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妍美聲音很輕卻讓騰遠感到擲地有聲的說完,未有半分停頓,打開車門就頭也不回的跑進了樓口回家。而騰遠未想到妍美的反應會如此激烈,竟一時愣住不知如何應對,直聽到妍美“噔!噔!噔!”快速跑進樓口才反應過來,可是就在嘴邊的“妍美!”兩字卻死活說不出口,唯有生生的嚥了回去,心情繁亂至極,誇張的連用雙手不知啓動了多少次的汽車都不會開了,索性呆坐在車裡,任憑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妍美家的陽臺正好可以看到樓下的情況。她剛剛飛速上樓直接回了臥室心情也很是複雜,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有些後悔剛剛說的話是否太重了,騰遠本來自尊心就強,不會打擊到他吧。思前想後半個多小時也沒有聽到樓下啓動汽車的聲音,不放心的悄悄來到陽臺透過窗戶想看看樓下的騰遠。

就見天已經黑透,騰遠的車依然靜靜的停在便道上,既未開車內燈,也未有半點要啓動離開的意思。眼看就要到21點,妍美先慌了,甚至不知從哪冒出騰遠不會出了什麼意外的可怕想法,雙手撰緊手機反覆想是否給他打個電話,就在她還在猶豫時,騰遠按下車窗,看向妍美家的陽臺深情的望了一眼,妍美馬上一個下蹲刻意躲開他投來的目光,可是好巧,他們兩人還是有了短短一秒的對視。妍美未有察覺,可騰遠卻把她看的清清楚楚,並機敏反應給她打來電話。

看着手機屏幕閃爍響亮的“騰遠”兩個字,妍美第一次狠心的按下了拒絕鍵。騰遠不甘的繼續撥打,直到第五次被妍美按掉,改成了短信:“妍美,你有點想多了,咱們明天好好談談好嗎?我愛你。”

妍美沒回。

週一,離上班點還有十分鐘,妍美給騰遠發了短信:“今天家裡有事,請假一天。”

此時的騰遠正滿心歡喜的買好了早點,煮好了粥,拄了雙柺站在小區門口等待妍美的到來,看着她發來的短信,一時腳下不穩,雙腿癱軟的摔在了地上。

也許是騰遠的脾氣上來了,根本無心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異樣的目光,揮手拒絕保安已經伸出的援手,拿過雙柺,擺好雙腿,運了運氣,身體顫顫微微的站了起來,顧不得彈下褲子上的土,隨着拐仗與地面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響,伴着微有扭動的身體與晃動的右腿,平常也就三分鐘的路,卻走了足足十分鐘,可謂“步步驚心”的來到門前,打開,左腿邁進,身體進入那刻,再次雙腿癱軟的摔在地上,憤怒的把身旁的雙柺往客廳甩去,大門撞合,就那麼坐在地上發呆。

而妍美這邊心情有些忐忑的發完短信,卻遲遲得不到迴應,心也慌起來。不明就裡的葉媽媽看着往常早早就已出門的妍美還躺在牀上表情異常,略微察覺的詢問她怎麼還不上班,而妍美卻把頭別過去充耳不聞,葉媽媽便沒再多問,走出房間輕帶上了門。

妍美請假明明一天,卻一週時間每天發來短信說家有事沒來上班,騰遠心中積壓了許久的大男子作風也在這周膨脹許多,她請假不來,他也不問,只慢吞吞的回覆了五個“行!”並把定好的兩個面試改了時間,一週沒有出門,只靠外賣度日,期間無數次想把妍美約出來好好談談,都沒有實行,並再接到週五也是妍美的最後一條短信時,快速回復“行!”就把手機關機了,在牀上暈睡了兩天,滴水顆米未進,短暫的醒來時看下時間,心裡唸叨一句“葉妍美看咱倆誰能耗過誰。”再次睡去。

兩人僵持了一週後,終於妍美先沉不住氣了。週一一早,早早就來上班。開了門卻未見往常已在門口迎接的那張燦爛的帥氣臉寵,卻聽到臥室騰遠發出的@呻@吟聲,顧不得換鞋,風一樣的衝進臥室,立時就被眼前的影像驚呆了——就見騰遠頭上身上已被汗水打溼,用手一探體溫,燙得都可以燒開水了,妍美心疼的起身想去給他拿衣更換,病中的騰遠卻以爲她又要消失,馬上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環抱住妍美不放,嘴裡語音不清的唸叨:“妍美,你別走,別走!”

“我不走,我給你拿衣服換下,帶你去醫院。”妍美強忍着在眼裡打轉的淚水強調。

“真的!?”騰遠半信半疑。

“真的,快鬆手,躺好了,別亂動。”妍美說着,扶騰遠躺好,扯過他身旁的被子蓋好,起身去衣櫃給他拿衣服。

因不知他的秋衣褲放在哪裡,索性把衣櫃全部打開了,隨便拿了一身乾淨秋衣褲來給他換。

騰遠雙腿尤其右腿幾乎就是癱瘓狀態,腰部也較健全人棉軟許多,加之現在生病發着高燒,健全人這時可能都跟灘泥一樣,何況本就雙下肢不便的張騰遠。就見妍美把他抱起坐在牀上,手剛一鬆幫他脫上衣,他就無骨一樣,又躺在了牀上,妍美索性縱身坐在牀上,用膝蓋和身體幫他支撐換好上衣,扶他躺在牀上,開始給他換褲子。

此前旅遊和在一起朝夕工作領教過他雙腿的不便,但是今日親手給他換褲子,還是心裡震驚不小。首先他的兩條腿尤其是右腿真的與常規意義上的腿相差太遠太遠,也可說跟沒有骨頭的麪條無異,上面還佈滿了從小到大經歷的大小手術的“年輪!”脫褲子好說,雙手拉緊腳踝處的褲腿用力就好,穿上可就麻煩了,真是拿着雙腳生往裡塞,再把腰撐起把褲子提上。再加上穿襪子真可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穿好後,顧不得穿鞋子,妍美使盡全身的力氣把騰遠抱上輪椅,一手按牢他不要下滑,一手推着向前,出了門。

一路上顧不得別人的異樣目光,推他來到小區口,結果好幾輛車都不願拉他們,沒辦法要保安替他們打了一輛車,又和司機師傅好說歹說才把張騰遠送進了急診室。

這一對俊男美女的組合先是令急診室的小護士們一驚,隨後大家一起把騰遠抱上病牀,醫生開始跟妍美詢問病情,此時的妍美終於看到醫生,一直提到嗓子眼兒的心落了下去,人也癱坐在地上,哭着跟醫生唸叨,“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醫生求您一定救救他。”說完就激動的再也說不話來,護士趕忙把她扶坐在椅子上,又給她倒了杯水,要她冷靜。

急診室的醫生對騰遠首先進行了心電圖與血壓檢測,結果都爲正常,但是,他的高燒卻和普遍這個季節的熱傷風不同,就懷疑爲其它病症引起,但是葉妍美卻吱唔着根本說不出了所以然,這也導致對騰遠的診斷進入困局,沒辦法只有問妍美,他還有其它親人沒有,妍美哭着說,他父母與妹妹都在國外,她不知道電話,正在醫生犯難時,妍美突然想到小陳是騰遠的表弟應該瞭解騰遠以往的病情多一些,就提出給騰遠表弟去電話,結果小陳說巧不巧此時正在北京給騰遠與妍美聯繫工作一時趕不回來,不過倒是提供了一條很重要的建議——“葉姐姐我哥的脊髓炎每年這個時候都要折騰下,他是不是沒有按時吃藥啊,你跟醫生提下吧,……,不是更好。”小陳猶豫着說完,心裡想着真是不想讓葉妍美瞭解這些,但是,事情到了這當口,事關人命不說不行。

妍美倒根本來不及多想,掛了電話跟醫生原樣轉述,醫生這時也恍然大悟:“我也覺得應該是神經免疫方面的原因。”隨後吩咐護士把騰遠轉去了神經外科做進一步檢查治療。

經過一番系統檢查,騰遠確係脊髓炎復發,不過幸好送醫及時,病情未有進展,不過病來得容易,回去可就難了,小陳又去了北京,通知阿姨又怕遠在國外的父母與妹妹知道了爲自己擔心,騰遠住院後,照顧他的重擔就落在了妍美身上。

醫生經過檢查給了治療方案後就開始給騰遠開藥,結果騰遠卻掙扎着說自己家裡有常備藥,要妍美回家幫他拿來,還讓她把他的信用卡取來付費,倒不是出於費用考慮,而是因爲有些藥中國沒有,藥效也不如他自己常備的好。

妍美來騰遠家按照他說的地方取藥,當看着滿眼十幾種琳琅滿目的藥品及外文說明書時,顧不得想許多,拎起足有幾斤重的藥箱返回了醫院,而此時的騰遠再看到藥箱那刻,心理防線徹底垮塌——因爲,他,對於葉妍美,真的再無秘密可言!

妍美看到騰遠那形如朽木的表情,本想關切的問他知道自己的病情,爲什麼沒有按時按量吃藥,也把話硬生嚥了回去。

再因醫生囑咐騰遠要靜養不能心情起伏還不能下地活動,自然他的一切吃喝拉撒睡都要在牀上進行,妍美雖與騰遠已挑明瞭戀愛關係,照顧病人對妍美也算小菜。但是,照顧一個大男人大小方便卻是第一次,此前爸爸病重也都是媽媽照顧的這方面,未有讓她參與半分。騰遠雖然發着高燒,但是理智尚清,雖極力要求自己來,奈何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雙下肢,只有羞愧的用雙手矇住臉任由妍美照顧。妍美也細心,知道騰遠心裡難受,除了必要的看護外,都儘量不與騰遠說話甚至眼神的交流。雖說妍美是爲騰遠考慮,他卻心裡負擔一日重似一日。晚上失眠的利害,一失眠必定會導致會有方便,可是自己又實在無能爲力,沒辦法只得麻煩妍美,這下更是沉重的心情雪上加霜。

兩人的異樣與妍美的細心,倒有些讓同病房的病友及家屬和醫生誤會妍美是否是騰遠家人請來的護工,騰遠聽到有人輕聲這樣議論更加覺得愧對妍美,覺得自己配不上妍美,覺得自己是害人精拖累人家好好一個小姑娘,又聯想到葉媽媽看自己的不便時那爲難的雙眼,心裡真恨不得死了算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騰遠的心事妍美可說全部瞭然於心,但是她沒有勸慰他什麼,只是每天更加盡責的來照顧病牀上的他,還按照醫生的要求每天給他按摩雙腿與腰腹部,促進血液循環;防止肌肉萎縮;促進腸胃蠕動。

就在騰遠入院的第四天,同病房的兩位病友先後出院回家靜養,騰遠見四下無人終於鼓足勇氣和妍美輕輕的說了聲:“謝謝!”

妍美此時剛從水房打來熱水,浸好毛巾準備給他擦洗身體,冷不丁聽到騰遠說話,盡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騰遠又說了一遍:“謝謝!”纔回頭報以他一個甜甜的微笑,拉起被子,把他的雙褲管挽起,開始給他按摩及用熱毛巾擦洗。並在最後,還不忘複製兩人確立戀愛關係那天,淘氣的撓了撓騰遠的小右腳,看着因爲癢而微微有些抽搐的小腳,兩人對視一眼,會心的笑了。

不過,妍美的笑是發自內心,而騰遠的笑卻暗含着一絲苦味,更多的則是對未來的恐懼,可是未來的事情誰會知道,再惶恐也沒有辦法與她訴說,要她給自己表百分百的決心。

一週後,小陳從北京回來,妍美見他來替班,上洗手間洗了把臉,又簡單收拾下自己的東西,跟小陳細緻的交待了騰遠現在的病情,才微笑着拍了拍騰遠,未多言的頂着兩個大大的因爲熬夜的黑眼圈,和一頭油發回家休息了。

妍美前腳剛離開病房,騰遠就把被子拉起蓋住臉,輕聲哭了起來,小陳對錶哥太過了解,起身離開了病房讓騰遠自己慢慢用這種方式宣泄心事。

都說相愛的兩人會心有靈犀,騰遠心裡苦悶的不知如何排解只能用淚水來宣泄,妍美同樣如此,她離開醫院坐在回家的公交上,想着騰遠從小到大真的太不易了,心疼的哭了起來,哭了整整一路,期間還有位好心奶奶問她怎麼了?妍美也點着頭拍拍奶奶伸出的手錶示謝謝,自己悶頭繼續哭。直到下了公交,想着不能跟媽媽說騰遠的事,本來葉媽媽心裡就覺得女兒跟騰遠太委屈,就算自己家族有遺傳病,女兒和他還是很委屈,有些想勸妍美放棄騰遠,更加不能讓她知道騰遠身上還有個潛在炸彈隨時可能會爆。

接下來的一天,妍美在家足足睡了一天覺才把照顧騰遠這一週多缺的覺給補回來,隨即回憶着醫生囑咐的騰遠能吃什麼,在家給騰遠做了一大鍋他能吃還愛吃的美味裝上滿滿兩個大飯盒一大早就去了醫院。

進病房就看到小陳正好不在,騰遠也是補了兩天覺剛起,正倚着牀自己斜着身子刷牙,看到妍美來了,一嘴沫子驚喜的喊妍美名字,結果噴了一前胸一被子牙膏沫,並在妍美放下飯盒拿上紙巾給他收拾時,用手死死的抓住了妍美的手,不顧還有其它人在場,盯着妍美的眼睛說:“妍美,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與此同時,兩行熱淚流了下來。

正好相反妍美卻很強大的一邊笑着幫他把身上與被子上的沫子擦掉,一邊換了新的紙巾給他擦眼淚,還裝老成的輕聲跟騰遠說:“你又沒有得罪我,幹嘛就見不到我了,你啊,其實根本不瞭解我,我心裡比你強大多了,什麼事都打不倒我。”

這番貌似表揚自己實則給騰遠吃定心丸的話,騰遠自然心領神會,盡當着剛進門的小陳及幾位病友與親友的面雙手猛得就把妍美死死抱在懷裡,隨即上演了一幕時間不短的少兒不宜,並在小陳的起鬨聲中鬆開妍美,臉紅紅的看了眼大家,又與妍美對視下,低頭傻笑起來。

而此時病房內居然響起了哭聲,原來是同病房的一個比騰遠病情要嚴重的男孩哭了起來,還喃喃自語。“我的命怎麼就比不上張哥好啊。”

後來在騰遠出院了,妍美才得知,男孩今年二十一,正上大三,結果半年前突然就暈倒在了體育課上,隨後雙下肢都失去知覺,已經治療了半年,雙腿還是知覺缺失的利害,慢說走路,坐都坐不住,而他從高中就在一起的女友也在他確診後提出了分手。

騰遠說男孩的事情時很平靜,並對男孩的女友在描述上沒有半點責怪之意,只用“人之常情”四個字來形容,並還意味深長的跟妍美說:“妍美,現在我的情況跟你也沒有秘密了,哪天你覺得和我在一起太苦,我也不會怪你。”

妍美很潑辣:“少來,告訴你張騰遠你少拿這話點我,我也配不上你,哈哈。”

這件事後,兩人的關係往前進了一大步,隨着騰遠的病情轉安,兩人接了兩部電影,一部電視劇,妍美也從之前的女三四號,一躍成功挑戰了女一號,薪酬也上了幾層樓,雖才涉足配音行業不到一年,卻已小成的和媽媽商量換間大屋了。

而騰遠已在國外上了七年學的妹妹與父母也即將歸國,醜媳婦總要見公婆,時間就定在他們回國後的第一個週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