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的海風依舊十分輕柔,就連風聲都帶着爵士樂的節奏,可今天的陽光卻並不明媚,烏雲壓的很低,彷彿隨時會下雨。
這不是個旅遊的好天氣,但卻額外適合與死者告別,一片青翠的草地上,正在舉行一場葬禮。
站在場地中央的人很少,只有幾個,但是周圍的人卻很多,他們的手裡都拿着花,低聲念着一個名字,有些人還在唱歌。
穿着黑色西裝的席勒低下頭,而他身邊的路西法,聽到席勒低聲說:
“親愛的主,你揀選黛麗拉作你聖子的僕人,在世上,以歌喉實踐愛德,以慈聲宣講福音……”
“你既召喚她回到你的身邊,求你恩賜她,在天國,與諸聖共享你永恆的盛宴,因我們的主耶穌基督,你的聖子,他和你及聖神,是唯一天主……”
路西法不屑說:“你禱告的還挺認真?虔誠的基督徒,嗯?”
席勒完全沒理他,非常虔誠的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然後說:“永在的天父,阿門。”
禱告完,席勒斜着眼看像路西法,然後路西法就聽到他接着說:
“全能仁慈的天主,您親手創造的、最爲寵愛的兒子,您創造世界後追隨而來的第一道光,這世上第一位天使路西法·晨星,昨天晚上喝酒喝到凌晨四點,而且酒品極差,他的不學無術令我震驚,他甚至連黑格爾是誰都不知道……”
路西法匆忙的伸手,捂住席勒的嘴,他左右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說:“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連黑格爾是誰都不知道,我可是有哲學博士學位的!”
“是嗎?……仁慈的天父,永遠的天主,您的兒子拿了哲學博士學位之後,居然只在西海岸開酒吧……”
路西法又趕緊伸手捂住了席勒的嘴,他說:“該死的,你是我的教皇,你能不能別天天惦記着告狀,有你這樣當教皇的嗎?”
席勒冷哼了一聲,說:“我當教皇是爲了辭職。你不讓我辭職,還不允許我打電話給大老闆抱怨一下嗎?”
“我纔是你的老闆!”路西法強調道。
“但他是你爸。”席勒面無表情的說。
“他不是我爸!”
“那他是你媽?”
路西法的拳頭已經舉起來了,但他在半空中揮了揮手,又把拳頭放下了。
席勒只是看向前方,此時,黛麗拉的合作對象正在前面訴說着,她是一個多麼優秀的歌手,等到遺體告別的時候,席勒放完花,轉身看到正要上前的路西法面露悲慟。
“我還以爲你並不傷心呢。”離開的路上,席勒對路西法說:“既然你十分的不捨,那爲什麼不直接復活他?”
路西法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我去了一趟地獄……”
”然後呢?”
“我沒找到她。”
席勒挑了一下眉,路西法低下頭,埋頭往前走,邊走邊說:”黛麗拉沒有下地獄,後來,我在天堂找到了她。”
“她上天堂了?”
“挺難以置信的,對吧?她曾經是個陪酒女,而且還吸毒,或許還販毒過,但她還是能上天堂。”路西法的喉結動了動,她說:“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席勒沒有說話,只是看向他,路西法自顧自的回答道:“我在天堂找到她之後,她告訴了我一切。”
“黛麗拉離開酒吧之後,那些人找上了她,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逼她販毒的那些人。”
“他們一直在逼迫黛麗拉,讓她向我的酒吧賣毒品,他們希望,黛麗拉能夠說服我,把我拓展成一條客源,但是,黛麗拉知道我討厭那些東西,所以她一直在拒絕。”
“在來到我的酒吧之前,他們給黛麗拉下了最後通牒,如果她再不配合,他們就會殺了她。”路西法抿着嘴脣說:“是的,她知道……她知道他離開酒吧,可能就會死。”
“但她沒有告訴我,而就在她離開酒吧之後,那羣人在旁邊的路口堵住了她,給了她最後一次機會,他們讓黛麗拉回到酒吧,懇求我收下毒品。”
路西法的手懸在了半空,說:“她又拒絕了,她不肯回去,只想離開。”
“當時,她發現有人盯上她了,只要她回到酒吧,她就不會死,但她還是想要離開,於是,黑浪幫的人開槍的時候,她甚至沒地方躲。”
路西法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說:“直到現在,我也覺得,爲他人無私付出,就能上天堂,這件事真的太荒唐了,一個人做了一輩子的惡,只要最後爲他人考慮一下,就可以上天堂,這是多麼的荒謬!”
席勒聽出了路西法語氣當中的痛恨,但很快,路西法又換了一種語氣,他說:“但是,當我變成了當事人的時候,當我變成了那個被考慮的人的時候,我就有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我不懂,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我拒絕了她的追求,沒有再爲她提供任何幫助,就算她再回來開口求我,我可能也只是拒絕而已,但她就是不願意。”
路西法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語氣當中蘊含着更多更復雜的東西,席勒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我猜,你是在墮天之後,才發現,人類要比你想的複雜的多,對嗎?”
路西法撇開頭,並不回答,席勒接着說:“這就是普通人,他們壞的令人驚訝,但也好的令人驚訝,如果你想懲戒他們的壞,最好也要做好準備接受他們的好,否則,你就很難當一個普通人。”
“你覺得你是一個普通人嗎?”路西法問道。
“當然,不過,在你面前,我除了是一個普通人之外,還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我永在的天主,你最疼愛的孩子,現在感覺到悲傷又驚慌……”
“快閉嘴!”
路西法快步走上車,打開車門,席勒坐上車之後卻發現,車子並不是往酒吧的方向駛去,於是席勒問道:“你要往哪開?”
”克洛尹的女兒碧翠絲要放學了,我要去接她,克洛尹在忙奎恩集團有關的桉子,現在走不開。”
“對了,你和她怎麼樣了?”席勒問。
路西法剛要回答,席勒就接着說:“如果你們兩個已經成功的搞到一起了,那你是不是應該實現之前的承諾了?”
“不,我們兩個還沒……”聽到席勒已經唸完“仁慈的天父”了,路西法話鋒一轉:“……不過也快了,她的女挺喜歡我的。”
“那你是不是應該……”
“等我先把碧翠絲送回家,然後就幫你解決暈船的問題。”
路西法說是送完碧翠絲就完成承諾,結果他又跑了一趟餐廳,買好食物之後,送到了警局,又和克洛尹你農我農,等到他忙完,天都黑了。
看到席勒那越來越黑的臉色,路西法開着車回到了酒吧,在沙發上坐下之後,他搓了搓手,說:“好了,讓我看看,你到底爲什麼會暈船……”
“等等!”路西法停頓了一下之後,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似乎有點震驚,但又有點想笑,隨後又轉爲一種很難描述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席勒坐在原地,看着他跟變臉一樣,臉上的表情不停變化,現在,席勒發現,他最討厭的不是劇透黨,而是明明什麼都看過了,但不論怎麼追問,一點都不肯劇透的人。
“我猜,你肯定不想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所以,我也就不問了,你只需要幫我把暈船這件事給解決了就行。”席勒說道。
“不。”路西法搖了搖頭說:“你最好還是自己解決這件事,很抱歉,我幫不上忙……嘿,等等!別禱告!我不是違約……好吧,好吧,我給你點提示還不行嗎?”
席勒看着他,路西法摸了摸嘴脣,思考了一下,然後說:”你暈船不是生理現象,問題出現在你的靈魂裡,你可以去那裡找找答桉。”
席勒他的口氣,然後站了起來,說:“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完全沒有任何用的答桉,我就不該指望別人。”
說着,他就離開了酒吧,在走之前,他還擡頭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日曆,超我的假應該已經休完了,一段時間不用思維殿堂,席勒都快把它忘了。
乘坐最近的一班飛機,連夜飛回哥譚,席勒先休息了一晚上,然後工作了一整天,在晚上回到莊園之後,他纔再次進入思維殿堂,打算一探究竟。
思維殿堂一切如常,但是席勒並沒有看到超我,他再次檢索了一遍思維殿堂之後,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於是,他再次把目光放到了思維殿堂中央的那個洞上。
席勒站在那個洞的旁邊看了一會,然後再次把船開了過來,沿着那個洞進入了潛意識裡。
在無窮無盡的黑暗當中,航行了不知多久,終於,席勒看到了一絲亮光,他將船靠近,然後發現,這個畫面有點似曾相識,這不是他上次找到路西法的羽毛時候的場景嗎?該不會……
剛想到這裡,席勒就看到,漂浮在潛意識的黑暗當中的,是一枚散發着柔和光澤的……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