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與勞碌,年復年年。恨只恨無道秦把生靈塗炭,只害得衆百姓困苦顛連。”戲臺之上,花旦的臉上描繪着淡淡的妝容,一雙美麗的眸子直視着前方,哀怨悱惻,但依稀還是能夠從眉宇間看出幾分的英氣。
“那個就是這間戲院的當紅花旦?”若水轉頭對李愔問道。
“不錯,此人名爲稱心,是戲班老闆撿來的養子。現在畫着妝容看不清楚他的面貌,但確實是有幾分姿色的,只不過我還是很難看出他究竟是哪裡出衆到,能夠讓太子爲他神魂顛倒,不惜與父皇當衆頂嘴。”
“這種事情,又有誰能夠說得清呢?那個花旦看上去年紀很小吧。”眉宇間還帶着點青澀,身量也還未完全長開的感覺。
“他今年剛好一十有六。”李愔將手中的摺扇一合,輕笑道。
“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我這裡在帳外且散愁情。輕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擡頭見碧落月色清明。”戲臺上的戲還在唱,若水卻沉默了下來。
李恪凝視着她的側臉,輕喚道:“若水。”
“呃,嗯。”若水像恍然驚醒一般,轉過頭來看他。
“怎麼了?”李恪的眉峰微蹙,若水的眼中好像覆了一層猶豫。
“沒,沒什麼。”若水躲閃的目光讓李恪的臉色驀地沉了下來。
李愔明顯的感覺到了氣氛的轉變,剛想說些什麼,卻見若水驀地站了起來。
“漢兵已掠池,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妾妃何聊生。”虞姬手中的佩劍在臺上揚起一陣的光斑,光華璀璨中,若水看到了他的眼,那雙溢滿了戀慕與絕望的眸子裡面好像還含了什麼自己看不懂的東西。
“若水。”李恪臉上驚訝一閃而過。
若水看着李恪臉上的不悅,有些尷尬的想要坐下,眼角卻瞄到門口處一道紅色的身影:“那個是……菲雅?”
因爲若水的驚呼,李恪和李泰同時將視線移到了門口處。
一身大紅色的騎射裝扮,簡約的設計,卻因爲其袖口領口處繁雜的花紋而添了幾分貴氣,菲雅的臉上帶着明顯的怒氣,一雙大大的眼睛掃視着四周,好像並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菲雅臉上的怒氣更爲濃烈了。
啪的一聲,一根紅紅的長鞭兇狠的擊打在一旁的茶桌上,讓那個無人的茶桌瞬間坍塌,不難想象,這一鞭要是落在人身上會是個怎樣的光景!樓下的看客們被嚇了一跳,一個個慌忙往外面跑,戲場之內一下子空了下來。
“她怎麼會來這裡?”若水詢問的看向李恪,卻見李恪面色冷峻,一雙眸子緊盯着戲臺上面那個已經停下了的花旦。
“難道她已經知道了?可是是誰告訴她的?”若水眼中有什麼沉了下來,李愔看着兩人變換莫測的臉,也不禁將目光投到了菲雅的身上,心中想的卻是:沒想到這麼個小姑娘竟然是個小辣椒。
戲班的班主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帶着一班的戲子從裡面走出來,看着那個已經散架的桌子,慌忙上前說道:“這位姑娘,有話好好說。”
“沒什麼好說的,我只問你一件事情,你們戲園是不是有個戲子叫稱心?”菲雅雙眸一挑,一雙美麗的眸子卻含着極致的殺氣,讓在場的衆人都是一驚。
老班主聽到菲雅的話,目光在稱心的身上停留了一會,稱心垂了垂了眼,對
他點了點頭。爾後從戲臺的另一側慢慢的走了下來。
”這位姑娘,你找小人有事嗎?小人就是稱心。”稱心一身戲服,低着頭說道。帶着少年稚氣的聲音加上這樣的裝扮確實有點雌雄難辨。
菲雅眯起眼來,手中的鞭子不由分說的向前一揮,細長的鞭子在空中揚起了一個弧度,很是靈巧的打了個轉,落在了稱心的臉側。
稱心的眼睛反射性的一閉,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從臉頰處傳來。戲班的衆人倒吸了口冷氣,那張畫着精緻妝容的臉頰,隨着鞭子的收回,露出了一道狹長的鞭痕,上面還在慢慢的滲着血跡。
“稱心。”擔憂的聲音此起彼伏,稱心卻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平靜地睜開眼睛注視着眼前的少女,輕輕地問道:“爲什麼打我?”
菲雅沒想到他會這般的冷靜,一雙澄澈的眸子,平靜地沒有情緒,讓菲雅有些心虛,但隨即的這份心緒快速的被壓下,怒火還在燃燒:“打得就是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
迅猛的鞭子呼嘯聲再次在戲園中響起,在衆人的驚呼中,稱心默默地閉上了眼睛,躲不過索性也便不躲了,只不過這一次,菲雅的鞭子並沒能落到稱心的身上。
若水一直注意着樓下的一舉一動,在看到稱心臉上的那道傷痕之後,終於忍不住站起身想下樓,卻被李恪一把按住。
“阿恪。”若水想要掙開李恪拉着她的手,卻被更緊的握住。
“你要去哪裡?”李恪緊盯着她,明知故問。
“可是,如果我們不下去的話,菲雅她會……”若水心中也明白現在下去並不理智,但那個孩子的眼神在腦海中一直回放,讓她真的狠不下心不管。
“水兒,你比我清楚,現在下去就相當於多了一個把柄。”公然在這種場合幫助那個少年的話,無異於公然與皇弟作對。
“可是我……”這麼淺顯的道理,若水又怎麼會不懂?這就像是一個他人精心佈置下的套,等待着的便是他們自己跳進去。
若水前進的腳步躊躇的往後挪了挪,卻聽到下面再次傳來一陣驚呼,定睛一看,菲雅手中的鞭子已經再次揚起了。
“阿恪,我求你,要是不救那個孩子的話,那個孩子會被菲雅打死的。”若水的臉上滿是焦急,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請求李恪。
李恪的臉冷的可怕,李愔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是他皇兄盛怒的前兆,完了,嫂子你自求用多福吧。
菲雅的鞭子終究還是落了下來,只不過在快要打到那纖細的身子之上時,被一隻手穩穩地握住。
“吳王爺。”菲雅看到李恪愣了一下,手中的長鞭被李恪順勢拋了回來。菲雅臉上的表情也重新變得危險起來:“你想要幫他?”
“不是幫他,而是幫你。”另一道聲音從樓梯處傳來,菲雅擡頭看見若水正快步走下樓梯,一臉慌亂的跑到李恪的身邊,檢查着他是否受傷。
微微鬆了口氣,若水才轉身直面着菲雅說道:“菲雅公主這樣不分青紅皁白,衝進戲園子裡面打人,要是傳出去的話,恐怕對祿東贊王爺和您的名聲都不好。”
“我沒有不分青紅皁白,有人告訴我,這個人就是太子口中的那個男人。”菲雅的語氣中滿是不甘與憤怒。
“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該這樣打人,而且菲雅公主既然說這個人是太子殿下傾心之人,那
麼便該知道這個人對於太子殿下的重要性,您現在這樣只會讓太子殿下對您更加反感。”若水輕輕一嘆,這個公主一看就是被祿東贊嬌慣壞了,被利用了尤不自知。
菲雅顯然也反映了過來,但還是有些不平的看着稱心:“我只是有些不甘心,明明是個男人,相貌家世我一點都不輸給他,我還能夠爲他生兒育女,這麼個人能嗎?爲什麼他會爲了他而拒絕我?”
菲雅越說到後面越氣憤,但還是理智的沒有對稱心再動手。至始至終稱心都沉默着,周邊的談論聲漸漸地大了起來,說的也無非是對什麼斷袖分桃如何違背綱常之類的話語。
談論聲越來越大,那些話語也越來越不堪入耳,若水擔心的看了稱心一眼,卻見那雙眸子還是古井無波,彷彿早就看透了世間一切。若水愣了愣,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哪裡錯了。
“夠了,菲雅公主。相貌?家世?在你的眼中你所謂的愛便是用這些東西來衡量的?那麼我看太子哥哥還真是做對了,你的愛真是膚淺。”沒想到最後打破沉默,將這場對話終結的人竟然是李恪。
李恪說完,也不管菲雅因爲這些話而煞白的臉,徑自繞過她走出了戲園。
若水也沒想到李恪會說出這麼不留情面的話,反應過來之後忙對菲雅公主說道:“阿恪心直口快,公主不要介意,今日我們便先告辭了。”
若水說完,還是不放心的往後看了一眼稱心,這一次稱心彷彿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對她點了點頭,眼中含着幾分感激。
李愔走下樓的時候便看到下面一堆的爛攤子,而兩個罪魁禍首已經離開了,不禁扶額。下次一定不跟他們約出來見面了,每次見面最後倒黴的一定是他,收拾這些爛攤子的也是他。
李愔慢慢的走到那個僵直的站立在原地的少女,上前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菲雅公主,我皇兄向來說話不留情面,你別在意啊。他那傢伙除了對嫂子之外,對別的女人都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啊。”
李愔邊說邊詛咒那個落跑的男人,想他一代風流王爺,平日都是那些女人倒貼着過來,何時這樣哄過一個女孩子了。還不等他感嘆完,一道紅色的身影便快速的撞進了自己懷裡。
李愔僵住了,不知所措的瞪大了眼睛,吞吞吐吐的說道:“公主,男女授受不親,我們這樣……”
“閉嘴,我只是借你的肩膀靠靠。”菲雅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從懷裡傳來,讓李愔往外推的手頓了一頓。
感覺到自己胸前有什麼東西在滴落,溼透了自己的前襟,李愔有一瞬覺得自己被燙到了,讓他心中有
若水拉起自己的衣襬,男子的長衫讓她的腳步邁不開。艱難的奔跑在街道之上,終於在一個小巷拐角處看到了自己追尋的人物。
“阿恪,你等等,你聽我解釋。”若水上氣不接下氣的緊抓住李恪的手,止住了他前進的腳步。
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下來之後才很是生氣的對李恪吼道:“你就不能走慢點,你就不能信任我一點,每次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若水瞪着他,發覺自從兩人互通心境之後,自己就落了下風,短短几個月,自己就追了他兩次。
李恪稍霽的臉因爲若水的話再次沉了下來,卻也沒有像剛纔一般掉頭就走,而是將臉轉向了另外一邊,沉默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