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一回頭便見李世民一臉笑意的看着她:“那若水可知杜鵑如今這個叫聲像極了一句話?”
“不如歸去?”
“不錯,正是不如歸去。”李世民撫掌而立,臉上慢慢的染上了幾分惆悵:“當初汝南也是這麼跟朕說的。”
若水渾身一僵,靜待着李世民後話:“當初朕便和汝南說過,那個東皇並不是她能夠依附的良人,可她卻始終不信,朕也無法。只能答應,未曾想扶桑發生病變,東皇一去不回,汝南竟癡癡地等了他一年。”
若水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浮上了幾分驚詫,原來事情並非像當初母妃想的那般,李世民有意讓瑤光和東皇成婚,成就兩國邦交,李世民根本就看不上東皇。
“一年的時間這棵樹已經發芽,杜鵑來時,朕也勸過汝南放棄,汝南卻告訴朕,那隻杜鵑就像東皇一般,一直在對自己說着‘不如歸去。’所以,她會在這裡一直等到他回來。你說這孩子傻不傻?”
李世民回頭看了若水一眼,若水緊咬着雙脣不說話,原來皇姐視若生命的愛情,在你眼中根本就是傻的證明嗎?
“事實也正如朕所預料的,杜鵑沒有回來,東皇死在了那個地方,再也沒有回來。”李世民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微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若是不仔細看,可能會以爲是陽光晃得眼花導致的錯覺,但是離他甚近的若水,卻是盡收眼底。
若水心中狠狠的一顫,緊握着手腕上的銀鐲,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當初東皇的死真的是戰爭下的意外嗎?還是說這只是一場爲政者自導自演的戲?爲的只是讓一個公主死心,爲的是不願爲了和一個小國和親而浪費了一個政治工具,自貶身價?
若水驀地感到四肢發寒,控制不住的往邊上退了一步,臉色煞白。這就是帝王心術嗎?爲了利益可以犧牲一切?這樣的人,李恪真的能夠鬥得過嗎?
李世民回過神來,看着若水臉上的蒼白,微微蹙起了眉頭,上前攙扶著若水,狀若關心的問道:“若水,你沒事吧。”
若水勉強一笑:“今天的風有點大,吹得若水有些不舒服,讓父皇見笑了。”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你現在可是一身兩命,馬虎不得。父皇扶你進屋歇歇。”
若水頭確實有點暈,剛纔的衝擊讓她有些疲憊,便也不推辭,讓李世民扶着她往屋內走去。
“父皇難得來一趟,若水還這般怠慢,是若水之過,不如我讓張伯去找阿恪回來,讓他好好招待父皇一番,也好全了我們爲人子女的心意。”
若水眼見着李世民扶着她進了屋還不準備離去,心中開始打鼓,李世民今天葫蘆裡面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不必了。”李世民伸手攔住若水:“今日朕是來找你的。”
若水一怔,手不着痕跡的握住椅子邊上的把手:“父皇找若水所爲何事?”
“若水,你肚中的孩子也已經三個月了吧。”
若水眼中掠過一絲戒備,難道他是衝着孩子來的?右手不自覺的移到了身後,稍稍握緊:“嗯,快要三個月了。”
“那麼若水可曾想過這個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李世民臉上帶着笑意,似一位長者在詢問後輩家常瑣事。
但清楚李世民性情的若水可不會被這種表象所迷惑,適當
使臉上出現一些將爲人母的欣喜表情,若水的睫欲垂未垂,帶着淡淡的羞澀:“這種事情並不是若水能夠決定的。”
“那若水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李世民卻不肯這樣輕易放過她,用上了另外一種說法。
若水臉上的笑容僵硬了須臾,平靜的說道:“只要是若水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其實並不要緊。”
“哦?若水是這樣想的?”李世民眼底閃爍的光芒令若水心驚,而李世民接下來的話語卻令她心寒:“但是朕更希望這個孩子是個女孩。”
若水猛地瞪大了雙眼,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輕輕顫抖着。
李恪被張伯找回之時,李世民已經離開,思弦正站在伊水苑的門口,看到李恪回來喜出望外。
“水兒呢?”李恪看着思弦微微蹙起了眉頭。
“皇上回去之後,王妃就一直待在房內不肯讓人進去。”李恪不在言語,繞過思弦便往裡間走去。
空曠的房間之內,靜寂無聲,桌面金獸爐上的輕煙繚繞,昏暗的燈光照在牀上那微微鼓起的小包之上。
李恪慢慢的走到牀邊,輕輕地喚道:“水兒。”
牀上的包動了動,卻再沒動作。李恪嘆了口氣,將手伸到被子的邊緣,溫柔的將它掀起,顯露出深藏其中的那張慘白的臉。
李恪心中一痛,將被子丟到一邊,伸手試探性的撫上若水冰冷的臉龐,輕喚道:“水兒。”
聽到李恪的聲音,若水空洞的雙眼漸漸地聚焦,緊隨而來的還有充盈的淚水。李恪一怔,慌忙將若水連人帶被擁入懷中,輕柔的拍着她的後背,哄到:“水兒,我在,我在這裡。”
若水卻恍若未覺,緊抓着李恪的衣襟,顫抖的指尖幾乎握不住那絲滑的衣帛,卻固執的緊緊扯住。低低的嗚咽聲好似一隻被遺棄的小獸,李恪心急如焚,卻不知該怎樣安慰她?
狹長的鳳眸裡面暈染着淡淡的風暴,最終卻只能化爲了淡淡的柔情與無奈,勾起若水尤帶着淚水的下巴,俯身壓了下去。
若水只覺得一道陰影籠罩了自己,反應過來之時,那人的脣已經裹挾着不容拒絕的強勢纏縛住了自己。若水睜大的雙眸之中一滴淚水順着臉頰滑落,李恪眼中一黯,靈活的舌尖輕巧的洞開了若水的薄脣,向裡面衝去。
幾近窒息的親吻佔據了若水所有的注意力,待她缺氧的腦袋重新清醒過來之時,自己已經癱軟在了李恪的懷中,紅豔豔的薄脣輕啓,向外吐着氣,淚痕未乾的臉上飄起了一抹嫣紅。
李恪緊盯着她,雙眸一沉,深吸了一口氣。李恪閉上眼,將眼底的情慾散去,他明白現在並不是做那種事情的時候。
“冷靜下來了?”李恪撫着若水的長髮,溫和的問道,好似怕驚到了懷裡的女子:“水兒,告訴我,今天父皇對你說了什麼,讓你這麼失控。”
細細的喘息聲在房內迴盪,李恪伸手輕輕地拭去若水臉上的痕跡,並不着急着讓她回答。
若水擡頭癡癡地望着他,被淚水沖刷過的眸子猶如黑水晶一般澄澈,但是其中的傷痛卻令李恪胸口驀地一疼,伸手重新將若水擁入懷中,不願再逼她:“若是不想說,就別說了,我只是怕你憋在心裡憋壞了。”
李恪親吻着若水的額頭、眼角、臉蛋,無言的述說着安慰。
若水鼻尖一酸,將自己再次埋進那個溫暖的懷抱。半晌才甕聲說道:“阿恪,放棄那個位子好嗎?我們離開長安城,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地生下這個孩子,好好地隱居山野,不再管這個天下的一切好嗎?”
若水卑微的乞求令李恪面上一冷,擁着若水的手也稍稍收緊,讓若水明白了她的不高興。若水因爲疼痛微微蹙起了眉頭,卻堅持着自己的決定,一雙墨色的雙眸,期待的盯着李恪。
李恪眼中的複雜若水一時竟是無法看清:“父皇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若水的眼神遊移了起來,苦澀的咬了咬脣說道:“阿恪,你鬥不過他的,那是一隻比長孫無忌還厲害的老狐狸。他有着絕對的權利與計謀,我們鬥不過他的。”
李恪擁着若水的手輕輕鬆開,在若水不解的目光下,一掌劈在牀柱邊上,碎屑四起,映着李恪猙獰的臉龐,若水怔愣的看着李恪臉上的痛不欲生,驚訝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就是他的回答?”若水的話不過是確定了他心中所想,他只是沒有想到李世民真的這般絕情,自己已經一再退讓了,他竟然還要趕盡殺絕!
怒火燃燒了他所有的理智,擡步想要往外走去之時,卻從身後被人抱住。
“別去,阿恪別去。”若水顫抖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哽咽,就像一盆冷水澆下李恪頭上的怒火。
李恪緊握着雙手,鮮豔的血液順着指縫慢慢流下。
“阿恪。”若水驚呼一聲,握住了李恪因爲用力而流出鮮血的手掌。抽出一條手帕想要替他包紮,但是淚水重新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李恪輕嘆了口氣,終是放棄了一般,握住若水不斷顫抖的手,讓她冷靜下來:“我沒事,不要怕。”
若水橫了他一眼,強嚥下眼中的淚水,隨意的擦了擦李恪手上的血漬,簡單地包紮了下。張牙舞爪的撲倒李恪的身上嘶喊道:“你嚇死我了。”
“是我的錯。”李恪任由若水在自己的身上肆虐,若水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緊緊地扣住他的腰身低泣起來:“阿恪,我累了,我們離開這裡吧,我不想看到你和孩子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我們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水兒。”李恪回抱住若水的腰身,在若水的耳邊無奈的說道:“這不是一下子能夠決定的事情,你忘記了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不可能躲得過他有心的追捕。這件事情得要從長計議,我不會讓你有任何閃失,若水,相信我。”
若水緩緩地擡起頭,望進李恪深邃的瞳孔之中,躁動的心慢慢的平靜了下來,緊抱住那堅韌的腰身,疲憊的應了句:“嗯。”
李恪輕撫着若水的鬢髮,眼中瀰漫着濃烈的危險。
若水睜着眼睛,腦中還是一片的空白,他們真的能全身而退嗎?
自己肚子裡面的這個孩子是男是女,對於若水自己來說本是無關緊要之事,更有甚者,若水更期望於這個孩子會是個女孩子。但是同樣的話從李世民的口中說出,那就是帶着深刻寓意的。
這個孩子若是個男孩子,身爲皇長孫之父的李恪自然在太子之位的爭奪中多了一個重要籌碼,然而李世民並不希望這個孩子是個男孩,那就充分的暗示了他的決定,他並不希望李恪做這個太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