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記得?”若水哭紅的眼中也浮現出了淡淡的懷念:“那個時候姐姐一看到你就覺得怎麼會有一個小女孩這麼可愛,要是我家的孩子該多好?”
“我也是,那個時候若水姐姐就那麼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真的好開心,第一次有一個這麼溫柔待我的人,我那個時候就在想要是有一個這樣的母后該多好?”晉陽的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
若水微微地笑了起來:“那次帶你去集市的時候,那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說我們兩個像母女,你知道嗎?當時我就在想,要是我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該多好?”
“嗯……”晉陽的聲音已經低的聽不見了,若水感覺自己握着的小手正在漸漸的滑落。
“晉陽,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我跟你皇兄說過,以後要是生個孩子一定要像你一樣可愛,一樣乖巧、漂亮。如果你去的話,要記得回來找我們知道嗎?不然若水姐姐就不理你了,知道嗎?”
眼睜睜的看着手中的小手一點一點的滑落,最終掉落在牀被子上,若水眼中的淚水終於跌落了下來,掉落在被鮮血染紅的錦被之上,暈開一抹淡粉的痕跡。
“晉陽,乖,不要睡。”若水的淚水像掉了線的珠子,一串串的往下落。她抱進懷裡已經沒了聲息的孩子,嘶啞的喚道,可惜再也沒有人能夠應她了。
“晉陽,你應應姐姐好不好,不然姐姐要生氣了。”若水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淚水順着手背滑落,怎麼也止不住。
那一晚,整座麗政殿瀰漫着濃烈的悲傷氣息,那一夜,一個女子不斷地叫着一個孩子的名字,卻得不到迴應,最後只剩下催心刺骨的哽咽。那一夜多少人聽着一個人的哭泣,直至天明,卻無人敢進去安慰半句。那一夜……
若水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吳王府。柔軟的錦被散發着陽光的氣息,衝散了瀰漫在她鼻尖的血腥味,讓若水有種恍惚之感,若水剛想要撐起身子,便聽到身邊一聲驚喊:“醒來了,王妃醒來了。”
一道黑影迅速的衝到了自己的面前,將自己擁入了懷中。隨着周身被熟悉的味道圍繞,若水的腦袋也漸漸的有混沌變得清晰,記憶迴歸,眼中不受控制的再次溢出了水花。
“水兒,水兒。”李恪焦急地喚着她,看着若水臉上的淚水不知所措。
昨日清晨,若水被送回來的時候,便是一臉的淚水。晉陽的事他已經有所耳聞,也明白如今若水有多傷心。這讓他更加後悔那日爲何沒有陪着她一起入宮,本以爲萬無一失,終究棋差一招。
“水兒,別再哭了,我心疼。”聽着若水的哽咽聲,李恪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一根根的細針扎着一般,不是很痛卻異常深刻。
“我也不想哭的,可是我忍不住。”一想到晉陽在自己的面前閉上眼睛的場景,淚水就像是壞掉的水龍頭一樣不斷涌現,止也止不住。
李恪心疼的將她攬得更緊了些,不斷輕吻着她的額頭,低聲喚着她的名字,等待着她平靜下來。
“阿恪。”若水輕輕的喚着,一雙眼睛好像兔子一樣佈滿了血絲,因爲疼痛而沙啞的嗓子說起話來帶着淡淡的疼痛。
李恪忙揮手讓在一旁等候的思弦去拿了杯水過來,清水注入火辣辣
的喉嚨,緩解了那如磨砂的疼痛。
若水抓着李恪的手臂問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李恪好像明白若水在爲什麼事情着急,補了一句:“晉陽明日出殯。”
若水渾身一顫,低着頭低吟道:“阿恪,我想去送她。”
臉被輕柔的擡起,李恪無奈的眉眼映入了那雙被淚水沖刷過的雙眸之中,李恪一聲嘆息,將若水重新擁入懷中:“我陪你一起去。”
“嗯。”若水緊抓住李恪的衣服,一股熱辣再次襲上了眼睛。
白色的花朵掛滿了整座麗政殿,宮內大大小小的妃嬪都來走了一遍,在晉陽的棺木面前燒上一炷香,麗政殿一片沉寂,沒有一個人多言,有的只有一聲聲的低泣。
綠芙跪在棺木旁邊不斷地往銀盆之中扔着紙錢,眉宇之間竟是有些麻木了。看着來來回回的娘娘公主,綠芙的嘴角勾起一抹不符合她身份的嘲諷。
若水進門的時候,來訪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晉陽的身邊只跪坐着幾個平日晉陽最親近的太監宮女。
見到若水,所有人都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路。李恪陪着若水慢慢的走到了棺木旁邊。躺在裡面的女孩仿若睡着了一般,穿着一身的淡粉色的新衣,看上去可愛極了。
若水伸出手去,在衆人的目光下,溫柔的撫摸着晉陽還未褪去的胎珠,低低的笑了起來:“晉陽,若水姐姐來見你了,你要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知道嗎?不然若水姐姐會生氣的。”
下面跪着的幾個宮女聞言泣不成聲,幾個小太監也別開了頭抹着眼淚。
若水戀戀不捨的離開了棺木,走到綠芙的身邊,蹲下身子,摸着綠芙的臉說道:“晉陽平日和你最親近,今日是她離開之日,不要這麼愁眉苦臉的,讓她走得不安心。”
若水的眼中水光瀲灩,卻還是竭力讓自己勾起笑容,爲的不過是讓這個孩子走得安心。
綠芙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若水知道她是哭得已經沒了眼淚。綠芙沒有理會若水的話,將最後一張冥紙丟進火中,淡淡的說道:“奴婢從公主五歲的時候便跟在公主的身邊了,奴婢永遠記得那個時候公主走到王公公的面前跟他要奴婢時候的情景。”
綠芙的眼中漾開了笑意:“那是奴婢見過的最美的笑容,奴婢那個時候就想如果能夠一輩子守護住這樣的笑容該多好?”
綠芙分明在笑,淚水卻順着眼角無聲的流了下來:“這個皇宮太過可怕了,它能夠在我們無知覺的時候,抹掉我們最初的願望,讓世俗取而代之。”
綠芙無神的眼珠轉到了若水的身上:“王妃,當初若不是你和王爺的一頓打,奴婢恐怕永遠都不會憶起當年自己是抱着怎樣的心情想要保護公主的。”
若水心頭一抖,終於明白了前後兩次見到綠芙時她對晉陽態度轉變的原因。
“但是我們最終還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的,公主是,奴婢是,如今我只願您不會是。”綠芙看着若水的目光帶着三分溫柔,三分期待和四分的複雜。
“王妃,我這一生欠了公主太多了,我是個忘恩負義的奴才,註定是要下地獄的。但是這一次我想厚顏無恥的追隨着公主而去,希望閻王爺看在公主的面上,讓公主把我帶在身邊,讓我償還今生的罪過。”綠芙輕輕地笑開。
若水剛想說點什麼,卻僵在了
原地,綠芙的嘴角竟然像晉陽一樣慢慢地伸出了血絲,原本跪坐的身體也漸漸的歪向了若水。
若水慌忙接住她,焦急地叫着旁邊的人召太醫,卻被綠芙拉住:“來不及了,我喝的是鶴頂紅。”
“綠芙,你怎麼這麼傻?”若水顫抖着指尖,眼中的淚水再次氾濫。
“這是我欠公主的,一死也不足還她,所以我希望能夠在死後仍舊陪在她的身邊,公主雖然看上去活潑,但其實她是很怕孤單的。”綠芙倒吸了口冷氣,好像在抵抗着腹中的疼痛:“我不想去伺候別人,我只想伺候公主。”
綠芙的嘴角再次涌出了大量的鮮血,若水忙將她抱得更緊,卻在聽到她在自己耳邊的低語之後瞪大了眼睛。
若水怔怔的看着綠芙解脫似的閉上了眼睛,怔怔的聽着周圍的哭泣聲更加響亮起來,怔怔的任由李恪將自己擁入懷中,怔怔的看着那滿地的鮮血。
天啊,這座皇宮究竟還要染上多少人的鮮血?
若水是被李恪抱着回到王府的,病來如山倒,若水這次是徹底的病倒了。連續三天的高熱讓她一下子憔悴了不少,凹陷下來的面容泛着可怕的蒼白。
李恪每日握着她的手,沒有多餘的語言,只是靜靜地陪伴在她的身邊,讓她知道自己就在這裡。眼睜睜的看着兩個人在她的面前閉上了眼睛,那樣的痛他是知道的。因爲當年他也曾經親身經歷過。
三天之後,若水終於清醒了過來,伸手握着李恪的手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想彈琴。”
李恪回握住她的手,輕輕吻着她的指尖應着:“好。”
夏日的雨水剛剛沖刷過的亭臺,若水的穿着一身的白衣。沒有可以的修飾,簡單的白紗映着她越發蒼白的臉,透明得有些朦朧的指尖輕輕地撩撥着琴絃,讓悠揚的樂曲飄蕩在整片荷塘之間。
那一日的王府沒有一個人多說一句話,空谷沉寂,那是若水爲兩個人一次特殊的送別。
滴滴的淚水從若水的臉上掉落,敲擊在琴絃之上,若水卻恍若未覺,只是專心着自己的曲子,一曲終了,若水仿若力盡了一般倒在了李恪的懷裡。
“水兒。”李恪微微蹙着眉頭,語氣中的擔憂溢於言表。
若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古琴,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阿恪,晉陽說她想做我們的孩子。”
李恪愣了下,握住若水冰涼的手說道:“嗯,我知道。”
若水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抱着李恪的腰身,默默地將淚水流盡。
晉陽逝世的第七天,吳王府來了一個稀客。
“母妃來了?”若水慌忙從牀榻之上起來,準備出外迎接,無奈躺了幾日的身子還有些虛軟,差點滑倒在地,虧得思弦在一旁即使攙扶著才免了落地之苦。
楊妃一進門便見若水差點跌倒,嚇了一跳,也慌忙上前攙扶。
“母妃。”若水的臉上出現了幾分慌張。
“你身子還未好,不必行禮了。”楊妃溫柔的和思弦將若水扶回牀上。
“母妃,阿恪他剛剛出去了。”這幾天自己的身體還是沒有好多少,所以李恪剛剛出去請大夫了,可巧楊妃就在這個時候來了。
“本宮不是來找恪兒,而是來找你的。”楊妃怕了拍若水的手,轉而對兩名丫鬟說道:“本宮和若水有些事情要談,你們先出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