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席勒醫生,又見面了。”
顯得有些風塵僕僕的霍華德走上前,與席勒握了握手,他微笑着說:“本來,我在硫磺矮人的主星,爲託尼製造的安保機器人,進行更新換代,不過一聽說你來了,我趕忙趕回來了……”
席勒笑了笑,說:“應該沒耽誤什麼大事兒吧?”
霍華德一邊搖頭,一邊隨着席勒的指引,走到了辦公室旁邊的沙發上,霍華德坐下以後,席勒走到了櫃子旁邊,問道:“茶、咖啡還是酒?”
“除了酒之外,什麼都行。”霍華德解開西裝釦子,用一個舒服的姿勢,倚在沙發的靠背上,說:“我已經對瑪麗亞發誓,再也不喝酒了。”
席勒卻端來了兩個細細的香檳杯,放到了霍華德面前,說:“我不建議具有成癮症的病人,進行斷崖式戒斷,那可能會提高心理癮症反覆的可能性,如果不是危及到了生命,可以嘗試階段性戒斷。”
霍華德顯得有些猶豫,他伸出手剛剛碰到杯子,就又觸電般的收了回去,他搖了搖頭說:“不,我需要保持清醒,喝的爛醉可沒辦法應付工作。”
席勒並沒有收起杯子,但也沒有給自己倒酒,而是拿來了一壺清水,把涼水倒在了香檳杯當中。
還沒有等他開口,霍華德就像找補一樣解釋道:“當然了,工作也沒什麼難的,並不需要我太過集中注意力,只是些重複的活兒罷了……”
“我早就聽託尼說過,你是斯塔克工業的奠基人,我非常樂意與這樣一位偉大的科學家聊聊。”席勒拿着香檳杯,喝了一口水,然後說:
“我知道,很多人都對於面對心理醫生感到緊張,覺得只要踏進了這間辦公室,就成了精神病人,哦,老天啊,難道我不能有點除了醫生之外的身份嗎?”
席勒揚了一下手,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說:“比起醫患關係,我其實更喜歡朋友關係,雖然我是託尼的朋友,但是說起來,我們才應該是一個年代的人……”
“我早就聽說了,這可真是神奇。”霍華德看着席勒灰色的眼睛說:“其實,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能人異士,掌握着普通人所不理解的力量,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跟一個長生者做朋友。”
“哦,您可真是謙虛,美國隊長和娜塔莎其實也都是長生者,只不過不能永生罷了,我也是一樣。”席勒搖了搖頭。
“我想,比其他人更長的人生經歷,應該爲您的職業生涯提供了不少的幫助吧?”霍華德主動的聊起了與席勒職業有關的話題。
席勒能夠感受到,這位老斯塔克可比他的兒子會說話多了,不過也並不奇怪,託尼·斯塔克更偏向於一個科學家,但霍華德斯·塔克畢竟還是個商人。
雖然,在那個年代,斯塔克工業還沒有發展成如今的龐然大物,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位奠基人擁有比託尼更全面的能力。
“其實,我與娜塔莎一樣,我們並不是沉睡了許多年之後突然醒來,而是親眼見證了時代的變遷。”
席勒將手裡的酒杯放下,輕輕抹了一下嘴角,然後說:“這有好有壞,比旁人更豐富的人生經歷,帶給了我更多職業經驗,可是同樣也消磨了我的敏銳和靈感。”
“對於心理醫生來說,靈感並不算太重要,我們更遵循於邏輯的分析,可要是對一個科學家來說,發明創造的靈感還是很重要的,所以,更年輕的心理年齡是有優勢的,不是嗎?”席勒看着霍華德說。
霍華德眼角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這一絲變化非常微弱,但依舊被席勒捕捉到了。
和託尼·斯塔克什麼情緒都喜歡寫在臉上不同,霍華德相當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只是微笑的說:
“沒錯,看着託尼和與他一輩的年輕人,創造出來的東西,我真的深刻的感覺到,每個時代都有天才,每個時代的世界都有屬於自己的華彩,這讓我感覺到既高興又悲傷……”
“我在聽。”席勒開口說道。
他已經發現,霍華德是心理醫生最喜歡的那種病人,他們深知自己和醫生時間的寶貴,並不喜歡廢話太多,更不願意繞圈子,掩飾自己的病痛。
他們講求效率,目標明確,不喜歡把任何一份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廢話上。
既然走進了心理醫生的辦公室,那就是來看病的,不需要醫生引導,他們就會盡己所能的將自己的情況說清楚,比醫生本人更希望醫生能瞭解自己的情況。
彼得和克拉克一類的人,在面對心理醫生的時候,更喜歡抒發自己的情緒,比如“最近很高興”或“最近很難過”,頂多會說說是爲什麼高興,或者爲什麼難過。
可霍華德一類的人喜歡從事實出發,講邏輯、講事實,與心理醫生一起分析自己內心狀態的矛盾點到底在哪裡,可以說是全方位自動診療,相當省時省力。
但席勒卻並沒有展現出任何放鬆的姿態,相反的,他挺直了身體,坐的比霍華德更直,因爲他非常清楚,這種病人哪裡都好,就是對醫生的水平要求太高。
這樣的人對於自己情況的瞭解很深,在來看病之前,甚至已經通過自我分析,理清了所有事情的脈絡,找到了關鍵點,甚至結合自己的人格,分析出了一部分的結論。
萬一要是醫生水平不夠,推理的速度太慢,邏輯太繁瑣,還比不上他們自己推論,那他們一定會扭頭就走,不會在這裡浪費時間。
任何一個如此理智和聰慧的病人,都是對心理醫生專業水平的極大考驗。
席勒開始集中精神,而霍華德已經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令我感到非常高興的是,人類的未來比我想象的更好。”
“或許你也知道,醫生,在冷戰年代,不少人都非常悲觀,我們不知道一場可怕的大戰什麼時候會爆發,不知道什麼時候,平靜的生活就會完蛋……”
“可一覺醒來,我發現,人類不但沒有打第三、第四次世界大戰,反而團結在了一起,想要邁向宇宙,而且這還不僅僅是喊口號,許多計劃已經落到實處,甚至已經取得了不俗的成績。”
“人類踏足太陽系、觸摸太陽,甚至展望更深的宇宙星空,而且在科技蓬勃發展之餘,人類居然還走出了魔法的道路,毫無疑問的是,這大大的增加了我們發展的容錯率,兩條路齊頭並進、你追我趕,將是最好的良性競爭。”
“在外交方面,我聽說,阿斯嘉德與我們來往密切,我真沒想到,神話故事中的國度,居然成了人類的盟友,他們的新王和人類關係相當密切,甚至有過在地球生活的經驗,這將是我們的文明未來外交最好的籌碼……”
“毫無疑問,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時代,我爲此興奮的幾天睡不着覺……”霍華德的指尖有些顫抖,伴隨着他的講述,他又進入到了一種亢奮的狀態當中。
然後,他輕輕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冰涼的涼水,才稍微緩過來了一些,情緒逐漸低沉下去。
“可我同樣也感覺到有些難過,這正是我來找您的原因,醫生,我不知道自己爲何而難過,不過有一些推測,你想聽聽嗎?”
席勒點了點頭說:“當然,除了推測之外,也可以着重的說說感受和情緒,這部分也可以作爲參考的重要因素……”
霍華德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他也感覺到有些緊張,於是放下酒杯,坐直身體,說道:
“復活之後的第一個晚上,我和瑪麗亞進行了慶祝,我們兩個人都很感慨,真沒想到,我們原以爲在遺憾中結束的一生,還能有從頭來過的機會,沒人會不爲第二次生命而感到高興。”
“用晚餐時,我們都喝了一點酒,當然,喝的都不多,瑪麗亞喝不了太多酒,也擔心我喝的爛醉,所以我們只喝了半瓶香檳而已,可之後,我們卻都醉的比誰都厲害……”
“興奮的聊天之後,我們兩人都感覺到有些疲憊,我和瑪麗亞躺在牀上,卻久久不能入睡,過了一會,她開始哭,我知道,她是爲錯過了託尼的成長而感覺到遺憾……”
“可就在那時,我發現,我也無力安慰他,因爲一種難以言喻的負面情緒,從我心中升了起來。”
“我猜,這或許是愧疚,當初我所做的那個決定,傷害了瑪麗亞,也傷害了託尼。”
霍華德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面容露出一絲痛苦,他說:“在家庭與世界之間,我沒有選擇家庭,我認爲我從始至終是個好人,但卻算不上是個好丈夫和好父親……”
”我怎麼能心安理得的享受新一次的生命呢?難道重來一次,之前的罪過就可以被抵消嗎?”霍華德不像是在問席勒,更像是在問自己。
“在該負責的時候沒有負責,之後付出十倍的報償,就可以彌補嗎?”
霍華德再次緩緩把身體靠在沙發上,顯得有些頹廢,他說:“當然不行,每個人一生當中的每個階段,都只有一次,錯過了。就再也無法追回了。”
“我和瑪麗亞本應該陪伴託尼,看着他高高興興的上大學,快快樂樂的讀完書,認識大學中志同道合的朋友、科研上的夥伴……”
“託尼本應該跟在我的身邊學習爲人處事,與我的老朋友和他們的子女們進行交際,一步一步的學會生意場上的事,慢慢的建立自己的人格和社交風格,就如同我從我父親那裡學到的一樣。”
霍華德的措辭總是顯得剋制、謹慎又禮貌,儘管他死去時,並沒有比現在的託尼大出太多,可卻顯得比現在的託尼成熟百倍。
“有人說我是個混蛋,不務正業的花花公子……”霍華德笑了一下說:“那只是因爲這是我建立的社交風格,我需要這種風格,在生意場上幫我取得優勢。”
“可是託尼……”霍華德搖了搖頭說:“從現在來看,他真的度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混亂又頹廢的日子……”
“而這其實都源於,缺少了家庭教育,缺少了父母關愛,尤其是……缺少了父親對他的言傳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