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公,若水自認通曉一些岐黃之術,若是魏國公不介意的話,可願讓若水獻醜一番?”若水和李恪對視一眼,終究還是上前一步說道。
魏國公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目光在若水和李恪之間來回了幾遍之後,微微地笑了:“難爲王妃有這個心,就有勞王妃了。”
若水輕搭上魏徵骨瘦如柴的手腕,臉色漸漸的難看了起來。李恪朝她看了一眼,卻見她無奈的對自己搖了搖頭。
若水小心的將魏徵的手放回牀帳之內,淡淡的笑道:“魏國公的病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好好休養,假以時日必定能夠痊癒的。”
魏徵深深地看了若水一眼,讓若水有些心虛的想要移開視線,魏徵卻率先嘆了口氣說道:“一把老骨頭了,懶得折騰了。”
若水的手一抖,魏徵卻轉而面向站在牀側的李恪:“吳王爺,老臣躺牀上已經躺了好幾天,都沒來個人和我說說話,可巧今天兩位來了,能讓我和王妃單獨說兩句嗎?”
李恪一怔,詢問的看了一眼若水。若水猶豫了片刻,還是向他點了點頭。
“本王忽然想到有件及時還未處理,便先告辭了,若水你先在這裡陪陪魏國公,我等會再來接你。”李恪說完再次看了一眼魏徵便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空曠的屋內只剩下炭火燃燒的細微輕響,混雜着魏徵時不時輕輕的咳嗽聲,讓若水有些不忍的替他拍了拍背,爲他順氣。
“王妃……”魏徵剛一開口便被若水打斷了:“魏國公是長輩,可以稱呼我若水。”
魏徵眼中掠過一抹光芒,臉上的表情也微微的緩和了下來:“若水,你老實告訴我,我還有多久好活?”
若水渾身一顫,慌亂的說道:“魏國公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夠長命百歲。”
“若水,相比起現在的你,我更喜歡那次在御書房內的你,至少那個時候,你不會這般的顧慮。”魏徵仍舊像一個長輩一般慈愛的看着她。
若水臉上終於毫不掩飾的浮上了一抹苦澀的笑容:“魏國公,人總是會變得,這隻能說我在慢慢的成長。”
那座皇宮雖然沒有禁錮住自己,卻在不知不覺間磨去了自己的菱角,現在的她學會了在別人面前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學會了對一些事情冷眼旁觀,而這一切不過是爲了讓自己在這個世界更好地活下去。
“今天來見我,是你的意思還是王爺的意思?”魏徵淡淡的問道,那雙幽深的眸子不復剛纔的混沌,閃爍着睿智的光芒。
若水知道自己瞞不過他,索性也不再裝了:“魏國公心中已有定數,又何必來問若水了?”
“那若水你老是告訴我,我究竟還能活多久?”魏徵輕靠在牀柱上,目光柔和的看着她。
若水心中升起一陣的不忍,鼻尖也泛起了淡淡的酸意,將臉轉到另外一側說道:“差不多半月有餘吧。”
魏徵並未因爲這個簡短的時間而感到驚訝,彷彿早就料到了一般:“若水,半個月的時間,你知道能夠做什麼事情嗎?”
若水搖了搖頭,魏徵低下頭來看着自己斑駁的掌心:“半個月的時間有可能就能夠見證一個國家的風雲變幻,也有可能見證一個帝國的繁榮興盛,更有可能看到一個人真正的蛻變。”
魏徵忽然轉過頭來,一雙眼睛明明已
經泛着血絲,若水卻覺得自己被那雙眸子輕易的鉗住了動彈不得,而魏徵接下去說出的那句話更是讓她渾身劇顫。
“若水,你可知道當初的玄武門之變也不過一日時間。”魏徵溫和的聲音在房內迴盪。
直視着那雙眸子,若水不由得向後退退了一步,心口好像被什麼抓住了,喘不過氣來。
“魏國公,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若水極力穩住自己內心的激盪,竭力讓自己的聲調保持平靜,但是渾身不受控制的顫抖卻暴露了她的緊張。
“若水,你是聰明人,我也沒有精力再拐彎抹角了,你和他此行的目的我知道,半個月的時間確實能夠讓一個人坐上那個位子,但是若水你可曾想過,今日你爲了他爭奪那個位子,來日你必將還得爲他去爭更高的位置,人的野心一旦生成便只會想要不斷地往上爬,若水這就是你想要的未來嗎?”
那雙黝黑的眸子像是能夠看透人心一般,若水慢慢地垂下了眼,薄脣輕咬,緊握的雙手讓人看清了她內心的掙扎。許久,若水才囁嚅的說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陪在他的身邊,無論他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他,對不起,我愛他啊。”
額角的劉海在若水的臉上投下一道殘影,讓人看不清她的臉,但是那順着她臉頰滑落的淚水卻在說明着她這段時間的艱難抉擇。
若水任由着臉上的淚水沖刷着自己臉頰,彷彿要把這幾天以來心內經受的壓力一次發泄個夠。冰涼的淚水附在臉上,那樣的涼意讓她想到了那天晚上明明在那人的懷裡,卻怎麼找不回一開始的那份溫暖?明明就在離那人最近的地方,可爲何她覺得他們在漸行漸遠?
觸手可及的溫暖,打斷了她的沉思,將她拉出了那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
“魏國公。”若水還未乾的眼眸盯着那雙枯瘦卻異常溫暖的手。
“你真的很像那個人,很像很像。”魏徵的眼中瀰漫着深深地懷念,然而除了懷念以外,若水分明還從那雙眼中看到了溫柔與寵溺。
若水心猛地一動,這樣的眼神她曾經看過,在歸寧的那一天,李世民看着自己含着芸娘之時,難道魏徵也喜歡自己那個未曾見面的孃親?
這個認知讓若水嚇了一跳,但還是不能遏制住自己心中的好奇,若水有些艱難的開口問道:“魏國公口中的那個人是我的孃親嗎?”
魏徵替自己擦拭淚水的手一頓,緩緩地收了回去,眼中是自己難懂的複雜:“所有人都以爲那個人是你孃親,但是真的不是她。”
若水瞳孔一縮,眼中滿是不敢置信,難道說他們所愛的那個人不是孃親?李世民、魏徵、楊妃、雲夕瑤,當初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霧裡看花,鏡花水月,究竟哪些纔是真的?哪些纔是假的?李世民真的喜歡雲夕瑤嗎?還是說雲夕瑤其實也不過是個替身?
思及此,若水渾身一顫:“魏國公,那你能告訴我,你口中的那個人是誰嗎?”
魏徵並不說話,只是定定的看了若水許久,就在若水以爲她不會說話之時,他有些蒼白的脣微微動了動:“若水,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去挖掘,迷茫的時候何不問問你的心。”
“我的心嗎?”若水喃喃自語道。
等到李恪的馬車回到國公府的時候,若水已經在門口等到了許久,寒風之下,若水的手被凍得
通紅,但她卻好像沒有半分感覺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個緩緩而來的馬車。
李恪從車中探出頭來的一剎,若水的目光終於動了動,直到自己被擁入懷抱之中,那被凍得沒了知覺的手也被細心的包裹在手心之中,若水臉上的冷靜終於一下子崩潰。
“阿恪,對不起,我救不了他,。我真的救不了他。”她是懂得一些醫術,但是她並不是萬能的,她搶不過死神。魏徵的病是長久以來的疲勞積累而來的。就算是堅固的的大壩,不細心管理修繕也會有潰堤的一天,更何況是人。
李恪看着懷裡不斷垂淚的她,再一次感到了後悔:“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不該勉強你的,沒事的,沒事的,這不是你的錯。”
若水感受着指尖傳遞過來的溫暖,感受着那人將自己小心翼翼的抱進馬車之中,不可否認的自己在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再次被觸碰到了。
李恪沒有發現自己懷中的少女,在某一瞬間曾經若有所思的看過自己一眼。
若水貪婪的盯着那令自己沉迷的臉,母妃曾經勸過自己,稱心讓自己一度動搖,而如今連魏徵也來詢問自己。這樣的未來真的是我們想要的嗎?阿恪,我能相信你嗎?請你讓我相信你,好嗎?
在那個顛簸的馬車上,其實顛簸的還有兩顆跳動的心臟。
午後的吳王府之中,有一處院子分外寧靜,翠竹環繞,龍吟細細,鳳尾森森。這是一處專門爲王妃而建造的休憩之所,纖細的竹葉順着枝幹緩緩地垂落,盤旋似蝶。
幽幽的琴聲從院子之中傳出,修長的指節輕劃過那透明的琴絃,伴隨着那不斷落下的竹葉,哀婉飄然。突然,那原本悠揚的曲調急轉而下,訴說着一種難言的低泣。
若水的眸子垂了下來,彷彿在響應琴聲一般周身洋溢着一種淡漠而蕭瑟的氣息。
鏗——的一聲,若水手下的琴絃在若水的快速撥弄下,竟然應聲而斷,斷裂的琴絃跳動着刮傷了若水的指尖,讓若水反射性的將手縮了回來。
鮮豔的血液順着白皙的指尖慢慢的滑落,若水怔怔的望着,腦中一片空白。直到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擡頭便見那人擔憂的眉眼。
“水兒。”風中那人的嘆息,帶了幾分飄渺,刺痛的指尖被含進了一個溫暖的處所。
若水看着近在咫尺之人那俊美的臉頰,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撫摸着他的臉。
李恪愣了愣,擡眼,若水溫柔的眸子在自己的眼前閃爍。將若水的手從口中拿出,白皙的指尖上一道白色的口子微微的向外翻,李恪臉色一沉,若水卻微微地笑了。
“一點小傷,不礙事的。”若水將那手指不着痕跡的從李恪手中抽出,轉移話題道:“怎麼這個時候回來?”
“父皇讓你入宮一趟。”李恪幽深的眸子緊盯着若水:“太子中毒了。”
若水的指尖一顫,原本已經止住的血液,竟然又開始慢慢的滲透出來。
承乾宮外佈滿了禁衛軍,這些人原本是爲了幽禁太子而來,如今卻堅守着大門,只爲了不讓那些不斷涌進的文武大臣,妃嬪宮娥進入宮中。
若水來到承乾宮之時,那些文武大臣正和禁衛軍對峙着。看到若水的到來,那個早已經在殿門口等候的王公公眼前一亮,撥開那些御林軍向若水衝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