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報紙中那寥寥數張圖片不同,親眼見倒屠殺現場的哈爾三人,面對着這血腥殘忍的場景,默然無語。
毒販們的屠殺沒有任何值得細說的地方,他們只是衝進了村子,對着一切活物掃射,然後將所有屍體扔進了大海。
沒有屍橫遍野,沒有鮮血飛濺,只有空空蕩蕩一片寂靜的村子,種植用的農具扔在道路中央,從鮮血的痕跡來看,應該是一個正想去田裡幹活的農夫,被射殺在了半路。
奧利弗雙手顫抖的從地上撿起了一片瓦片,那上面滿是鮮血,還留有一個小小的手指印。
他雙眼通紅,回身看向那個在沙地上被畫出來的足球場,當那羣毒販衝進村子裡的時候,這羣孩子們剛剛畫好足球場,準備開始踢球,甚至連畫足球場用的瓦片還沒來得及丟下來,就被開槍殺死了。
亞瑟從地上撿起了那個沾着血的足球,他抿着嘴,似乎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悲傷和憤怒。
哈爾從房檐上跳下來,語氣低沉的說:“先離開這吧,記者們已經快到這裡來了,我們不能被拍到。”
“不,我們得找找有沒有幸存者,或許……或許……”奧利弗捏緊了拳頭,他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但最後還是聽從哈爾的指示,開始向着村外走去。
這裡沒有什麼山林,因此幾乎沒有掩掩體,當屠殺發生發生的時候,能夠逃掉的機會並不大,幾人都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們沒抱什麼希望。
不過,哈爾是飛在空中的,他的視野比其他人要好得多,忽然他發現,在旁邊的罌粟田裡,有一株罌粟的葉子動了一下,他敏銳的捕捉到了這種異動,然後停了下來。
哈爾緩緩朝着那邊飛過去,在接近那個地方的時候,他落到了地上,然後步行走了過去,就在他剝開一株罌粟葉子的時候,一個身影勐地朝着他揮動了砍刀。
哈爾本能的使用綠光能量防禦,可揮刀的那個人影在看到他渾身上下的綠光的時候,開始瘋狂的哭泣和求饒,哈爾聽到他用西班牙語說:“魔鬼!魔鬼!上帝啊,救救我吧,救救我們吧……”
奧利弗和亞瑟也匆忙趕來,奧利弗有些激動的說:”倖存者!他一定是這個村子的倖存者!快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哈爾努力的安撫了這個人,等到他把手臂拿開,哈爾纔看清,那是一個乾瘦的又黑的,老人手裡拿着一個擱罌粟杆用的砍刀。
哈爾用西班牙語對他說:”你是這個村莊的人嗎?你看到動手的人是誰了嗎?”
聽到西班牙語,那個老人終於冷靜了一點,他唯唯諾諾的搖了搖頭說:“不,我什麼也沒看到,我不知道……”
我們不會傷害你的。”哈爾蹲下身對他說:“我們是來調查真相的,請你告訴我們,到底是誰做了這一切……”…
“不,我不知道……”那個老人不斷重複着,他哽咽着說:“你會燒燬我的田地,把我趕出去,把我們都趕走,幾年前,你們已經做過這事了……”
哈爾停頓了一下,再次問道:“是誰燒燬了你的田地?”
“還能有誰?”那個老人的情緒忽然就失控了,他大哭着喊道:“那個愚蠢的總統!還有那幫什麼議員!他們向美國人下跪,把我種的東西燒掉了!”
“可是……你種的這種東西是有害的,你難道不知道嗎?”哈爾有些不解的說,他環顧了周圍這一圈長的十分高大的罌粟,說:“這種東西會被製成有成癮性的毒品,而賣這些毒品的人會去搞屠殺,你的家人和朋友,可能就是被他們殺死的……”
可誰知,哈爾的話卻點燃了老人的憤怒,他大吼道:”是啊!
你們都說這東西有毒!難道我不知道嗎?可是隻有這個東西能賣錢,只有它能賣更多的錢!”
“如果我種糧食,沒有人會買,他們只會收這些東西,我必須得賣這些東西,纔不會餓死!”
“可是……這是爲什麼?”哈爾十分不解,他說:”墨西哥政府不是大力禁毒嗎?他們不是才發動了禁毒戰爭沒幾年嗎?”
“什麼狗屁禁毒戰爭!”那個老人說道:“他們燒燬種植園,燒掉我的田地,目的就是爲了給那些外國來的企業騰地方,把地都賣給那些該死的美國老蓋工廠!”
“有人拿槍指着我,要我種這些花,說他們會拿錢來買,於是我就種了,可政府說要禁毒,於是就把它們燒掉了,把我趕出了我的田地,把我趕到了這裡來……”
“可那些瓜達拉哈拉來的瘋子,他們說我們屈服於政府,說我們串通政府的特工,殺了他們的人,他們要報復,所以就要把我們都殺掉……”
“我還能去哪呢?上帝呀……我還能去哪呢?”
哭泣聲隨着晚風飄蕩開,紅罌粟如同海浪一般盪漾起來,罪惡與鮮血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潮來潮往,從未停歇,但聽到這從罪惡之花間生長出的悲愴之鳴,所有人都會思考一個問題,這到底是爲什麼?
_тт kΛn_C〇
走出這片田地的時候,奧利弗看到了地平線上升起的太陽,他站在田埂的旁邊,像嘆息一樣的說道:“這到底是爲什麼?……到底是誰錯了?”
“墨西哥政府嗎?但他們是想要禁毒的,這些農夫嗎?但他們只是爲了活下去,甚至還失敗了,我們嗎?可我們只是想幫他們……”
“如果我們把所有的毒販都殺掉,能阻止這一切嗎?”奧利弗提出了一個哈爾也無法回答的問題,但他在內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桉是否定的。
有人買,就會有人賣,而只要有人想賣,那他們就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找人去種,而只要有人種,就會有人賣,也就會有人買,這就像一個無解的死局。…
奧利弗在田埂旁邊坐了下來,他開始深入的思考,到底怎樣才能解開這個死局?
殺死所有毒販、推翻現有政府、拯救所有農夫,這三點當中,單獨做到其中任何一點都沒有用,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惡化,必須同時做到三點,甚至必須完全盡善盡美的做到,纔有破局的可能。
可奧利弗很迷茫,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他覺得這完全是天方夜譚,怎麼可能有人同時完美的做到這三點呢?哪怕哈爾擁有那樣的偉力,他也做不到。
或者說,力量並不重要,單純的意志力也不重要,某些缺失的東西,纔是關鍵。
在南下的路上,三人變得沉默了許多,他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但始終沒有答桉,直到漁船緩緩接近錫那羅亞州,他們短暫的從這種狀態中擺脫出來,開始了真正的追兇之旅。
這並不順利,因爲這裡的每一個本地人都是毒販的幫兇,他們十分兇惡,嘴又很嚴,想弄到一點情報都是難上加難。
難的不是打敗他們,而是從這錯綜複雜的關係當中,找到首領加拉多的所在,察覺到可能有人在針對他,狡猾的加拉多瞬間就消失了蹤影。
憑藉哈爾的綠燈能力,加上亞瑟與魚溝通的能力,再加上奧利弗的戰術和智慧,他們一路追到了瓜達拉哈拉市,才終於在一個非常隱蔽的地窖當中找到了這個罪魁禍首。
相比於這幾個身懷絕技的超級英雄,一個普通人能夠做到這個份上,已經可以說是戰果斐然了。
哈爾他們主要是吃了人生地不熟的虧,再加上不了解毒販的組織結構,情報也有所欠缺,才費了這麼大的勁去抓一個普通人。
可是,這還只是個開始,被他們抓到的加拉多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昏暗的地窖當中,一口帶着西班牙語腔調的英語語迴盪在房間裡,不但中氣十足,而且振振有詞。
“我出生在這裡,瓜達拉哈拉是我的故鄉,在我出生的時候,這裡就毒品氾濫,爲別人跑腿運毒,是我的日常生活。”
“我家裡很窮,我要賺錢,我只是買了隨處可見的一種商品,然後賣給別人,這有什麼問題?”
“我賺到了一些錢,就想賺更多,有人來找我,說他也想賺錢,我們可以合夥幹,於是我就同意了。”
“後來我知道,那個人是瓜達拉哈拉的副市長,他有兩個情人,還有三個私生子,他得養活他們,所以他需要錢,只要我能給他掙錢,他就能保護我。”
“這很重要,在這種地方,活着比什麼都重要。”加拉多坐在椅子上,絲毫沒有任何一點恐懼,他只是用一種非常平常的語氣說:“我想活着,不想讓我活的人,就都得死。”
“我租了船做生意,一開始不怎麼順利,但後來,不只是副市長,市長和州長也看好我,我掙的錢分給他們,他們就讓我做生意。”…
“但是,美國老……哦,也就是你們,你們這羣該死的貪婪的美國人,你們不想讓我掙錢,你們串通國會的那幫老爺,搞什麼禁毒戰爭,讓我損失了一大筆錢,你們都該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最爲單純的亞瑟最憤怒,他說:“你知不知道你的生意害死了多少人?!”
”那你知不知道,你們美國老害死了多少人?”加拉多仰起頭,不屑的說道:“你們不光害死我們,還害死自己人,那些特工臨死前的慘叫,我到現在還能聽得見。”
”你……”亞瑟簡直無話可說,他說:“你這個毫無人性的惡棍!你怎麼能……”
加拉多打量了一下亞瑟說:“看起來,你應該也是常年在海上生活的人,你的塊頭不錯,要是跟我乾的話,現在早就出頭了。”
加拉多換了個姿勢,靠在椅子上說:“你們不會真的覺得你們很正義吧?你,對,就是你,這個大塊頭,,回答我,美國讓墨西哥政府搞禁毒戰爭是爲了什麼?”
“當然是爲了阻止你們濫殺無辜。”奧利弗回答道。
“我沒有問你,但你也沒有回答正確。”加拉多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說:“美國是爲了打壓墨西哥本地的產業,讓你們的公司能開進來。”
“你們燒燬種植園,把農夫驅離他們的土地,擊沉我們的船,把一切武裝反抗力量都消滅掉,目的就是爲了讓墨西哥人給你們下跪,去你們的工廠裡幹活。”
“當這裡的每一家公司都是美國人開的之後,你們就可以隨便降低工資,花低價僱傭我們,然後再把產品賣出高價,用賺的錢去別的國家這麼做,開更多的公司,低價招更多的人,這就是你們佔領世界的辦法。”
“我會殺死我看到的每一個美國老。”加拉多伸出了一個手指說:“這是你們應得的,你們在入侵我們國家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一點。”
奧利弗張了一下嘴,加拉多說的那個有關美國人佔領世界的辦法,讓他腦中的某根絃動了一下,但是,那種缺失了些什麼的感覺更加強烈。
”還有……”加拉多補充道:“從我的生意裡賺錢的,可不只是墨西哥的市長和州長,那些鼻孔長在腦袋上的美國大老闆,也沒少從我這裡拿錢。”
“你們以爲我的貨是怎麼從西海岸賣到美國各地的?光憑墨西哥人能做到嗎?我要告訴你們,美國本地人幹這行,比我們還厲害。”
“那些大公司、大集團,賣給我們貿易線路和貨船,幫我們搞定海關,本地的黑幫幫我們傾銷貨物,本地的政府官員幫我們搞定法律上的問題,我的生意能做得這麼好,多虧了他們。”
“就連中情局都是我們的合作伙伴,他們在航線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也和我們合作,殺那羣古巴人,禁毒戰爭時期,要不是他們給我情報,我的損失會更大。”
哈爾眯起了眼睛說:“美國境內,有人和你合作,他們是誰?”
“別擺出那副不信的表情。”加拉多晃了晃頭說:“絕大多數的海岸城市,都和我有合作。”
“在海濱城,有‘法國人’和我合作,聽說他是那邊最大的船業老闆,在哥譚市,斯賓賽家族也是我的好夥伴,哦,對了,怎麼能忘了我的老夥計奎恩家族呢?我們合作可有十幾年了……”
”你說什麼?!”奧利弗瞪大了雙眼,加拉多的英語帶有濃重的西語口音,因此奧利弗聽得不是太清楚,他又重複的問了一遍:“你說,誰和你合作十幾年了???”
“奎恩家族啊,奎——恩——”
奧利弗愣在了原地,如遭雷噼。
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