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月落,恍惚間已經一個月過去。
冷傲嵐在北齊國安定下來。
她做起了齊國的刑部侍郎官,每天倒是有不少紛繁複雜的案件要審批,生活倒也充實。
楚漣狂自從船上那日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北冥宵每日都在他的齊國皇宮裡渡過,只有官務需要的時候,冷傲嵐纔會進宮去找他。
唯一陪在她身邊的人就是宮誠煜。
本來她還擔心,他留在她身邊是想借機找她報仇的,可多日相處下來,她才發現今日的宮誠煜早已沒了曾經的抱負跟霸氣,他終日酗酒,偶爾也幫她處理官務,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相當頹廢的。
蒼穹的夜,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從天飄落下。
黑衣男子握劍的手指收攏,手中長劍描龍繪鳳般劃過空中。
劍光閃爍,隨着紛揚的大雪狂舞,在天空中紛落。
“你回去吧,這裡風大!”冷傲嵐披着狐裘,來到院子的後山,尋找宮誠煜。
宮誠煜收回劍,難得的開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找你回去。”冷傲嵐怔怔的說。
宮誠煜冷笑,濃眉緊縮:“你會有這麼好心嗎?”
冷傲嵐轉身就走:“你不領情就算了。”她纔沒空安慰他呢。
宮誠煜轉動車輪追了上來,衣袍風飛,表情倒也森冷:“你這個女人怎麼就這麼沒心沒肺,把孤害成這樣你就沒有一點歉疚感嗎?”
“有,所以我不是親自來找你了。”冷傲嵐停下腳步望向他,輕哼了一聲:“不過看你也不想見我,我省得留下自討沒趣。”
宮誠煜眉眼深邃,忽然冷冷的開口:“你就沒什麼話要對孤說?”
“沒有!”冷傲嵐直言,“我一向疾惡如仇,有仇必報,就算再讓我選一百次,我還是會殺你。”
“但你到底沒有殺孤……也沒殺孤的孩兒。”宮誠煜頓了頓,幽深的眼眸閃爍。
冷傲嵐一驚:“你,都知道了?”
“納蘭的那個孩子不是孤的,孤說的沒錯吧?”宮誠煜眯眼直視。
冷傲嵐拂袖,皺眉:“那又如何?”她沒有想到,他竟是全都知道了。
宮誠煜篤定:“你之所以這麼告訴孤,不過是想消減孤的士氣,只可惜你算錯了一樣。”
“哪一樣?”冷傲嵐凝眉不解。
“如果沒有你,就算孤知道一切真相,也不會想東山再起。”宮誠煜負手而立,背影孤獨落寞,他喃喃道:“直到失去你那一刻,孤才明白,這麼多年征戰天下,都比不上要你一個人的心,能讓孤滿足。”
冷傲嵐看着他,忽然幽嘆了一口氣:“你,這是何必呢?你明知道……”我不會愛你?
宮誠煜眸子裡閃過一抹異色,他悠悠開口:“只要能待在你身邊,哪怕只是做一個侍衛,也比當權傾天下的皇帝要好。”
冷傲嵐身形頓住了,卻不知該如何迴應,只是心潮涌動、複雜難喻。
她一直以爲宮誠煜肯留在她府上,是找她報仇的,沒想到他只是單純的想留在她身邊而已。
只可惜,他對她的這份心思,她恐怕是要辜負了。
轉過身去,她沒有再理會他,而是獨自一人徑直走開了,只留下一個冷漠的背影給他。
院子裡,傲雪梅花盛開綻放。
一個身着清麗白衣的女子站在梅花樹下,只見她梳了一個玲瓏髻,身子窈窕,玉面芙蓉,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雅秀的氣息,如一塊溫潤碧玉,折射着柔美的清輝,仿若空谷佳人,清雅絕世。
她的身後跟着一個粉色衣裙的宮女,正在爲她撐着傘。
“參加皇后娘娘。”冷傲嵐快步的上前,恭敬的向來人行禮。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北冥宵的老婆——雲依雪。
但見她腹部的肚子隆起,一看就知道是懷了身孕。一個大了肚子的女人找上門,她總不好不出來迎接。
“免禮!”雲依房眼波含笑,淡靜的擡手:“本宮恰好出宮,路過此處,就進來看看,月姑娘不會介意本宮冒然的打擾你吧。”
“怎麼會呢,皇后娘娘駕到,是寒舍的榮幸。”冷傲嵐與她寒暄,恭迎她進門。
雲依雪打量着整間大宅,不時的發出讚歎:“皇上果然對月姑娘疼愛有佳,月姑娘既不願意入宮,皇上就特別賞賜了這座大宅與姑娘。”
“皇后娘娘見笑了,我與皇上只是舊識,皇上對傾妝不過是憐憫之情,皇后娘娘纔是六宮之主,皇上的枕邊之人。”冷傲嵐回答的滴水不漏。
她並無心跟這個女人爭什麼,尤其是看到她已有身孕,更沒興趣去搶一個孕婦的老公,只是她也清楚,雲依雪此番過來怕是絕非巧合,一定是有什麼事要與她相告的。
“本宮知道月姑娘與兒子母子分離日久,所以本宮前不久特意命人將月姑娘的兒子接回齊國,相信用不了多久,月姑娘就可以母子團聚了。”果然,雲依雪淡定的開口了。
冷傲嵐眸子微閃,眼中快速劃過一抹異色,雲依雪口中的孩子一定是那個留在楚漣狂身邊的那個,楚漣狂那麼疼愛那個天兒,怎會輕易讓人帶走他?
除非——
是她偷偷派人將孩子搶來的。
她這麼做的目的顯然只有一個,要用孩子來牽制她?
“謝皇后娘娘美意。”冷傲嵐面露感激的笑道,只是這笑裡是藏着刀子的,她就知道雲依雪來者不善。
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她會用孩子來要挾她這麼卑鄙,雖然那個天兒並非她親生孩子,但她也不想無辜之人受到牽連。
“不必客氣,本宮一向將你當成自家姐妹,以後你如有需要,大可直接進宮跟本宮提。”雲依雪微微一笑,眸波粼粼。
幾個侍女在她的示意下,將幾塊布匹跟貢品送上。
雲依雪笑了笑,繼續道:“月姑娘這些都是皇上賞賜我的衣帛跟珠寶,我自個也用不完,就拿了一些給你,希望你能喜歡。”
“謝皇后娘娘賞賜。”冷傲嵐也不拒絕,只是躬身接受。
“那本宮就先告辭了!”雲依雪微笑告別。
冷傲嵐頷首,親自送她出門。
“她來者不善,你打算怎麼對付?”宮誠煜坐在案几邊,一見到冷傲嵐進房,便眸色擔憂的問。
冷傲嵐倒是詫異了:“你還會擔心我嗎?”
宮誠煜深嘆了一口氣,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孤只知道,只要是你的事,孤就不能不管。”
“你……”冷傲嵐別開眼,頓時覺得有些難以面對:“你不怪我嗎?我那樣對你?”
宮誠煜扳過她的雙肩,幽深的眸子睨着她:“依房,有時候我真的很恨你,恨不得殺了你,可是每次見到你,我又忍不住欣喜,最終對你的喜歡總是大過於對你的恨意。”
冷傲嵐掙開他,聲音清淡:“你知道我不是個好女人,也根本就不相信愛情,人性本來就是自私的,這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愛一個人到忘我嗎?我不相信。我不會給任何男人所有的愛,所以別愛我,我不會回報你的。”
她只想做一個禍水,一個超然於外,捉弄男人的禍水,並不想跟哪個男人真正談論感情,她堅信這世界上最可靠的人永遠不是男人,而是自己。
跟男人談感情,只會讓她迷失,她不需要愛情。
宮誠煜伸出手輕輕地撫着她的髮絲:“或許你不愛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愛你。我不管你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我只知道,你就是我宮誠煜這輩子最深愛的女人,爲了你,即使要我傾盡一切,我也在所不惜。”
冷傲嵐愣愣的看着他,眼角有些澀然,她注意到他這番話不是用孤,而是用我的。
這足以證明,宮誠煜將放下一切身段,只爲了跟她在一起。
她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喜歡她,只是覺得有種愧疚的東西涌上心頭。
他對她的愛情,就如同明知道她是火,但爲了那光和熱,他仍如飛蛾般撲進了火中,整個人燃燒起來。
它掙扎,撲騰,死亡。
最後,還是化成了灰燼。
愛如火熾熱纏綿,他放不掉,也割捨不了,最後只能毅然決然地撲進那灼熱的火焰中,把自己燃燒殆盡。
這便是宮誠煜的選擇。
“煜,你還想要當皇帝嗎?”冷傲嵐突然擡起頭,眼色認真的問:“你爲了我,放棄的一切,還想再奪回來嗎?”
宮誠煜目光十分堅定:“我一定會奪回來的。”
冷傲嵐眯了眯眼,她就知道他不是個隨便放棄的男人,現在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征服比江山更讓他覺得有挑戰性的東西——她的心。
“其實,當皇帝能有多好?起早貪黑的,又累又辛苦,皇宮裡也爾虞我詐,一點也不逍遙自由!”冷傲嵐咕噥一句,悠閒的給自己跟他倒了一杯茶,說出自己的想法。
宮誠煜眸光銳利,眼中燃起一道灼灼的烈火:“孤不是非要當皇帝,但如果想要擁有你,就一定要當皇帝。”
“我現在可沒興趣當皇后!”冷傲嵐睨了他一眼,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宮誠煜擁住了她,語氣中帶着執着的堅決:“你知道嗎,如果孤不能獲得最高的權利,你終究無法留在孤身邊。覬覦你的人太多太多了。孤只有擁有無上的權利,才能確保我們的天長地久。”
冷傲嵐翻了個白眼:“誰想留在你身邊了,我只不過是好心收留你。”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伸了個懶腰:“我現在要去處理公事,沒空跟你談兒女私情。”
“好,孤陪你。”宮誠煜也起身追了上去。
冷傲嵐沒有拒絕,反正有個當皇帝的給她當侍衛,她處理起公事來就事半功倍了,一會可以眯個小覺,全交給他處理就行了。
這天,冷傲嵐應詔進宮。
北冥宵在御書房內批閱奏摺,冷傲嵐身爲人臣,自是要三跪九叩,再與他彙報手邊的案情進展情況。
她的眼角不經意的瞥向他案几上的奏摺,上面寫着北冥宵今日來調兵的情況。
“皇上,要打戰了嗎?”她遲疑的驚問。
“嗯。”北冥宵淡淡的點點頭,但看得出他的眉頭似乎皺的很緊。
冷傲嵐順帶問道:“皇上有什麼事憂心嗎?”
北冥宵嘆了一口氣,眼色複雜的望向她:“楚漣狂今日調動兵馬,要向齊國進軍。”
冷傲嵐一怔,頓時瞭然了。
這奏摺怕是他特別放在案几邊讓她看見的,他的皇后特意過來說要接她兒子入宮,恐怕也是這層含義吧。
“皇上,你是想派我去打戰?還是讓我去和談?”冷傲嵐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兩樣都不是。”北冥宵搖搖頭,目光緊緊的盯住她:“朕只是想知道,你希望朕跟他,誰贏?”
冷傲嵐怔住了,只是不着痕跡的繞開話題:“軍機大事,我不敢亂議。”
北冥宵命人沏上一壺茶,屏退左右,徑自倒了一杯,品着,香氣撲鼻。
冷傲嵐想要離開了,只覺得這氣氛讓她窒息。
“皇上若是沒有其他事,我先告退了。”她轉身就走。
“妝兒——”北冥宵卻忽然叫住了她,抓住她的手,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朕想你了,別走,陪陪朕。”
冷傲嵐不動聲色地勾脣一笑,扯回了手:“皇上,我們事先說好的,我入朝爲官,我們只是君臣。”
北冥宵懊惱的搖頭,苦澀的低笑:“妝兒,你又何嘗明白,朕整日面對心愛之人,卻不能愛她,只能以君臣之禮將她留在身邊,那種痛苦啊?”
冷傲嵐挑眉:“你今天傳召我進宮,就是要跟我說這個?”
“朕希望你能入宮爲妃。”北冥宵坦言。
冷傲嵐卻搖頭,直言拒絕:“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想進宮。”
“爲什麼?”北冥宵握住她的手,清潤的眸子閃過一抹不解:“朕知道你曾經很愛楚漣狂,要不然你也不會爲他生下孩子,只是現在,你還愛他嗎?如果你愛他,又怎麼會離開他?”
冷傲嵐沉默了,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愛這個字,說起來簡單,實際上,卻是很難。
愛與不愛,有時候是很難界定。
“如果你不希望我繼續爲官,我可以離開齊國。”冷傲嵐品着茶,淡淡道。
言下之意,如果他強逼她入宮爲妃,她一定會抗爭到底,直接離開他。
她從來就沒有給人當小老婆的習慣,而且現在雲依房也懷了孕,她沒那個心思,想要跟一個孕婦爭寵。
“不,朕不願意這樣下去。朕一直愛你,妝兒,嫁給朕吧,以前你不是說最希望的就是嫁給朕爲妃嗎?”北冥宵再次握住她的手,焦急的跟她表白。
只是冷傲嵐的身子,卻像是被什麼給撞擊了一下。
他剛纔說以前?!也就是說,北冥宵一直是把她當成曾經那個月傾妝來喜歡的。
讓他動心的人不是她,儘管她知道北冥宵一直喜歡的是月傾妝,但不是現在這個她,而是以前的月傾妝。
事到如今,看來她是有必要跟他說清楚了。要不然,會誤導他一生的!
“我知道你喜歡月傾妝,但是我已經不是你以前喜歡的那個月傾妝了。”冷傲嵐深吸了一口氣,擡眸直視向他。
“你……什麼意思?”北冥宵一頓,心沉了下去,儘管他早有預感。
“我叫冷傲嵐,是穿越來的!”她淡定的相告:“事實上,我不是月傾妝,你聽說過借屍還魂嗎?我只不過是附身在這個身體上一個靈魂罷了。”
北冥宵大震:“這,怎麼可能?”
冷傲嵐冷靜道,一字一句:“這個身體是以前你心愛的月傾妝的,但是靈魂是我的,我穿越來以後,就一直霸佔着她的身體,所以她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纔會跟你說我失憶了。”
北冥宵忽然整個人站了起來,像個被彈簧彈了出去的瘋狂子彈,抓住她的衣袖低吼:“妝兒,你在說什麼?你說你不是月傾妝?你是用這個荒謬的藉口來逃避朕嗎?”
冷傲嵐並沒有被他的狂怒給嚇倒,依然是平靜的望向他:“北冥宵,爲什麼不肯接受事實,其實你跟月傾妝相愛了那麼久,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不是她!你之前也懷疑過,不是嗎?”
北冥宵難以接受的搖頭:“不,我不信,你什麼意思,你說她沒了?”
冷傲嵐嘆息,幽幽道:“或許她穿越到了我的時空,或許她已經投胎做了其它人,總之當月傾妝被下令陪葬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離開這個人世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過是跟她有一張同樣臉蛋的其它人而已。”
北冥宵神情劇變,扣住她的肩膀,不停的搖晃,:“我的妝兒,你把她弄到哪兒去了?”
冷傲嵐搖頭,無奈道:“我真的不知道。”
“這麼說,你真是狐狸精轉世了?你一出現,我的妝兒就沒有了?”北冥宵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痛恨的望向冷傲嵐。
冷傲嵐糾結的皺眉:“我也無能爲力,因爲我也是被迫捲入這個時空的。”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回去了。
“爲什麼現在才告訴朕,你不怕朕一怒之下殺了你嗎?”北冥宵面色肅然,拔刀直抵向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