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並沒有看到若水臉上的悵然,掛上一臉的和煦,終於說出了今日的目的:“若水,今日找你來,是有件事情想與你商討。”
若水低眉順眼問道:“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李世民起身走下桌案:“上次水痘一事,多虧了你才能夠避免了事態的擴散,朕向來賞罰分明。說吧,想讓朕賞你什麼?”
若水一愣,沒想到他找自己過來竟是爲了這件事情。不過這樣一來有些事情就好辦了。
若水擡起頭對李世民莞爾一笑說道:“父皇,什麼要求都可以嗎?”
李世民看到那個笑容,怔了一怔,臉上的表情也有些複雜起來,低沉的聲音似乎藏了些什麼:“君無戲言。”
若水展顏一笑,低頭恭敬的說道:“那麼若水請求父皇爲母妃辦一場生辰壽宴。”
“生辰壽宴?”李世民聞言有些驚訝。
“是的,再過不久便是母妃的壽宴,若水希望趁着這個時候能夠爲母妃舉辦一場壽宴,一來慶祝晉陽康復,二來一全若水一片孝心。”若水擡起頭,眼中泛起一陣水光瀲灩,楚楚可憐,讓人不忍拒絕:“父皇,可以嗎?”
李世民的臉色微變,但是說出去的話註定收不回來,那一絲的不自然很快的被他掩蓋在了面具之下:“當然,既然是若水的意思,父皇自然盡力滿足,那這件事情便交由若水操辦了,朕期待看到一場精彩的壽宴。”
“若水定盡興不讓父皇失望。”若水輕舒了口氣,果然李世民對於這件事還是有些不悅的,他與楊妃的恩怨終究還是根深蒂固的。
李世民長袖一揮,那繡滿了騰飛巨龍的金色衣襬在若水的眼前掠過,若水以爲一切都結束了,卻不想才只是開始。
“若水。”若水聽到輕喚,反射性的擡頭,卻見李世民已經坐回了高椅之中,一雙眼睛炯炯的望着她,淡淡的開口:“聽聞最近你和幾位王爺關係都不錯。”
若水心一咯噔,不知道李世民想說什麼:“若水不知父皇說的是什麼事情?”
“日前,朕聽說太子在長安街上縱馬傷人,聽說當時若水你也剛好在附近,此事可否屬實?”
若水恍然大悟,難不成剛纔李承乾從這裡出去便是因爲那日的縱馬之事?但是又有些不對勁,若真是爲了上一次的事情,那麼剛纔他對自己絕不會是那樣不露聲色的態度。
心中千迴百轉,若水面上卻刻意的帶上了幾分惶恐:“父皇言重了,太子殿下爲人穩重,又怎麼會做出刻意縱馬傷人之事?一定是手下之人辦事不利,禍及主人。”
若水加重了“刻意”二字,依李世民現在的態度以及剛纔李承乾的樣子,應該並不想怪罪太子纔是,但願自己沒有把錯脈。
果不其然,李世民臉上的表情有了些許放鬆,繼續說道:“朕明白了。朕還聽說,泰兒,最近時常出府,還經常和你相見談心,可有此事?”
若水握緊了藏在袖中的雙手,讓自己鎮定自若一些,但是臉上的表情輕微的不自然起來了,好在若水一直是低着頭的,那細微的變化並未落入李世民兩人眼中:“父皇言重了,四皇弟在若水未出閣之前對若水諸多照顧。但是若水既已出閣,自當以夫爲天,平日裡若非夫君相陪,也是嫌少出門的,又談何與四皇弟談心之說?”
“哦?倒
是朕聽錯了?”李世民尾音一揚,倒是和李恪不經意時顯露出來的威嚴卻是驚人的相似。
若水挺直了背脊,堅定地說道:“怕是皇上聽錯了,最近人心比較浮躁,流言也頗多,相信父皇心中早有分辨了吧。”
此話一落,便聽得一旁的魏徵倒抽了口冷氣,眼中滿是詫異,顯然沒有想到會有人敢這樣直白的跟李世民講話,稍有不妥,那可就是掉腦袋的事情。
李世民的臉又沉下了幾分,目光往上一挑,脣邊卻揚起了一抹笑顏:“若水,你是越來越讓朕驚喜了。看來進了吳王府之中,你倒是學了不少事情。”
若水的手心已經被汗水浸溼,但她還是穩住了自己的語調:“父皇,人總是要成長的。”
“說的是,人總是要成長的。但是若水有的時候女子最好還是端莊的待在家中做好本分便好,一些事情,並不適合女子介入。”李世民的聲音暗沉之中竟是帶了幾分警告。
若水感覺手心的汗又多了不少,他是在暗示什麼?先是說到李承乾,再是李泰,難道他已經有了廢太子的打算了?他這是在提早預示自己不要摻和到他們的爭鬥之中,做好本分?
若水僵硬着身子,向上座之人彎了彎那挺直的背脊,一字一頓的說道:“若水受教了。”
李世民停下了敲擊桌子的動作,一雙鷹眸緊盯着殿下的少女,許久才移開目光,淡淡的說道:“既然無事,若水你便先退下吧。”
“那若水先行告退。”若水低着頭向李世民行了個禮,便逃也似的退出了御書房。
李世民看着那再次關上的門扉,低吟了一聲:“魏愛卿,朕是不是說的有些過分了?”那畢竟還是個孩子。
魏徵轉身面向着李世民說道:“皇上心中自有度,臣不敢妄言。”
李世民的臉上瞬間浮上了淡淡的自嘲:“是啊,朕自有分寸,若非事事看在眼中,事事有個尺度,這萬里江山早不在朕的手中了。”
“臣惶恐。”魏徵看着這樣的李世民也只能在心中嘆了口氣。
李世民的目光在魏徵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悵然一嘆:“愛卿似乎也不若當年那般的敢言了。罷了,你下去吧,朕想靜一靜。”
魏徵望了王座那人慾言又止,終於還是嚥下了喉口的話語,躬身退了出去。
李世民看着這片空空蕩蕩的房室,不由得憶起當年曾也是有個人敢像剛纔的那個少女那般對自己直言是非,時刻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但是現如今,伊人已逝。
朕爲了這個天下,失了最愛之人,失了最親之人。所以朕不容許,有任何一點變故發生在自己的掌控之外,即使是她也不可以。
若水回到吳王府之時,李愔已經回府。問了張伯一句便徑自往李恪所在的後花園跑去。
落英紛飛之下,花瓣散落在李恪素色的長袍之上,長劍如虹,斑駁的劍光在陽光之下映出一片殘影。
李恪察覺一旁有人,手中的長劍漂亮的挽了個劍花,乾淨利落的收回鞘中。還未及轉身,一道身影便飛快的向自己撲來,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腰。
“水兒。”李恪輕輕的喚道,若非一開始便知道身後之人是誰,他又怎會讓其近身?
身後的人低低的應着,卻帶了濃重的鼻音,讓李恪蹙起眉頭,伸手握住腰間的素手,想
要轉身,卻被阻止。
“水兒?”李恪眉宇間多了些疑惑。
“這樣就好,我有件事情想要問你。”若水緊抓着李恪腰間的衣服,低垂下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臉。
李恪放棄了轉身的打算,若水才深吸了一口氣問道:“阿恪,你想要那個位子嗎?”
這句話問的太過於直白,以至於若水清楚的感覺到李恪的渾身一顫。風慢慢的掀起,帶起樹下的花瓣輾轉流連在兩人的腳邊,頭上的花開正豔,兩人卻無心欣賞。
許久,若水才聽到李恪幽幽嘆了一口氣,再回神自己已經被攬進了那個溫暖的懷抱,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水兒,這件事情不該從你口中說出。”
若水瞳孔一縮,下一秒,呼吸已被掠奪。那碾壓着自己的紅脣,熱情似火,彷彿要將自己的徹底燃盡。但若水卻感覺到了通體的寒冷,只因那雙茶色的鳳眸之中,滿是張狂的野心與掠奪,既是對自己也是對天下。
就在若水以爲自己將會被那眸中的狂傲吞噬之時,那人卻放開了她的脣,任她虛弱的在自己的懷裡喘息。若水的腦中一片空白,她的心在慌亂,卻不知道該如何去理順這一根根繁雜的細線。
她驀地抓緊了李恪前襟的衣服,再次急切地問道:“不要轉移話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李恪深深的看了若水許久,伸手將若水抓在他衣襟處的手拉開,平靜地說道:“爲何你如此好奇本王的心思?水兒,不要讓本王重新懷疑你。”
若水的手一僵,那一剎她看到了李恪眼中久違的防備與猜疑。心中一痛,就因這麼一句話他便重新對自己設防了嗎?自己終究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若水的嘴角揚起了一抹苦澀:“若是我和那個位子只能夠選一個,你會怎麼選?是我還是那個位子?”若水低着頭,不敢看那人因爲自己這句話而猙獰的面孔。
修長的指節不久之前還憐惜的在若水的臉上來回,如今卻強硬的捏着若水下巴,逼着她擡起頭面對那個一身寒氣的男子。
“不錯,好樣的。一步步靠近本王,讓本王對你不設防,讓本王爲你神魂顛倒,現在又讓本王爲了你放棄那個位子?你這是爲了誰在籌謀,又是爲了誰在排除異己?”李恪的眼中寒光四溢,手上的力道和他們初次見面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水微微蹙起了眉頭,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幾乎是本能的便將右手揮了出去。她可以接受在自己和那個位子之間,他選擇那個位子,但是她卻不能容忍他質疑自己對他的感情。
手掌停在了離那張臉一步之遙,李恪狠狠的鉗住了那隻手。眸光一閃,手往後反折,從後面制住了若水。爾後湊近若水的耳邊,冷冷的說道:“怎麼?被本王說中了,想打本王?”
若水緊咬着脣,身後被制的手腕泛着淡淡的疼痛,卻不及心中之痛,瞪了李恪一眼,倔強的別開了頭並不回答。
李恪的眼中掠過幾分失望,看着若水額際因爲疼痛而蹙起的眉頭,卻終究心有不忍。將手往前一推,放開了對若水的禁錮。
若水踉蹌了一步,還未站定,便聽到風中傳來的那句清冷得殘忍的話語:“既如此,本王便如你所願。本王選你,但是你是否也該表現出你能夠與那個位子一比的價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