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瞪大了眼睛,這些問題她還真的沒想過,她答應了他爲他謀奪這個天下,卻忘記了謀得天下之後,那個人會不會發生變化?如今他是自己的,但到時候自己不僅要和衆多的女子爭奪他,還要更天下的大好河山爭奪他。
“很小的時候,我看到母妃每日等着父皇回宮中一起用膳,那個時候母妃還是父皇最爲寵愛的妃子,故那段時間是我們最快樂的事情。後來,父皇漸漸地不來宮內和我們一起用膳了,母妃的容顏也慢慢的憔悴了下去了。有一日我終於忍不住問她,爲什麼父皇不過來了?你知道母妃怎麼回答我嗎?”
楊妃的目光停留在了若水身上片刻,若水低着頭不願與她直視,低低的回了句:“若水不知。”
“母妃說,你父皇是帝王,是天下最尊貴的人。所以他只能先是天下人的皇上,接着纔是後宮妃嬪的丈夫,皇子皇女的父親。若水你懂了嗎?”
若水渾身一顫,擡頭望進楊妃的眼睛裡,那雙美得猶如黑瞿石一般的眸子之中滿是擔憂與惆悵。
“若水,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像我的皇爺爺一樣,一生一世只守着我的皇奶奶,自古帝王多薄情,坐上了那個位子,就意味着身不由己了。”
若水在那份擲地有聲的言語之下,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手指搭在一旁的桌面上,藉以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但還是近乎脫力的坐到了椅子之上。
“母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若水的眼中浮現了幾分從未有的脆弱,她忘了,忘了這世界不是一夫一妻的現代,三妻四妾在這裡是被允許的,菲雅的出現已經給自己敲了一次警鐘,爲什麼自己竟然視而不見呢?
楊妃嘆了口氣,她也不忍心去比眼前的少女,但是凡是總要付出代價,而她只不過是將這份代價提前告知她而已。自己已經被這座皇宮毀了,她不想也不願讓這兩個孩子衝到自己的覆轍了。
“若水,你好好的考慮吧,這個時候一步錯,將來步步錯。”
若水的眼中有什麼在搖晃,但是忽然間她握住了自己手腕上的銀鐲,心好像在一瞬間定了下來。
就在楊妃以爲若水不會再說些什麼之時,一聲沙啞卻異常堅定地話語傳到了她的耳邊:“母妃,我想賭一把,賭我們之間的這份愛情,是否經受得住這樣的摧殘?”
楊妃一愣,下一秒那個擡起頭來的少女臉上的笑容更讓她瞪大了眼睛:“我用我的愛情賭我們的未來,不錯,自古的皇帝都薄情且多情,但是也有例外的不是嗎?既然如此,誰能夠保證我們不會是第二個例外呢?”
記憶中曾經似乎也有一個少女這樣自信的仰着頭,對自己驕傲地說道:“母妃,自古以來,和親之人雖然多爲利益牽涉,無法得到幸福。但是誰能保證我們不會成爲那個例外呢?”
翻飛的花瓣撒在少女的身上,映着少女那如畫的笑顏,曾經自己以爲那邊世上最唯美的畫卷,而且已經再也沒有機會看到第二次了。但如今……
靠扶在窗前,楊妃的目光帶了幾分迷離,身後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讓她知道有人走了進來。
“娘娘。”素心清越的嗓音傳來。
“嗯。”楊妃短促的應了一聲,指尖微微一抖:“或許本宮真的老了吧。”
腦中一直浮現剛纔和那個已經
離去的少女的對話:“若水,你有沒有想過?現在的形勢,若是能夠爲恪兒生個小世子,或許比什麼都有用。”
她清楚地看到若水的眼睛在一瞬間瞪大,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母妃,你是想讓我和阿恪的孩子成爲第二個汝南皇姐或是第二個李恪嗎?”
楊妃還是靜靜的看着窗外,身後卻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娘娘,您……”
楊妃伸手撫上自己的臉,手之所及是一片的溼意。她近乎崩潰的跪坐在地,是啊,何時起自己竟然已經和忘記了,自己的兩個孩子究竟是怎麼犧牲在這個所謂的皇權之下!自己這樣告誡若水,是想讓她重蹈自己的覆轍?
“娘娘。”素心擔憂的呼喚,讓楊妃慢慢的擡頭望着她,那雙盈滿了淚水的眸子裡面滿是悲傷與愧疚:“是本宮錯了,這樣的我還怎麼祈求瑤光的原諒,還怎麼祈求她的原諒?”
“娘娘。”素心看着這樣的楊妃只覺得鼻尖一酸,卻是說不出話來安慰她。微風掠過,揚起翔鸞閣一層層華貴的紗簾,在那個空寂的宮殿之內,時不時的傳出屬於主僕二人的哽咽抽泣。
若水回到吳王府沒多久,李恪便下了朝堂,帶回了一個更大的消息。
“你是說今日在朝堂之上,魏國公當場昏倒了?”若水知道魏徵撐不了太久,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今天父皇爲了太子的事情發了很大的火,朝內也已經明顯的出現了兩個派別,一些太子的心腹當然還是幫着太子,只不過我倒是沒想到,四皇弟在朝中的心腹也不少。”李恪蹙起了眉頭,顯然對於這件事有些苦惱。
“阿恪,這個時候最重要的是忍,誰能夠忍得住這口氣,誰就贏了,你早上……”若水深知君子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帝王從來不會喜歡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搞小動作,這是大忌,李泰和李承乾都太過鋒芒畢露了,這讓今後的局勢更加的撲朔迷離了。
“你不必擔心,我有分寸,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候。”李恪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魏國公是在臨近退朝之時昏倒的,父皇很是擔憂,專門請了徐御醫爲其診。”
“徐御醫怎麼說?”看着李恪少有的欲言又止,若水已經纔出了個大概,但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問了出來。
“徐御醫說,魏國公憂勞成疾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恐怕熬不過這個春天。”
若水只覺得心頭一震,腳下一個踉蹌,若非李恪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她已經跌倒在地了。
“水兒,你沒事吧。”李恪的臉靠的很近,讓若水眨了眨眼,恍然的說道:“沒事。”
她只是太過驚訝了,縱然一開始知道魏徵是在這個年份逝世,但她沒有想到竟然這般的早。
李恪的眼中分明閃爍着不信,但卻不知爲何壓了下來:“水兒,你覺得魏國公此人如何?”
若水不知道李恪爲什麼會這樣問,斟酌了下才答道:“魏國公心思縝密,爲國爲民,以至於憂勞成疾,且他才華出衆,爲大唐百姓也做了不少的事情,與公與私都是大唐最大的功臣之一。”
李恪好像並不滿意若水的回答,深深地看了若水一眼才說道:“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若水你還記得嗎?我們上次說過的,魏國公是父皇僅存的幾個信任的開國功臣之一,而他從來不曾站在過哪一個皇子的一邊。”
李恪的目光太過強烈,讓若水的心中猛然升起一陣涼意:“你的意思是若是能夠得到魏國公的支持,太子之位……”
若水還未說完,李恪已經將她擁入了懷中:“若水,你會幫我的,是嗎?”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若水只覺得心咯噔一聲,有種沉入谷底的感覺:“嗯,我會盡力。”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若水,來日若是能夠得到這個大好河山,我必定與你共賞。”
耳邊是李恪激動的聲音,周身是他溫暖的懷抱,若水卻不知爲何感到一股刻骨的寒意,一絲一絲的滲透進自己的身體之中。擡頭望着那張讓自己深深迷戀的臉上。那雙原本對自己溫柔寵溺的雙眸,此刻竟然泛着濃重的征伐與野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眼前這個人好像和自己越走越遠?
“王爺,王妃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是不是讓人出去找找?”思弦終於忍不住對那個還在桌案前認真批示的男子說道。
李恪手中的筆一頓,卻並未停下來,不動聲色的說道:“既然水兒只是想要出去散散心,等她心情轉好了,自然會回來,你先回依水苑等着吧。”
思弦還想說什麼,但是另外一邊的張伯卻對她使了個眼色,終是將到了喉口的話語又咽了下去:“是。”
“你們都下去吧,我也想靜靜。”李恪頭都沒有擡,但那淡淡的言語中卻帶着不容拒絕。
“是。奴才(奴婢)告退。”
等到一羣人盡皆退去,李恪才微微的垂下了眼,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那個字條,低低的嘆了口氣,轉而望向窗外。天際一輪圓月高懸,映照着濃墨般的黑幕。
若水坐在一間客棧的房頂之上,同樣望着那高掛的圓月,伸手想要撫摸,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若水的脣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顏,曾經以爲自己就是那個最高處的存在,錢財權勢,唾手可得。可到了這裡,多少的身不由己,多少的被逼無奈,她都快忘了,當初那個軒轅帝國的公主殿下是什麼樣的了?長袖一揮,若水彷彿看到了遠處的圓月之下,站着一個出塵的人影。
白衣翻飛,月下驚鴻,若水臉上驚訝一閃而過,卻並不打算主動地打招呼。他們第一次見面便是一片混亂,第二次見面更是高潮迭起,她現在可沒有餘力應付這位自己所謂的師兄。
悠揚的笛聲飄飛,就算若水不想聽,還是會不受控制的飄進她的耳中,笛聲時而婉轉如夏日蟬鳴,時而悠揚若海天飛燕。不知不覺間,若水已經被笛聲吸引,慢慢的閉上了雙眼,領略着那只有音樂才能描繪出的美景,直到一聲粗礦的叫喊:“抓住他。”
若水猛地睜開眼睛,燈火闌珊之處,搖曳的燈火映照着少年素顏的面容,相較於男子還是太過於女氣的臉蛋之上,冷漠的可怕卻不可掩飾的帶着幾分慌亂。
若水一怔,不在顧念那個還在遠處屋頂之上的男子,快速的下了屋頂。
激烈的奔跑聲在小巷之中迴盪着,終於在拐進一個小走道之後,少年停止了腳步,往後退了退,前面竟是死衚衕。
身後傳來了可怖的笑聲,稱心咬了咬牙,戒備的望着那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子。
“老大,這個人據說就是戲園子裡最紅的那個花旦,好像叫稱心,長得還真不錯,細皮嫩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