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圓寺?這麼說來,字條上寫的地址不只一個囉?”根岸問。
“沒錯。”
小寺有些不耐地點點頭:“上面好像寫了三個人的地址。”
“三個人……”
紫藤不禁低語。如果說這個女生就是犯人,那鎖定的目標便超出他們的預期。
“那接下來調查方向呢?”根岸詢問道。
“總之先對高圓寺一帶進行查訪,然後加強巡視。再列出住在高圓寺一帶的運動員名單。”
或許是因爲自己是根據紫藤蒐集的情報來下判斷,小寺遂將視線轉移到紫藤身上。
“那搜查方面有沒有特定幾個重點人物?”
“目前爲止已經列了幾個人。”
小寺把放在桌上的字條交給根岸。
“和他們本人聯絡過了嗎?”
“還沒有。不過,已經有搜查員在他們住家周圍暗中埋伏了。再者,犯人可能會出現在高圓寺。準確率至少百分之三十。”
“但也要確定買地圖的那個女生就是兇手吧?”
根岸把手上的字條給紫藤。上面有五個人的名字,但紫藤最先把目光放在“前田徑短跑選手”這樣的頭銜上。他想起中齋教授說過,田徑界沒有人使用非法途徑。
這位前田徑短跑選手的名字是丹羽潤也。
18
計程車停在四周都是水泥圍牆的建築物前。
“字條上寫的地址就是這裡。”
司機先生回頭,用手指着建築物的二樓:“桂化成工業田徑隊宿舍——青葉莊。這裡就是那張紙上寫的地方。”
從他的話中,她知道自己已經來到某某田徑隊的宿舍了。
她一如往常,從口袋中捧出全部的錢給司機先生。
“什麼?你的意思是要我自己拿嗎?”
他看了看計表器上的數字,從她手中拿走該拿的錢。現在只剩下一些銅板了。
“走囉,Goodbye!”
下車時,計程車司機還向她道別。
車子離開後,她再度看着這棟建築物。二樓每隔一定的距離就有一扇門,應該就是選手的房間,不過現在沒有半個人影,靜悄悄的。她想起剛剛來到這裡的途中經過了一個運動場,選手們還在練習,所以丹羽應該也在那裡。
她慢慢地往回走。
大約十分鐘後,她的左側出現了一個運動場。周圍幾乎都是農田,並不是住宅區,運動場旁邊道路的對面是一塊還在施工的空地,空地上還有一臺彷彿被遺忘的堆土機。空地後面更遠處有棟大的白色建築物,看起來像學校也像醫院。
她靠近運動場周圍的鐵網,裡面有很多選手在活動。距離她最近的是一個練習跳遠的沙坑,一名男選手跳了一次,但跳得並不是很好。
對面的跑道上也有好幾組選手,有的在練跑,有的在做柔軟操,應該都是長跑選手。
她聚精會神地尋找丹羽潤也的蹤影。他正在指導一位女選手練習起跑的動作。以短跑來說,這位選手的肌肉不夠發達,但丹羽還是熱心地指導她。
後來少女發現,剛纔練跳遠的男選手正一臉驚訝地看着自己,於是她很快地離開了鐵絲網。
運動場的停車場入口處上停了兩臺箱型車,角落有一間類似倉庫的建築物。
這時她聽到有人說話,於是立即躲到車子旁邊。兩名女子選手從運動場上回來,一個朝馬路走去,準備回宿舍;另一個拿着捲尺,走進那間倉庫。等她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沒有拿捲尺了。
等到四下無人,她才站起來,進了那間小屋。果然是間倉庫沒錯,裡頭有劃線的白漆和整理運動場用的鐵鍬,以及障礙賽的跨欄、跳高用的墊子、槍、鐵餅等的田徑運動使用的工具,各式各樣的器材塞滿了整個小屋。
她走進堆積成山的紙箱之中躲起來。從紙箱之間的隙縫可以看見門口的情形。
不久,外面開始有點嘈雜的聲音,看來是其他選手來了。
兩名男選手進到倉庫裡。
“運動的時候,我的手腕感覺怪怪的,好像左右的平衡感不對。”
“是不是跟你之前的腳痛有關係啊?”
“對喔,應該吧。真煩耶!偏偏就快要熱身賽了。”
兩個人把東西收進櫥櫃後離開。
之後,又有一名女選手跟一名男選手進來,放完訓練機器跟計測器後也就離開了。
最後,另一名女子選手單獨一人進來,就是接受丹羽訓練的選手。她把手上的助跑器收到櫥櫃後,準備轉身往出口的方向走去。此時少女趁勢跳出來。
女子選手聽到後面有聲音,回頭一看。看見突如其來的巨大身影,表情完全僵了。
還來不及出聲。
少女搗住她的嘴巴,並把她押到牆角去。接着從運動夾克的口袋中拿出槍抵住她眼睛的下方。女子選手全身發抖,變得相當柔弱。
少女架着槍,把這名女子選手帶到剛剛自己藏身的地方。讓她蹲下,上面放着紙箱,然後自己再躲起來。
之後又有一個女子選手走進來了。
“友實子……奇怪了。不在嗎?”
這名選手一瞥倉庫後,走到外面去,說道:
“教練,友實子好像回宿舍了。”
“那倉庫就鎖上吧!”
一名男子出聲說道。
“好。”
迴應後,倉庫的門關上,接着傳來上鎖的聲音。
19
桂化學工業田徑隊的宿舍,早餐跟中餐時段所有人都會在固定時間到齊,至於晚餐則是從六點到八點,選手們在這段時間內隨時都可以下來用餐,想外食的人只要跟餐廳的人說一下就可以了。不過一般而言選手不會隨意外食,這裡的餐點都是配合選手各自的身體狀況調理出來的,無計劃的飲食只會毀了自己的身體狀況,這也是所有選手最不想見到的。
丹羽潤也也在六點半的時候來到餐廳。平常住高圓寺公寓通勤的時候,晚餐也會在這裡吃完再回去。一邊吃晚餐,一邊跟選手聊聊當天的訓練,檢討並修訂練習計劃,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這天晚上,幾乎所有的選手都在餐廳用餐。比較早用完的選手,也會坐在角落的茶几邊看看體育新聞。
潤也在找中原友實子,她是潤也正全力指導的一位短跑選手。除了持續進行提升肌力的訓練,就連食譜也都是特地爲她準備的。
潤也並沒有看到友實子的蹤影,只好找個空位坐下來等。他心想,友實子可能在洗澡纔會這麼慢吧。最近的女選手洗完澡都會做些美膚的保養等等,比起一般的女生還要花時間。要是以前,運動選手注重這些的話,人家就會說她們不成材吧……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報紙,習慣性地打開社會版新聞。“連續殺人犯是身材高瘦的女子?”的標題隨即映入潤也的眼簾,不用看也知道內容是什麼,旁邊還附上嫌疑犯裝扮的繪圖。
潤也心想:她應該不會到這裡來吧?依他的判斷,那個怪物應該會先對翔子和有介展開攻擊;他還預估,搞不好在途中就會被警察逮捕了吧!要是被警察射殺了也很好,只是他不敢奢望。總之潤也只希望自己能早日擺脫這個攸關生死的威脅。
今天,他很早就來到宿舍。本來預定要搬入三人房,但因爲湊巧有空房,所以很幸運地自己一個人可以獨佔一間兩人房。想一想,這比在高圓寺的公寓更舒適。
事情結束之前暫時先住在這裡好了。萬一仙堂的事情曝光,那就只好碰運氣了,就算是賠上教練生涯也無所謂——潤也這樣想着。
“我吃飽了。”
“我也吃飽了。”
旁邊用餐的選手們一個接着一個用完餐,收拾後離開,餐廳只剩小貓兩、三隻。
“丹羽老師,您不用餐嗎?”
餐廳櫃檯的另一端,煮菜的婆婆對着潤也問道。
“我在等友實子,她已經吃完了嗎?”
“友實子?還沒啊!”
“還是她要在外面吃呢?”
“有嗎?沒聽她說耶!”
潤也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餐廳。休息室裡有四名女選手在看電視。他問她們友實子的去處,她們都說不知道。
“這麼說的話,從運動場回來後就沒看到她了。”
這麼一說,她們四人有些不安地看着彼此。
這四人當中有一個是友實子的室友,潤也請她回房間看看友實子在不在,或許她身體不舒服在休息。但幾分鐘後,那位室友回來說友實子不在房間。
潤也內心七上八下,跑到宿舍四處找她,還去了健身房和按摩室,但卻還是沒看見友實子的蹤影。他覺得很奇怪,之前從來沒有這種情形,而且也吩咐過她外出得先報備的。
本來想向總教練報告請大家分頭找,但潤也很快地打消了這個念頭。說不定友實子只是到外面去而已,要是引起**,之後會讓友實子倍感壓力。友實子並不是很堅強的女生,她的情緒很容易反映在成績上。
會不會還在運動場上呢?這樣的想法涌上潤也的心頭。今天做起跑練習的時候,潤也對她說了重話,她會不會一直放在心上,獨自留在運動場上練習呢?
潤也開車前往運動場。
很快地,左邊就是運動場。那裡沒有照明設備,再加上附近沒什麼建築物,太陽下山之後,那裡顯得一片漆黑。潤也放慢車子的速度,專注地看着運動場上空無一人的樣子。
他把車子停在停車場。下車環顧四周,可是友實子好像不在。
到其他地方找找吧——潤也心想。準備再次上車時,突然聽到“哐”一聲。回頭一看,倉庫的門打開了。
“友實子?”
潤也呼喊着,可是沒有任何迴應。他慢慢走近倉庫,門雖然打開了,但裡面也是一片漆黑,沒有開燈。
“喂!”
潤也站在倉庫門口再度出聲,還是沒有任何迴應。他伸手打開牆壁上的電燈開關,日光燈隨即照亮整個室內。他看見友實子躺在跳高用的墊子上,手腳被膠帶捆住,嘴巴也被塞住。看到友實子閉着眼睛,應該失去了意識。
“友實子!”
潤也一面喊叫,一面奔向她。正準備向她伸出手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頭上有一股微弱的氣流。
一個黑色巨大的身影從箱櫃上飛躍而下,瞬間跳向潤也身後。
纔剛着地,她便將結實的雙臂伸向潤也,抓住他運動服的衣襟。潤也死命地揮開她的手,向後退了好幾步。對方匍匐在地上,蓄勢待發地盯着他看。
就是這傢伙嗎?潤也屏住呼吸。黝黑的肌膚、如黑豹般銳利的眼神,充滿野性的深邃輪廓,以及結實強健的肌肉包覆的軀體。瞬間,他感受到她的美。
看見黝黑的少女再度向他撲來,潤也沒命似地順手拿起周邊的東西丟她,有起跑器和固定用的鐵錘等等。少女輕鬆地揮掉潤也丟過來的東西,只是附着在起跑器上的泥土飛進她的眼睛,她皺起眉頭,右手搗住眼睛。潤也趁機將箱櫃一個個推到,把她壓在下面,還把立在牆邊的幾支拋槍一股腦地揮落,才從入口處逃走。
他跑回停車的地方,打開車門上車,然而少女再度出現在倉庫的門口,他發動引擎,打開車頭燈。少女左手抱了一堆東西,右手也拿了一些。在注意到她手上拿的是拋槍之前,潤也已先倒車,拼命地把汽車方向盤打到底想要掉頭。之後,他看到少女的右手有了動作。
接着潤也聽到一聲巨響還感受到了衝擊。他看了看副駕駛座,一支長槍貫穿車門,插入車內足足有十公分之長。
尖銳的槍矛,幾乎讓他心臟少跳了一拍。
他一面顫抖,一面拼命地踩油門。離開停車場時,插在副駕駛座的槍勾到停車場的門。潤也稍微倒車,再全力衝刺。在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之後,槍終於脫落了。
但過沒多久更大的衝擊向他襲來。纔剛聽見背後傳來劇烈的破碎聲,眼前的擋風玻璃馬上也跟着裂了!少女拋出的第二支槍穿過車子後面的玻璃,從副駕駛座上方刺破前面的擋風玻璃。潤也看着距離自己不遠的銀色槍柄,彷彿聽到自己臉上血液汨汨流出的聲音。
恐懼令潤也動彈不得,他想把車開走,卻發現車子的引擎已經失靈。慌張中轉動汽車的鑰匙,但只聽見馬達空轉的聲音。他回頭望向後方,少女肩上架了三支槍直奔而來。她肯定是在助跑,準備拋射手裡的槍。
已經沒有時間再發車了,潤也打開車門,連滾帶爬地下了車。幾秒鐘不到,她射了一槍。跟剛剛一樣,長槍穿過車後玻璃,刺入方向盤前方的儀表板。雖說射程不遠,但她的準度還是令人咋舌。要不是他逃離車外,肯定一命嗚呼。
潤也臉色慘白地看着少女。她手上還握有兩支槍,但看來似乎沒有馬上要出手的樣子。看見潤也從車上下來,她便以驚人的速度追了上來。
潤也拔腿就跑,只有逃走是唯一可以活命的機會。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對抗她了,這傢伙不是人,是怪物……
回宿舍的路只有一條,他盡全力死命地狂奔,以像當年告別體壇前的亞洲大賽一樣的誓死決心跑着。不可思議的是,在這危急的時刻,潤也腦中瞬間閃過當時的情景。
他最拿手的項目是四百米短跑。雖然以短跑而言,較具代表性的是百米賽跑,不過以東方人的體力來說很難勝過世界強敵,所以有機會勝出的就只有四百米了。
然而潤也在學生時代,在國內還是遲遲沒有奪冠。在他前面有兩位強勁的對手,沒辦法贏他們的話,想在國際大會上出賽是非常困難的。
就在那個時候,他遇到了仙堂之則。
這個男人很有技巧地帶領潤也進入惡魔的世界。那時對潤也來說,簡直就像遇見了神奇的魔法師。
“只要照我的話去做就可以了。相信我,什麼都不用擔心。”
仙堂時而動之以情,時而威脅利誘,簡直看透了潤也的心思。
就在接受他所說的一切後,潤也實現了長年的願望。刷新紀錄、日本代表、國際舞臺都唾手可得,潤也因此獲得了名譽跟安定的生活。
但是我到底是爲了什麼而跑?潤也思索着。是爲了證明自己的實力嗎?但那算是自己的實力嗎?還是爲了獲勝?爲了跑贏誰嗎?但我並沒有贏,或許就連跑也算不上。
他突然聽見有東西劃破空氣的聲音。
潤也憑直覺地往左閃避。下一秒,一支槍從他的右側劃過。槍插入地面後沒有停下來,只聽到“嘎”的一聲,像滑雪一般,長槍把路面的柏油路削了一大塊。
這個畫面讓潤也雙腿一軟。不管怎樣,也只能跑了。可惜他的肌肉已到了極限,他的速度漸漸地慢下來,胸口跟心臟都疼痛不已。
潤也一邊喘息着,一邊回頭看。他感到絕望,那個巨大黑色的怪物正在他背後步步逼近。她架着槍,絲毫沒有一點疲憊感,肌肉的狀態極佳。
潤也還不肯放棄,可是雙腿就是不聽使喚,已無力前進。救命啊,他想大叫,但此刻他連呼吸也感覺痛苦。
潤也停下腳步,他沒辦法再跑了。
他轉過身來,正面迎向那個要來殺他的怪物。要來就來吧!
少女很快地追到他的面前。
她加速腳步,將全身力量凝聚在右手奮力一拋。
長槍閃過的那道光,是留在潤也眼裡的最後一個影像。
20
晚上十點過後,潤也的屍體才被發現。發現的是桂化學工業田徑部隊的總教練伊吹。在八王子署搜查員警做的筆錄中,伊吹提出以下的供詞——
“有一位叫田村的女子隊員,九點左右來找我,她說中原友實子還沒有回房間……對,田村是中原友實子的室友。門禁時間是十點,所以中原並沒有違規。不過據田村的說法,晚餐時丹羽教練一直在找她,後來還開車出去找她,可是丹羽也沒有回來。這點讓我有點擔心,所以就到他們可能去的地方找找看,雖然我也不確定他們會去哪裡,頂多想得到運動場而已,反正距離很近就立刻過去看看了……對,我開車去的……你說地上的血嗎?去的時候我完全沒有注意到,畢竟做夢都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走到運動場的入口,看到丹羽的車子時我嚇了一大跳,原本還以爲是交通事故,可是怎麼看都怪,仔細瞧發現車上居然插着長槍!我完全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接着我看到倉庫的電燈是開着的,就走進去一探究竟,結果裡面亂成一團,還看到中原被綁着,瞬間我腦筋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只知道要快點解開友實子手腳跟嘴巴上的膠帶……膠帶嗎?那是倉庫裡原本就有的東西。我問中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的思緒也很混亂,答不出個所以然。而且她可能昏睡了滿長一段時間,所以也不知道丹羽來過。我先帶她上車,送她回宿舍以後再回到運動場附近,那時候才發現了那些血。我原本還以爲是汽油之類的,還覺得很危險,畢竟我從沒見過那麼大量的血啊。但仔細一瞧,顏色很奇怪,擦痕還延續到路邊。於是我拿車上的手電筒往路上一照……還以爲是人偶呢!那時我還是沒有意識到地上的是血跡,當然也無法確定那就是屍體。總之怪到了極點。而且我只看了一秒左右吧,就嚇得一溜煙奔回宿舍,然後才報警的。”
發現了慘死的屍體之後,警方便緊急加強戒備。從死亡時間推斷,案件發生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如果兇手開車逃逸,不只是八王子署轄區,根本可能已經離開東京。因此警方在高速公路的出入口跟收費站,還有周邊幾個重要車站設爲重點,增加警力,並加以搜查可疑的人物或車輛,亦在附近一帶開始進行查訪,在家休息的署長也立刻趕來,親自坐鎮指揮。
屍體被遺棄的地點是在距離運動場大約七百公尺左右的地方。從血跡的狀況來看,死者是在馬路上遇害之後滾到河堤下面的。
死者身份馬上得到確認,果然是桂化學工業田徑部隊的教練丹羽潤也。死者的胸口有穿刺傷,一直貫穿到背後。兇器被丟棄在屍體旁邊,據判斷這兇器是田徑部隊的比賽用槍,伊吹也證實了這東西是桂化學工業田徑部隊所有。警方推斷,兇手爲了讓死者滾下河堤才拔出槍,因此造成死者大量出血,加速其死亡。另外鑑識人員還表示,由於兇器很長,兇手行兇時身上濺血的可能性很小。
現場附近沒有住家,道路還在施工當中,交通量很少,因此搜查小組也不期待會有目擊者出現。
這次的兇手並沒有使用手槍,所以搜查員警一時沒有將這個案子與連日以來發生的連續殺人做聯想。終於等到中原友實子恢復理智後,警方纔從她的證詞中得到提示。做筆錄時她說話還是斷斷續續毫無組織能力,經整理過後,內容大致如下——
“練習結束,把東西拿回倉庫的時候,突然有人搗住我的嘴巴,還用槍抵着我,硬把我拖到暗處躲起來。田村同學在我之後進了倉庫,可是我怕一出聲就會被殺掉,只好一邊發抖硬是忍住沒有叫她。當時天色還不是很暗,有微弱的光線從窗外透進來。兇手拿着槍指着我,一面翻箱倒櫃找到了膠帶。她一隻手就把我的腳捆住,接着把我的手繞到後面捆起來,最後再封住我的嘴。我真的好害怕,覺得自己根本活不了了。兇手是個個子很高的女生,比起我足足高出二十公分左右。而且,她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發達肌肉,力氣也相當驚人。我沒看清楚長相,因爲她當時戴着太陽眼鏡。但跟日本人比起來,她的輪廓似乎比較深。她穿着黑色運動夾克,底下穿着賽車短褲,那個牌子的用品我也有。後來天色變暗,我變得很想睡,而且覺得自己很奇怪,遇到這麼可怕的事情居然還會想睡。不過我想或許是精神持續過度緊繃,有點彈性疲乏吧!後來聽到一聲巨響我才醒過來,張開眼睛的時候,我一時還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裡。周圍簡直就像颱風侵襲過一樣,一片凌亂。我還反應不過來的時候,倒在我前面的箱櫃就動了,那個女殺手就從下面出現。她移開重重障礙,抱起倒在一邊的長槍離開倉庫。之後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只聽到外面有很劇烈的撞擊聲。過沒多久,那個女生回來,她披上黑色運動夾克,撿起掉在地上的地圖,再度離開倉庫。那時候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後來我一直喊救命,可是都沒有人來。所以總教練出現的時候,我的眼淚就停不下來了……”
友實子的供詞當中有幾個重要的線索,就是高個子的女生、黑色運動夾克、賽車短褲以及太陽眼鏡,最重要的是手槍。這和本部正在處理的連續殺人案的兇手特徵不謀而合。即刻進行指紋比對之後,確定兇手是同一人。這樣一來,緊急加強警力戒備的區域又擴大了。
截止目前爲止的調查顯示,兇手沒有開車。依常理推斷,兇手應該會使用最近的大衆運輸工具逃逸。然而這個兇手只要靠着徒步或是自行車就能逃得很遠,而且速度超越常人的水準。
本部下令,要求各區警官們加強警戒——絕不能漏掉任何一名可疑的人。
但是,即便努力地搜查,還是無法掌握兇手的行蹤。時間越久,搜查網範圍漸漸擴大,各據點的警力明顯不足。過了午夜零時,搜查員也開始焦急。
身旁一通緊急電話響起,像是在嘲笑他們的焦慮……
21
殺了丹羽潤也後,她爲了偷自行車,藏匿在桂化學工業田徑部宿舍的停車場內,畢竟她不敢肯定光靠自己的雙腳能夠逃多遠。當時還不是深夜,屍體可能馬上就會被發現。況且她還是希望可以儘早去找另外兩個人報仇,而目前距離他們的所在地應該還有一段路纔對。
停車場的角落是自行車停放處,停了近十幾臺的自行車,每一臺看起來都很新,而且幾乎沒有上鎖。她一方面覺得很奇怪,一方面又覺得慶幸。她從衆多沒有上鎖的自行車中挑選了大一點而且比較輕的。
她跨上一輛把手較低的競技自行車,駛進黑夜的道路。這輛車讓她的速度變得非常快,前兩天那輛登山自行車簡直不能比。
然而她還是搞不清楚地理位置。她姑且先往亮的地方走,總算是進了市區,但接下來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走。就算看着手上的地圖,她還是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更不用說要往哪個方向,因此現在這本地圖對她而言只是個累贅。佐倉跟日浦住的地方就在地圖的第一頁而已,於是她撕下第一頁,其他的就扔掉了。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要往東走。剛剛坐計程車的時候,她已經確認過太陽的方位。當時計程車是往西的方向走的。
她頭也不回地朝東方前進,和剛離開山中湖別墅一樣,她確認方位的基準是北極星。幸好當晚的天氣很好。不過東京的夜空中,星星數量根本不到她家鄉的一半。
騎到半路她覺得肚子餓,就在便利商店買了一個漢堡吃。那時她才發現自己身上快沒錢了,不過她一點也不擔心。
走在交通流量大的路上,她看見前方十字路口站着兩位刑警。他們把車子攔下來和駕駛說話,接着要通過的車子也都停了下來。
她改變方向,轉進旁邊的小道。儘管那只是住宅之間非常狹小的巷道,她還是毫不猶豫地騎了進去。
在狹小交錯的小巷子之間繞了一陣子,終於又來到一條比較寬敞的馬路。她確認一下方向後走出來,周圍看起來好像是工地。
又騎了一會兒,她聽到後方有引擎慢慢靠近的聲音,於是趕緊靠邊。不過聽起來引擎聲不只一個,而是好幾個重疊在一起。這聲音越來越大,震耳欲聾。她一邊騎着自行車,一邊回頭看,看見一羣機車目中無人地並排着,還大亮機車頭燈,強大的氣勢向她逼近。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狀況,只顧着繼續騎着自行車。很快地,後方的機車車隊趕上她,但好像也沒有要超越她的意思。當她發現時,機車車隊已將她包圍。她看到這羣機車騎士幾乎都沒有戴安全帽,長相看起來差不多是十幾歲的年輕人,還不約而同的穿上戰鬥服那類的奇裝異服。
“喲!是女的啊!”他們其中一個人喊叫着。其他人就跟着瞎起鬨。
“身材好辣!”
“太正點啦!”
她完全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做什麼。這時兩臺機車從兩側包夾她,兩臺機車後面都載了人。突然間,坐在機車後座的兩個人抓住了她自行車的手把,同時,兩輛機車加速前進。
她就這樣被兩臺機車拉着走,看來他們要把她帶到某處去。她想起三天前殺了轎車上的兩名男子,這些人應該也有同樣的目的吧?然後她又想起澀谷街道的年輕人,她覺得這羣機車小混混和他們沒兩樣,臉上都帶着同樣的表情。
他們鬼吼鬼叫地佔領了整個街道。前方偶有來車,不過似乎發現飆車族逼近,都急忙轉進旁邊的小巷。
“是條子。”
帶頭的男子喊着。他們看見前方的巡邏車閃着紅色的燈,周圍也有警察。
“把這個女的藏起來。”
排第二的男子說完,其他機車都立刻向她集中了過來。然後那男子揚聲大喊:“闖過去!”所有的人一起踩油門加速。
兩名警官想阻止他們,但是,他們並沒有因此放慢速度,引擎聲發出轟隆巨響向前奔馳。她聽見警察從巡邏車裡用擴音器對着他們說了一些話,應該是在警告他們,不過完全聽不清楚內容。警察已經相當靠近,但飆車族還是毫不遲疑地闖了過去。
飆車族又開始叫囂。
“沒有追過來啊?”
“他們怕了啦!”
看不到巡邏車的燈後,過了一陣子他們才把速度慢下來。
“到那邊去吧!”
一個帶頭的男子一聲令下,一羣人進了旁邊的岔路。那個轉角有一幢大建築物,後面是寬闊的停車場。進了停車場,她兩側的機車才放開她。她從自行車上下來,站着不動。而這羣飆車族圍着她轉,持續轉了幾圈,帶頭的男子停在她面前,接着旁邊的人也圍着她停了下來。
“我還想說怎麼這麼高,原來是老外啊!”
帶頭的男子從機車上下來,向她靠近一步。他穿着皮製的運動夾克,頂着一顆龐克頭,還戴了副深黑色太陽眼鏡。
“看起來沒那麼好玩,不過無所謂,反正早就想幹這一票了。而且,看你這麼壯,應該可以陪我們所有人玩個兩回吧!”
周圍邪惡的笑聲四起。
帶頭的男子微微晃了晃頭說:“壓住她。”
兩個男生向她靠近,試圖壓住她的手腳。但對她而言這兩個人的力氣不大。她身體稍微一晃,將他們甩開,還扭了其中一個男子的手腕,男子哀號着倒在水泥地上打滾。接着她揪住另一個男子的領口,一口氣輕而易舉地將他擡了起來。然後她像投籃一樣把男子往前拋了出去,男子墜地時,還發出撞到後腦勺的悶響。
“造反啊你?”
看見少女出乎意料的反抗,帶頭的男子臉色一沉,從牛仔褲口袋裡亮出刀子。周圍的人也都跟着同樣的動作,也有人高舉鐵管揮舞着。
“不想死的話,就把褲子脫了!”
帶頭的男子嚷嚷着。
她也不甘示弱,從夾克的口袋中拿出手槍。瞬間,機車混混的神色大變,全都退了好幾步。
“混賬!是假的啦!”
帶頭的男子喊着:“這種東西有什麼好怕的啊!”
她拉上保險,然後慢慢舉起槍,抵住帶頭男子的臉頰。
“怎麼不開槍啊?”他邪惡的笑容浮在臉上:“要開就開啊!”
她食指一扣,隨着響亮的金屬聲,男子瞬間整個人往後飛,呈大字形倒下。煙硝味瀰漫在空氣中,全場一片寂靜。
下一秒,所有人便亂成一團,少女將槍口指向其他人。只見他們丟下帶頭的男子不管,各自跳上機車紛紛逃逸。
只有一個人因爲引擎發不動,還慢吞吞地留在原地。她大步追了過來,跨坐上這個男生的後座。這男生嚇得哀號出聲。
她拿着槍抵住男子的背後,空出的另一隻手指向前方。
引擎終於發動了。男子一邊發抖,一邊把臉轉向她,問:
“你……想去……哪裡?”
她看着天空,馬上找到北極星的位置,然後指向東方。
男子上路了。她右手持槍,左手抱住他的身體。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機車接近東京都中心。
“再前面一點就是新宿了。”
男子說道。她聽得懂“新宿”這兩個字,於是用手示意男子騎到沒有人的地方停下來。
她從夾克口袋中取出撕下來的地圖,遞給男子,然後指着地面。
“你想問這裡是哪裡嗎?”
男子問道。她點點頭。
他瞄了一下地圖,說:“在這裡。”然後指着地圖上的某一點。她確認了一下便收起地圖,動了動下巴示意男子前進。男子鬆了口氣,跨上機車。
但就在他發動引擎同時,少女舉起手槍往男子後腦勺敲了下去。在槍托的撞擊之下,男子瞬間就像斷線的木偶癱倒在地,機車也跟着倒了。
少女收起手槍,用自己的雙腿跑向那暗夜的街道。
22
當天晚上,紫藤也收到了關於八王子案情的相關消息。除了指出這是一連串的連續案件之外,照情況來看,兇手可能沿線逃回鄰近的山梨縣,因此警方立刻又在縣界加派警力。
紫藤雖然一直住在山中湖搜查總部,卻也相當留意來自東京的消息。然而急於逮捕兇手的警視廳,也不會特地通知他們案情的相關發展。幸好派遣到成城署的山梨縣搜查員警會獨自蒐集情報,幫他傳遞消息。
紫藤覺得相當扼腕,希望可以親手逮捕這個兇手。一方面也是因爲事件的開端是發生在自己的管轄內,不過他更希望可以幫代替他死去的吉村巡查報仇。
八王子案的死者是前田徑選手丹羽潤也,這令紫藤相當震驚。他記得這個名字,當時在成城署時他在根岸的名單上看過。這名單上列有住在高圓寺體壇人士的名字。根岸他們說特地在名單上每個人的住家附近分派警力,但是丹羽潤也去了八王子,就成了漏網之魚。
紫藤想起帝都大學中齋教授說過,在田徑界沒有使用不法手段的人。兇手殺了丹羽,這不得不讓人聯想到他可能與仙堂存在着某種關係。也就是說,丹羽會不會是跟自殺的小笠原彰和遇害的安生拓馬一樣,與服用禁藥有關?
從滑雪距離競技、舉重,到這次的田徑短跑選手——案情至今已和多種體壇項目有所牽扯,這讓紫藤倍感威脅與壓力。兇手接下來的目標會是什麼樣的選手呢?他完全無法預測。
他真希望自己能親自替兇手銬上手銬,更希望能在今晚就逮捕她。
即使如此,兇手怎麼知道丹羽潤也在八王子呢?兇手在書店買地圖的時候,給店員看了三個地址,其中一個是高圓寺,那很有可能就是丹羽的地址,那兇手爲什麼沒有出現在高圓寺呢?
紫藤反覆推敲,這時身旁的電話響起。接電話的是山科警部,他講完後就掛掉了。
“誰打來的?”紫藤問道。
“縣警總部。”山科回答:“縣界的警力解除了,大概是知道兇手不會來山梨了。”
“有什麼線索嗎?”
“這就不清楚了。”
山科鬱悶地搖搖頭。
過沒多久,電話又響了,這次還是山科接的電話。聽完對方說的話,山科警部的臉色漸漸蒼白。
“是……好……我知道了。還有什麼進一步消息再跟我說。”
放下聽筒的山科,望向天花板發出長嘆。他轉向紫藤,小聲地說:“完了。”
“逃走了嗎?”金井問道。
“或許吧!但不只這樣。”
“什麼意思?”
“他們發現了一個飆車族少年的屍體。”
紫藤下意識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山科看着他的臉繼續說道:“發現地點在距離丹羽潤也被殺的地方往東南方大約十幾公里處。死者倒臥在縣道旁的傢俱工廠後面的停車場裡。”
“兇手犯行時間推測是什麼時候呢?”紫藤問道。
“詳細情形還不清楚,不過發現時間大約是一小時前。當時附近有人聽到飆車族繞行的聲音。”
“有什麼證據顯示兇手是同一個人嗎?”
紫藤雖然希望不是如此,但還是不知不覺用高八度的聲音問道。
“有一通電話。”山科說道。
“電話?”
“好像是密告的電話,說飆車族的頭頭遭槍擊死在傢俱工廠後面的停車場裡,所以後來纔會發現屍體。電話裡的人是這麼說的:開槍的是一個外國女生,穿着黑色的運動夾克,而且個子很高。打電話的人可能是飆車族的同夥,當時大家都逃走了,但留下屍體在原地有點擔心,所以纔會打電話報警吧……”
“高個子的外國女生……”
應該不會錯,而且她又用吉村巡查的槍行兇了。紫藤感到絕望又激憤。
之後搜查隊就沒有得到更明確的情報了,動員了衆多警力的緊急措施,可說是白忙一場。過了凌晨兩點,又來了另一個消息。在新宿附近的路上,有個年輕人倒在路邊,頭部受到強烈撞擊,目前還昏迷不醒。但是從他的服裝跟倒在旁邊的機車看來,很有可能是跟那個被殺的飆車族是同夥的。這如果也是兇手乾的,那麼兇手應該回到東京都中心了。
“她準備攻擊下一個目標了吧?”
對於金井試探性的提問,紫藤也只能無奈地點頭。兇手給店員看的三個地址都在東京都內。
“要是她真的進了都內,光只掌握高個子和外國人這兩個特徵,可就難找了。”
山科眼裡佈滿血絲,低聲說道。