把馬繮在手裡折了折,看着身旁的大河,河水已經封凍,之前聽到的水聲只不過是幻覺。
莫度則在一旁默默跟隨,他被白花花的景色所刺激到了,現在正在懷疑人生,爲什麼要讓他看到這麼墮落的東西?
在卡瑪泰姬他看到的是秩序和光明的一面,而現在,混亂和黑暗出現在眼前,他極度不適應。
可是看到至尊法師和惡靈騎士都對此熟視無睹,反而有感而發地聊起了天,莫度覺得自己要學的東西還是很多。
“吸血鬼們挺懷舊的,我覺得她們的穿衣風格可能會符合你的審美,如果你想洗澡,今天我請客。”蘇明很大方地一揮手,他已經看到河對岸的霓虹燈了。
“謝謝,我先去爲你們打探下消息。”帕勒姆沒有拒絕,他身上有着很深的老西部印記,而朋友或者僱主請客‘洗澡’是很平常的事情。
實際上他唯一愛過的女人就是個妓女,可惜在他和黑人朋友交戰的時候,喪失理智的黑朋友殺死了她。
因爲不潔象徵墮落,墮落同樣是罪,有罪必罰,不受控制的復仇之靈就像是機械一樣死板。
帕勒姆爲她報了仇,但是.....方法是徹底殺掉自己的恩人,他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但從那之後他只愛妓女。
他想要在她們身上找到那個她的影子,可惜,有些人是獨一無二的。
“不一定是吸血鬼,很可能是拜死教的據點。”蘇明隔着封凍的河面,望向對面的小樓,有不少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這不像是吸血鬼的風格,他掏出一摞鈔票,數出五百塞給帕勒姆:“多找幾個,都試試。”
南軍少校收起了錢,把自己的槍放在了馬背上的袋子裡,他笑着點點頭:“我會的。”
說完,他直接從河沿上翻了下去,橫跨冰面直接走向了小樓。
蘇明摸出一根菸來,叼在嘴裡低頭點上,在寒風中呼出一口氣,靜靜等待着。
“大師,我們爲什麼要允許黑暗存在?”
莫度的雙手不斷搓着,他很反感這些會直接暴露人性黑暗的環境。
古一有足夠的力量能讓所有人變得光偉正,但是她無動於衷。而喪鐘乾脆就是灰色的,在他身上黑白彷彿沒有界限。
蘇明丟了一根菸給他,莫度本來是想拒絕的,他不抽菸,也沒有任何個人嗜好。
但至尊法師狠狠地瞪着他,並且說明必須抽,這是命令。
在煙霧繚繞中,莫度不斷地咳嗽着,淚水在他臉上結成了冰,蘇明纔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以一個反問的形式。
“小莫啊,你說在世界上,是先有蛋還是現有雞?”
“咳咳......這......先有雞?卵生是後來進化的?”
“錯。”蘇明吐出一個圓圈,在燈光下它幾乎立刻被風吹散:“再猜猜。”
莫度的內心是絕望的,就兩個選項,非此即彼,這還猜什麼?
但至尊法師要他猜,那就猜嘍。
“先有蛋?”莫度違心地問。
“還是錯。”蘇明平靜地反駁,看莫度的目光變得像是在看傻子一樣。
莫度頓時變成了黑人問號臉,不是選擇題嗎?怎麼兩個答案都是錯的:“還請大師指點。”
蘇明看着他,像是莫度多麼不爭氣一樣,緩緩地搖了搖頭,嘆出一口氣。
“先有人。”
“哈?”
“你自己想想吧,如果沒有人,雞就不會得到現在的稱呼,蛋也同時就不叫蛋了,也許在什麼外星球或者其他維度也有相同的生物,只不過雞叫做胡椒,蛋叫做咖喱也說不定......沒有人的存在,沒有人考慮這個,那麼雞先蛋先的問題根本不存在,所以答案是人類先存在。”
“這......”
莫度被繞口令一樣的話絞了進去,在邏輯的絞肉機裡,整個腦子變成了漿糊。
蘇明扭過頭去,繼續看着河對岸的燈火闌珊,幽幽嘆道:“看來你就算看着廚師打了一百顆雞蛋也沒有悟到什麼,以後做事要更用心才行。”
其實這就是個用唯心理論糊弄人的說法,畢竟雞和蛋的客觀存在還是擺在那裡的,但有了之前喪鐘一連串琢磨不定的舉動,莫度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掌握了多少知識。
再說進化論這種東西,對於法師來說不一定是真的,能夠造人造物的存在多了去了,有時候知道得越多,越是容易糊塗。
正在蘇明抽空教育莫度的時候,他看到帕勒姆居然又原路返回來了。
“嗯?”
這個速度......有點太快了,自己和莫度說話也就三四分鐘,這西部牛仔就完事了?吸血鬼這麼厲害的嗎?
帕勒姆沒有從蘇明的臉上看出任何表情,自然無從辨認他的想法,穿着風衣的獨臂人從河道跑了回來,翻過圍欄向蘇明彙報情況。
“沒有發現吸血鬼,但是氣氛不太對,我拿不準。”
“沒關係,我們一起去看看,你剛纔進門沒有?”
“我只是繞着小樓走了一圈,沒有感覺到太多罪惡,裡面的人有罪,但是不到我的標準。”
帕勒姆有着自己的一套標準,不知道他是如何衡量一個人的罪孽多寡的,也許成爲惡靈騎士腦子裡會多出一個數值顯示吧,就像是七龍珠的戰鬥力探測器一樣?
這個標準其實也挺主觀的。
和他比起來,未來下一代的惡靈騎士強尼·佈雷澤的標準就更低了,一個盜竊就夠判死刑的。
蘇明單手從河堤防護欄上翻了過去,領着兩人一馬走向了小樓。
看起來是一棟有些年頭的磚瓦建築,歲月讓它的牆壁都顯得斑駁褪色,紅色的磚頭在月光下呈現一種黑色,就像是鮮血一樣。
建築雖然老,但是門面的裝修一點也不老,不光是大大的廣告牌上畫着兔女郎,就連粉色的霓虹燈上都有着種種暗示性的圖案。
“永生之血?妓院名字不錯。”蘇明進門前瞄了一眼,淡淡地評價道。
當然,對外來說這不是什麼妓院,只是一家旅店罷了。
在美國妓院合法的州,只有拉斯維加斯所在的內華達州,而費城所在的賓夕法尼亞州,則是社會風氣相對來說保守一些的州,前提是在這個年代。
至於爲什麼這家店能堂而皇之的存在,其實也是一些黑暗中的規矩,該上供的錢給夠,每個方面都照顧到,各種機構對於這樣一家小店也都視而不見。
畢竟就算有鐵頭娃查這裡,除非能錄下交易過程和付款過程,否則根本沒有證據證明這是***,還會引來一些黑道上的打擊和報復。
看這個進出這家店的人流如織,走出來的人都飄飄欲仙一步三晃,估計每個月這家店能賺個幾萬美元。
在這個年代,這個數字足夠讓人瘋狂了。
蘇明特意注意了一下這些人的脖子,儘管他們神志恍惚,兩腿發軟,一邊翻白眼一邊傻笑,但是他們的脖子乾乾淨淨,沒有牙印。
沉吟了一下,他推門進去,帕勒姆在門口找了半天,只能把馬系在路邊的消防栓上。
門內一片紅色的世界,不管什麼都是紅色的,不是一般婚禮上的那種豔紅色,而是一種有些發紫,像是帶着黑光的暗紅色。
而在大廳中有很多穿着魔改中世紀服裝的女人走來走去,比如只穿着鯨骨裙撐和圍腰,像是忘了穿裙子,露出絲襪和內衣的女人。
她們神情非常平淡,沒有一般妓女們的放蕩和下賤感,卻如同女王巡視領地一樣,看着進門的客人就像是在看奴隸。
莫度已經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